第55章 互訴

第54章互訴

◎那樣蠻橫,像要攫取她的所有呼吸◎

明舒自打出了鞠園, 與裴宣分別後身子便乏累得厲害。

接了聖旨,歪坐在炕上更是開始眼皮子打架。她也沒強撐着——今日去鞠園,本是抱着一顆必死的心的, 誰料半途被裴宣攔下,後者又幹脆利落地請來了聖旨, 再不給她半點轉圜的餘地……

聖旨已下,他們離正經夫妻也就差一場鳳冠霞帔的婚禮了,已經是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的聯系了。再掩耳盜鈴地決裂, 眼下也是無用了。

她說不上那種感覺是驟然被抽離了力氣, 還是松了一口氣, 但懷揣的心事一下子都作空, 沒了強撐着的心思,靠在臨窗的大迎枕上,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裴宣打簾進屋的時候, 燭火微微晃蕩着, 那一身嫩綠羅裙的美人蜷縮在炕上一角,青絲散落在姜黃折枝花的大迎枕上, 漂亮的面孔緊閉着眼。

他微微一怔, 原準備随意甩下的珠簾被緩緩放下,只輕微晃蕩片刻便搖停,并未發出太多聲響。

她睡着的樣子安靜乖巧地像只貓兒,裴宣默然地坐在她身側, 眸色沉沉地望着那張招眼的臉。

她自小便生得好看,到如今放在人堆裏, 更是幾乎沒人能壓下她的風頭。

他伸出了指尖, 有心想落在那細膩瑩潤的臉頰上, 細細地撫摸,可想起她說出的那些誅心之言,眉眼又冷了下去。

他可以動用強權算計人心将她強行留在身邊,但不能沒骨氣到還用滿腔愛意任她踐踏。

裴宣注意到她身上穿的還是去鞠園的那一身,那樣的精致漂亮,一看便是從腰封到裙角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透着女子的小心機。

這樣細致勾人的心思,卻被她用在了晉王身上。

他的眼神越來越暗,神情變得晦澀不明。

縱然對今日種種有所猜測,疑心她是否另有打算,可想起她在晉王面前嬌嬌柔柔,故意讨取憐惜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暗暗磨着後槽牙,想将這礙眼的綠羅裙撕得粉碎,捧着她柔若無骨的腰,在她通身留下專屬于他的痕跡,要她在他懷裏嗚嗚咽咽,迫着她親口許諾再不和旁的男子有半分粘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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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時,他才曉得,昔日那些大度的想法原來都只是他虛僞的僞裝,他是半點見不得旁人沾染她,甚至打她的主意都不行。

默然地坐了半晌,他胸口那股戾氣才緩緩地被壓了下去。

炕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兒忽地有了動靜,他凝眉,以為她要醒了,正遲疑着是否要站起身來,卻見她開始渾身打哆嗦,細嫩的眉心擰在一塊兒,面色蒼白,極為痛苦的模樣。

他神色微變,交織在心頭的自矜這一瞬盡數被放下,失态地伸出手去碰她的額頭,并無發燙的痕跡。

貼得近了,她口中溢散的呢喃聲變得格外清晰。

“姐姐……”

“我不走!姐姐……嗚嗚……”

他微微嘆息,溫熱的氣息在她面上拂過。

是又夢見了陸明宸嗎?

人人都道陸明舒離京之前和本能嫁進晉王府的長姐決裂,可沒想到,她心裏還是這般看重她姐姐。

正想着要不要将她從夢魇中搖醒,那唇上的氣息卻像牽引了她,他剛坐直身子,那渾身發顫的玉人兒就驀然睜開眼,淚眼朦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臉貼緊他懷裏,像有後遺症一樣,嗚嗚地哭了起來。

裴宣渾身一僵,無人處不加掩飾的關切很快被冷凝之色替代。

他心裏堵着一口氣,不願讓她這樣對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硬着心腸要将那修長細嫩的手臂從他腰身上抽開。

可這樣的舉動,卻讓她哭得更傷心了,一雙手臂藤蔓似的纏緊了他的腰腹。

滾燙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衫,透過胸膛的血肉,一滴一滴像要流進他的心裏,嘴裏還抽噎地喊着:“是舒兒錯了,姐姐你別趕我走……我要和你、和爹爹一起留下來……”

哭得那樣可憐,看樣子,意識還神智不清地殘留在夢裏呢。

裴宣眸色深沉幽暗,想了想,還是沒再去推開她的手,但整個人坐着沒動彈,強忍着撫摸她顫抖的後背安撫她的沖動。

待那哭聲轉為啜泣,他明白她的情緒好似穩定下來了,便不再客氣,捉着她的一雙手臂将她推開,冷冷道:“不是瞧不上我麽?如今,倒又來投懷送抱。”

明舒哭着哭着便找回了意識,聞着那熟悉的淡淡香味,已經察覺到她是在抱着裴宣。

他坐得那樣筆直,像是對她的哭泣全然無動于衷,她赧然得厲害,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裝傻地繼續躲在他懷裏,想着拖一時是一時。卻沒想到,他這樣不留情面,面無表情地欣賞着她的難堪。

明舒望着那毫無憐香惜玉意思的冷漠眉眼,哪裏還能找到昔日待她的溫柔缱绻呢?

她只覺得有苦說不出。推開他,與他決裂,原是為了保護他,為了不受她牽連,可他那樣的強勢,全然不講道理,将她的打算壞得一幹二淨。一道聖旨,令她依舊只能待在他身邊,可兩人的心,卻早已有了遙遠的距離和裂痕。

她做元姝時,世界的中心就是他,她可以仗着無依無靠,只能依賴他,做錯了事情撒個嬌賣個乖就輕易遮掩過去。

可她現在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元姝了,她是出身名門,從小幾次三番和他針鋒相對的陸明舒,她放不下身段,如元姝那般毫無顧忌地求他憐惜,求他原諒。

這一瞬,明舒心裏竟然大為嫉妒從前的元姝。至少,她那時候,從來沒看過他這麽冰冷的眉眼。在她面前,他總是溫柔的,耐心的。

酸酸澀澀的感覺在她嘴裏滿眼開來,她覺得自己像個莫名其妙的怨婦,可偏又放不下這種念頭,于是低下了頭,用昏暗的光掩飾她的落寞。

裴宣原本故意拿話激她,多少想聽到一些軟話,可等了半晌不見她出聲,再去看時,那從來驕傲肆意的人兒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手指絞在一塊兒低着頭,像是這嘲諷的話刺中了她的心,竟露出一些自卑怯懦之态。

他眉頭緩緩地皺了起來。

哪怕是她失憶時,她也從來都是勇敢熱烈的,害怕的只有世俗的門第之見,因為對她來說,那是未知的。而擁有完整記憶、從出身開始便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陸明舒,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說話啊,那日在水榭,不是很巧言善辯麽?罵我時候的那股勁兒呢?”看她這副樣子,他心裏實在不太松快,忍不住出言訓斥。

明舒聞言渾身一顫,擡眼望着他平靜得可怕的眸子,糯糯道:“那是有原因的……”

反正已經推不開他了,她也沒打算再去傷他。

裴宣随意搭在她腰側的手忽地動了動,雙手按住她單薄的肩,迫着她看向他,眼神裏帶了些認真:“什麽原因?”

他的眼睛生得那樣好看,明舒很久沒有靠得這麽近看他了,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微微失神。

見她怔怔地看着自己,裴宣越發有些壓不住那股燥意,擰着眉道:“因為那什麽國師?什麽命格?”

他讓裴光遠去大打聽,只聽說去年那壽清還未被封為國師的時候,曾經去陸家給幾位小姐看過面相,後來卻莫名其妙被趕出來了。

聯系到她在鞠園看到壽清的反應,裴宣猜到當日壽清判她的命格時,恐怕沒說什麽好話。

明舒倏地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看着他:“你……你怎麽知道?”

她雖然隐隐察覺到命格一事是被人刻意設下的陷阱,但那箴言過後,家裏頻繁出事,最終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對于壽清,她還是本能地有些畏懼的。

裴宣的手略微收緊了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戾氣緩緩消散,輕聲道:“壽清說你是什麽命格,說說看。”

明舒咬了咬唇,猶豫了一會兒,才道:“說我是天煞之命,及笄之後,若住在家中,會牽累最親近的人……輕則丢官罷爵,重則……會讓他們一個個接連痛苦地死去……要想破解,必得遠離雙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以及……有夫妻之實的夫君……”

她悶悶地道:“我這樣不吉利的命格,你非要娶我做什麽?到時候累害得你前途盡毀,你……”

她對這命格之說,說不信,卻也隐隐有些相信。先前裴宣為了她,便是差點丢了官職,當日她眼瞧着繼續走下去,定然會和晉王這位唯一的皇儲做對,走上死路,更是心如死灰……

說不定,那壽清根本不是瞎說的,她這樣的人,或許生來就是要牽累旁人的。

裴宣看着她低垂着眉眼,面龐暗淡無光的模樣,眉心直跳,忍不住用食指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眉心。

明舒猝不及防之下,結結實實地感覺到了痛楚,捂着腦袋惱怒地看着他:“你做什麽?”

裴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捏着她的下巴,冷哼一聲:“什麽國師,分明是招搖撞騙的混賬東西,他說的什麽歪理邪說,你都一股腦倒進耳朵裏。我說的,你倒是從來都記不住!”

她櫻唇微張,愣愣地看着他。

晉王提起壽清時,更多的是故作姿态的辯駁,似是讓她不信,又似讓她信也無妨,即便她真如壽清說的那樣不堪,他也願意包容她接納她。

而裴宣的态度則是明确得讓人愕然的。壽清說了她不好,他連探究都沒有興致,一口咬定他是個老騙子,生氣的模樣像被說的人是他似的……還同那道士置氣,吃些幹醋,實在是讓她始料未及。

“陸明舒,你記好了。你是天之驕女,這京都的貴女,沒幾個能及得上你分毫。休要為什麽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變成低眉垂眼、溫順賢良、面目模糊的小婦人!我從前那般辛辛苦苦嬌養着你,不是為了讓你聽着旁的男人的幾句鬼話,就任人揉圓搓扁的!誰要得到你,也該是如你那日說的,真真正正能讓你認可是良人的人,而不是刻意将你打入塵埃,再來充當救世主的。”

他咬着後槽牙,分明每個字都是在誇她,卻說得那樣兇狠。

明舒懵懵懂懂地聽着,一顆心早滾燙成一團,熱烈地跳動着。

在他心裏,她原是這樣的好,他竟聽不得旁人半點貶低她,哪怕是這種難以驗證的命理之說。

裴宣沒注意她的眼神,一張臉陰沉得可怕。

晉王這個混賬!

對一個小女子,竟然使這種手段,難怪她在揚州時,會傷心到大病一場,記憶全失。

從前他也納悶過,她那樣聰慧的人,遇到這種事,應該會主動求變,或是複仇,或是拯救陸家的其他人,怎麽會讓自己陷在那種污泥之處無法自拔?

而今他終于懂了,晉王多半是聯合壽清早早地在她心裏埋下了一根線,事情一爆發,她就将所有的禍事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認為是她的責任……

這個蠢丫頭!

他一時又是恨又是憐惜,他那樣捧着一顆心将她從懵懵懂懂變得勇敢到甚至敢和端王一脈做對,結果記憶回籠,就又把她逼得戰戰兢兢,甚至主動推開他……

他心裏不舒坦,面上便覆上了一層冰霜之色,冷冷地起身沖外邊喊:“擺飯。”

明舒一看他這樣,又有些坐立不安起來,不知道是哪裏惹到他了,看上去那樣生氣。

一頓飯她吃得安安靜靜,沒敢做聲。

裴宣坐在一邊看她吃,眉頭緊鎖:“就吃這麽點?”

從前她何時吃飯不是胃口大開的?如今,倒像是小貓喂食似的,星星點點地吃了一些,竟連葷腥都不怎麽沾。

他看着她那眼瞧着又瘦了一圈的腰肢,不高興寫了滿臉——好不容易養起來的,一眨眼又沒了。他喜歡把玩她的腰肢,視為私有,但更憐惜她瘦弱,不想讓她變成羸弱的一朵,風吹雨打都牽動他的心。

想了想,終是放下面子,命丹蘭盛了一碗肉粥過來,舀了一小勺在嘴邊吹了吹,送到她唇邊。

明舒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他現在還會主動喂她,也乖順地張開嘴,一口含了進去,唇角不經意掃到了他的指尖。

裴宣微微斂眉,沒有松手,只等她松開勺子才輕輕抽走。明舒心裏暗暗有些沉醉于這久違的小暧昧,一雙殘留着水霧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後者微垂着眼睛,不負所望地繼續攪了攪碗裏的粥,又送了一勺過來。

明舒依舊照單全收,乖巧地吃下,只是這一回,面色大變,心中一膩,竟然轉頭扶着凳子幹嘔了起來。

裴宣臉色微變:“我喂你,你竟然覺得惡心麽?”

明舒想開口說不是,可是此刻根本沒法說出話來。

丹蘭急得在一邊幫她拍背,忙道:“大人誤會了,這些時日小姐一直脾胃不調,吃一些葷菜時常幹嘔,所以才會如此……”

裴宣擰了眉頭,起身去給她倒了一盞熱茶遞過去:“喝一口,或許會好些。”

又看向丹蘭:“去請大夫來。”

“我……我沒事……”明舒小小地啜了一口,卻沒覺得那惡心的感覺消失了,但她直覺上覺得應該沒什麽事,不想請大夫,免得又被他覺得她嬌氣。

裴宣卻沒理她,徑直道:“還不快去!”眉眼十分的嚴厲。

丹蘭不敢怠慢,明舒一直不讓她請,她心裏還一直犯嘀咕呢,眼下有了裴宣這雞毛令箭,再好不過,一溜煙地拿了牌子出門去請大夫了。

裴宣見她一副難受得緊的樣子,心裏的那點芥蒂早就被他抛到九霄雲外,托着她的腰身将人抱起來到床榻上,擁在懷裏,一下一下地撫摸着她的後背,又命人将屋裏清理幹淨,讓她別再聞到什麽異味刺激她。

久違的溫暖懷抱,耳邊是他輕聲安撫的聲音,薄薄的綠羅裙後他寬大的手掌源源不斷地傳輸着熱量,明舒窩在他懷裏一會兒,倒覺得比什麽熱茶有用多了。她眯了眯眼,想着若是他一直待她這麽溫和就好了。他們不要置氣,不要猜疑,不要各有打算……

他斂着眉頭看她臉色蒼白地躺在她懷裏,伸手輕輕地将她的發簪拔下,散了她的發髻,讓她更舒服些。心裏,則是像油鍋一樣地煎熬着,忐忑不安地等着大夫來。

裴宣心裏有些懊悔:早知她這些時日這麽不舒服,他就不同她賭這口氣了。什麽骨氣,什麽面子,哪裏能比得上她這個人重要?若是因他失察,連她得了什麽重病都不知曉,那他真是很難原諒自己了。

這一刻,他恍若又回到了揚州,将高燒得神智不清的她帶出教坊司時,怕她撐不過去,急得滿頭大汗,幾天幾夜都不想離開她半步的時候。

好在,丹蘭手腳麻利,很快就将大夫請來了。

胡須花白的老大夫隔着床帏給她診了脈,倒是沒說出個什麽病來,只道她有心病,宜開解心情,平日裏多吃些東西,養好身子。

臨走前,老大夫看了裴宣一眼。

裴宣眸光微動,會意地跟了出去,聽那老大夫低聲道:“……瞧夫人那脈象,又問了月事,有些像是喜脈……不過如今即便是真有了身孕,也是月份淺的時候,宮裏的太醫聖手也很難說個準信兒……等再過些時日,大約就能看個分明了……”

裴宣面色沒什麽變化,給了厚重的診金謝了大夫,心裏卻是震動不已。

他和明舒做那雲雨之事,從來不曾用過避子藥的。那時候,他也是常常盼着,突然有一日就來個意外之喜。只是沒想到,這孩子會在這時候到來。

他倒沒懷疑大夫的話——像這種民間的大夫,比宮裏的太醫要敢說,宮裏的太醫若是沒有準信,即便瞧出來了,也是絕不會吐露半個字的。民間的大夫,遇到這種喜事則是能說就說。

這下子,明舒這段時日寝食難安的根由,便算是找到了。

他心情有些複雜,站在門外隔着屏風遙遙地看着那身影。

他自然是高興的,可又怕,她知道了自己懷有身孕,一些顧忌便被徹底放下,委曲求全般地和他安生過日子……人總是貪心的,得了她的身子,又妄念着她的心圓圓滿滿在他這裏。

縱然如今知道了,當日水榭一別另有內情,但他還是踯躅——元姝滿心滿眼都是他,可擁有全部記憶的陸明舒,真也是這樣想的嗎?還是被元姝的記憶裹挾着,被這個很可能存在的孩子裹挾着,不得不跟他走下去呢?

水榭的那些傷他的話,全是假的,還是,有隐藏的真心在其中呢?

……

明舒漱了口,好似舒服了很多,卻坐卧難安地在床上坐着,不時地張望外頭。

那老大夫的話說得蹊跷,聽起來,倒像是她沒病裝病,故意使喚人。

裴宣會不會多想?

兩人之間的氣氛好不容易松快了點,她不想讓他誤會,再生出別的事端來。

等裴宣從外面進來,仍舊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樣,不欲與她多說,只沉默着替她拉緊了被角,輕聲道:“沒什麽事,你休息吧。”說罷,便起身又準備離開。

明舒一下子慌了,覺得是不是那大夫在門外和他說了什麽,讓他對自己徹底失望了,匆忙之間,起身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別走!”

裴宣有些意外,到底也沒執意出去,聞言在她面前坐下,靜默地看着她。

她嘴角輕微蠕動,眼圈又紅了,小聲地道:“我沒有裝病,我真的很難受。我……我真不是覺得你惡心……你誤會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他嘆息一聲,搖頭:“我沒有生氣。”

明舒怔怔地看着他,眼睛裏霎時間盈滿了水霧,嗚嗚地哭了起來:“騙人,你騙人!你就是生氣了,你連看都不想看我……”

裴宣無奈地擡頭,看着她哭得楚楚可憐,鼻尖都紅了,伸出手揩了揩她的淚水:“好了,別哭了……”

那殷紅的唇卻在這時印了上來,緊張地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動作,她又退了回去,眼淚掉得更兇了:“你不喜歡我了是不是?明明都說那日是有苦衷的,可是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平日裏你見着我,哪裏舍得這麽快就走?你都沒有親我,沒有……”

不知緣何,看了大夫之後,明舒覺得格外的委屈。

她心裏害怕極了,怕他今日走了就再也不想正眼瞧她了,那些個自欺欺人的借口一下子都被她忘卻了。她一瞬間又變成了那個在他跟前撒嬌耍賴,逼着他原諒她的小丫頭,哼哼唧唧個沒完。好像沒了他,她的天就塌了。

裴宣深吸了一口氣,苦笑不已。

他驟然知道她可能有孕的消息,正在思索今後要如何謹慎地照顧她呢,她倒好,哭哭啼啼地來勾他了!

多半是真有身孕了,平日裏,也不見她情緒這樣敏感,一點就着。

他正憐惜地望着她,眸中的情緒隐忍地堆積,卻聽她越說越過火,終是忍不住扣住她的腰肢往他懷裏帶,含着那軟嫩的香舌重重地吮吸,來勢洶洶,帶着久違的焦躁,讓她喉嚨裏低低的啜泣變為難耐的聲響,柔若無骨的手虛虛地拉着他的袍角。

他吻得動情,她也越發主動,甚至勾着他的頸子,柔軟香梨貼着他腰腹健壯的胸膛飽受壓迫,卻無知無覺。

明舒的眼前已經被霧氣和熱息蒸騰得模糊,他吻得那樣深,好像要确認她的每一處存在,那樣蠻橫,像要攫取她的所有呼吸。

可這樣窒息的快感下,給她帶來的卻是無與倫比的安全感——他還愛着她,還會這樣熱烈地吻她。她放下心來,沉淪般地享受這個吻,放在他腰腹的手卻無比自然地游離到了那白玉腰帶上……

啪嗒一聲,裴宣通紅的眼睛驟然清醒了一瞬,唇齒分離時粘連的銀星被他吞吃入腹。

他苦笑着惡狠狠地咬上她的耳垂:“小妖精!”

她懵懵懂懂,依靠本能來勾他,他卻不能不管不顧——畢竟,那看似平坦的小腹中,可能還藏着一個小生命。連三月都不到,正是最不安穩的時候。

見他忽地起身抽離了些許間隙,明舒只覺得像未燃完的松木忽地被涼水撲滅,她睜着眼尾發紅的眸子,嬌音顫顫:“裴宣……”

這樣的聲音讓他眸色一撞,他知她不滿足,卻不能再肆意妄為下去,啞聲将那人抱緊,擁到懷裏,輕聲道:“我們快要成親了,等那日再,好不好?”

他細細地研磨她的齒關,低聲道:“你身子不舒服,我的心意,也不用這樣來證明。”

他的話溫柔地落進她耳邊,明舒渾身的燥意被他清風明月般的語氣鎮定了些許,她也暗暗紅了臉。

是啊,他們馬上就要是真正的夫妻了,也該守規矩了。

雖心底有些失望,可他這樣抱着她,這樣溫柔地對她說話,明舒心裏那些不安瞬時被蒸騰得消散,迷迷糊糊地想:真想快點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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