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聖王一直關注着顧月池的一舉一動,看見她驟然向後,一雙眼睛銳利的射向她:“怎麽了?!”

顧月池擦了擦額頭的汗,她不敢看聖王,兩手拱起,緩緩地說:“聖王,你可聽說過神影族?”

顏楚虞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古籍裏記載,神影族百年前已經消失了。”

神影族是上古神族。

據說,當年神降臨人間,準備離開時,因為不舍得人間娑婆衆生,所以留下了自己的影子與世人陪伴,因此有了神影。

神影族最初只有一位首領,因為只是一抹影子,她什麽都不懂,沒有喜怒哀樂煩惱憂愁,如白紙一張。

她的血肉肢體,身體發膚均屬于神的一部分,可以使萬物生長,人類若是得到,哪怕是一點點足無論任何疾病,藥到病除,延年益壽,它族若是得到,則是晉級的良品。

據傳說,她最初以女身出現在森林之中。

她以露水為食物,懵懵懂懂的什麽都不知道,遇到受傷的小動物都會用自己的發夫血肉救治,小毛病的就給一點頭發或者指甲,若是嚴重的,她不會放棄,寧願割掉自己的血肉。

在她眼裏,沒有高貴卑賤之分,但凡是來找她的,小到螞蟻蟲子,大到野虎猛獸,她都一視同仁,全力救治,哪怕是身體脆弱,她依舊不放棄。

她願意為他們承受。

漸漸地,她被衆生擁護,被大家視為神一樣的存在,據說,她有一根玉笛為信物,只要吹響,曾經受過她幫助的衆生,均會出現,心甘情願受她驅使。

她救助森林萬物,萬物同樣對她感恩戴德。

本來一切都很完美,據說她遇到了愛人,與那人一起進入了世俗。

山林裏的衆生是舍不得她的,也不僅僅一次告訴她,不要離開這裏,人類是多麽的複雜,若是知道她的血肉作用,必然會欲壑難填,将她的血肉骨髓全都吞噬。

可她依舊選擇了離開。

她救助的森林裏的動物,一個個都有了靈性,身上修行,一部分甚至已經得到升天了,留在人間的,也都各個有了修為,不會再受人類欺負。

她很放心。

可它們不放心。

它們不僅一次去人間想要尋找神影。

除了最初的百年,還能看到她,她也扔是那樣的和藹溫柔,懵懂可愛,到了後面,她的臉上有了愁色,問什麽卻不肯說,大家猜測是與她的愛人有關,再後來,說她曾經失去了愛人,又失去了一身可以毀天滅地的本事,被許許多多的人類、異類追殺,孤零零的流落世間,又過了幾十年,大家再去找,她就好像是消失了一樣,再沒了蹤跡。

顧月池微微擡頭,望着聖王:“大家都認為她是被世人殘害,全都非常的難過,即使是到現在,一代代的傳承,萬物衆生,依舊對她感恩戴德。”

聖王聽了,許是被顧月池的故事感染,她的心口悶悶地,“可這只是個傳說。”

就像是她的一切所謂的“豐功偉績”,都是被記載在古籍中的,沒有誰看見過。

顧月池聽了搖了搖頭,她深深地望着床上躺着的宋念影。

“不是傳說。”

顏楚虞盯着她看,顧月池的眼裏有淚水湧了上來,她深吸一口氣,“聖王,你可知我為何會有此異能?”

顏楚虞望着她。

顧月池看着她的異瞳裏泛着暖暖的金光,“我沒有轉化成吸血鬼之前,因為天生殘疾,受盡了世人冷眼,哪怕是最親的人,都認為我是家族的敗類,讓他們蒙羞。”

古時跟現在不同,科學技術不那麽發展,人類對于疾病的認知非常的有限。

小時候還好,顧月池長得天生就像是一個晶瑩剔透的洋娃娃,村子裏的人都很喜歡,甚至有人争着想要訂娃娃親,她的童年時光,是在全村人寵溺的目光中長大的。

可後來……

随着年齡的長大,她的身體始終沒有變過,一直停留在六七歲的年齡。

父母也帶着她去看過郎中,可喝了許許多多苦的無法言說的湯藥,并沒有其他辦法。

漸漸地,身邊人看她的目光有了改變,顧月池無論走到哪裏,背後的議論聲都不會停。

她小小年齡承受這些自然是受不了,當她哭着回家,委屈地撲在正在煮湯藥的阿媽的懷裏時,“阿媽,我不是怪物。”

阿媽也是淚流滿面,她抱着女兒,拿起剛剛煮好的湯碗:“喝了吧。”

顧月池淚流滿面,“這個沒有用的。”

她都喝了多少了,早就認命了。

阿媽卻憂心忡忡,“村長今天來找阿媽了,他說……要讓阿媽盡快帶你走,你的身形太過異常,村民們已經惶恐議論紛紛了,說你……”她咬了咬唇,在女兒的眼淚之下,她還是把話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們說她是異類。

如果留在村裏,會給整個村子帶來災難的,絕對不能留。

她們要将她獻祭給“月光之子”。

當時縮在媽媽懷抱裏哭得委屈的顧月池從不會想到,此時此刻溫暖的懷抱,最終就将她推出去。

後面的很多,一直是她記憶中最為痛苦的。

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是怎麽被父母捆上手腳,怎麽在她驚恐萬分的眼神中,被裝入了竹子編成的牢固的牢籠裏,任她怎麽哭喊掙紮都無法逃脫,又是怎麽樣在全體村民對月行了祭拜典禮後,在媽媽的最後一句:“女兒,媽媽對不住你……”之後,留下她一個人在空寂無人的深谷之中的。

那黑影,帶來那樣仿佛被千萬螞蟻吞噬的心髒的撕裂感,卻遠遠抵不住心中的痛,顧月池眼淚都流光了,她呆呆地地看着月色放棄了掙紮。

這會是她在人間的最後一天了呢。

對面的“月光之子”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她,“有意思,我吸過這麽多人的血,哪個不是惶恐萬分,只有你,小小的年齡卻有如此的膽量。”

顧月池看都不看她。

她的心已經死了,□□上的痛,早就沒有了直覺。

或許是因為她的反常,那位“月光之子”沒有再用獠牙撕開她的脖頸,而是将她一個人丢在了冰涼的黑夜之中。

那一日的夜晚那樣的漫長,腦海裏閃過的時她短暫的一生,或許早就該忘記的,可她多希望媽媽能夠再抱一抱她,幫她擦掉眼角的淚。

就在天地都是一片黑,仇恨自心底滋生之際,顧月池感覺到肢體的變化,血肉被拉伸,心髒像是被用重錘再錘,身體笨好像是要炸開了一樣,那麽的疼,她突然凄涼地想着,哪怕是自己變成了怪物,她這樣的身高,依舊是怪物中最為輕賤卑微的。

那又如何?

她不能死。

她恨。

若是真的變成怪物,她定會回到村莊,殺了那一村害她的人。

再讓她阿媽看看,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怪物。

呵。

仇恨可以滋生一切黑暗,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隐隐地靠近。

因為還沒有轉化完畢,顧月池的眼睛并不可以夜間視物,她只聽見了兩個聲音。

一個輕柔活潑一些的。

“是個孩子。”

一個低沉一些的。

“已經要完成轉化了。”

孩子?

顧月池以為自己的淚已經幹涸了,可因為這一聲“孩子”,又流了出來。

“她在流淚呢。”

“你要做什麽?”

“她這樣的身體,以後沒有些能力會被欺負的。”

“才剛剛幫助了狼族,身體還未恢複。”

“好啦,不要生氣,有你護着我,我一定會恢複很快的。”

……

風揉碎倆人的輕聲細語,顧月池感覺有什麽涼涼的東西落在了眼皮之上,剛落下時像是薄荷那樣清新,可很快的,她的眼睛像是被太陽灼熱了一般,可是很奇怪,卻不是剛才被咬時那種陰冷的疼,反而身上暖暖的,像是被陽光包圍撫摸一樣。

那是一種極度的溫暖,心中仿佛滋生了一雙大手,輕輕的撫平抹去了一切黑暗的念頭,陰冷的想法。

她的腦海裏,翻滾着昨日今天的種種。

是她剛出生時,阿媽抱着她的笑容,阿爸親吻她時的寵溺。

是她跟小孩子們一起糖葫蘆時,那甜膩膩的味道。

是她縮在母親懷裏時,那滿是安全感的懷抱……

這樣的狀态持續了不過幾秒鐘,卻漫長的好像過了一輩子,伴随着一股子幽香,顧月池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那一刻,她看到了以前從未看見過的世界。

雖然是黑夜之中。

可是一草一木一花一果她看的那麽清楚,就連樹葉上凝結的露水,樹皮上的小蟲與紋理,百公裏外正在撓癢癢的棕熊,她看的清清楚楚,聽覺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她可以聽到山谷裏鳥叫、蟲鳴,還有遠處的狼嚎聲。

她急切的望向聲音的方向,卻只看見兩抹背影。

一藍,一白。

而留在她耳邊的是那輕悅柔和的聲音,“孩子,好好生活。”

……

回憶至此,顧月池的眼角落下了淚,當了吸血鬼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流淚了。

顏楚虞聽了她的話,怔怔地看着宋念影,“你是說她……她是——”

顧月池看着床上的宋念影,輕輕的點了點頭。

剛才在看她心髒的時候,顧月池感覺眼睛裏有酸澀的眼淚劃過,那些彙聚在她異瞳深處的氣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上,細細安撫她破碎的身體。

顧月池沉默了片刻,她看着聖王的眼睛,緩緩地說:“神影原本只是一個人,可後來,因為她救濟的蒼生太多了,所有被她幫助過的,受益過的,有良心的自覺擁護她,稱自己為“神影族””

顏楚虞目光不錯地看着宋念影。

如果她真的是神影,她身邊的女人是誰?還有……她是怎麽從那樣的活潑變成現在的死氣沉沉,她到底經歷了什麽?

“你為如此确定?”

聖王将視線移到了顧月池的身上,顧月池的眼裏都是堅定,“任何人都會認錯,但是我不會。”

她成為吸血鬼之後,有了這樣的能力,雖然身材矮小,卻被族內吸血鬼高看,一直效力于修羅昂坐下,成為第一神醫。

後來,她為了報恩,也曾經輾轉找過很多地方,想要再去尋那兩個幫助她的人。

可總是無果。

這些年,顧月池看到過很多身體內泛着金光的人,跟她一樣,都是受益于那位姐姐。

可她們都不是她。

全都是被她幫助過的。

顧月池是其中一員,她的眼睛是受她所賜,才會擁有這樣的超能力。

所以,她不會認錯。

她眼裏的屬于床上人的氣息,告訴她,不會認錯。

顧月池垂着頭,“許許多多的人或許受過神影的恩賜,就像是我的眼睛,可我們終究不是她。她有一顆菩提心,她的心是從內到外散發着金光的,那是力量的源泉所在,這也是為什麽,她曾經被很多人追殺,人人想要她心尖血的原因。”

得到神影的心尖血,将會擁有逆天改命,永生不死的能力。

人人都在狂熱地渴求着這長生不老,至高無上的能力,卻沒有人想過,失去了心尖血的神影會如何。

“可她是神的影子啊,她那麽的強大,除非她想,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能夠搶走。”

顏楚虞像是明白了一樣,怔怔地看着宋念影。

溫潤的燈光落在宋念影的臉頰上,照的她肌膚如玉,猶如神人。

而顧月池的話也印證了聖王心中的猜想。

“她的心尖血沒有了。”

“定是自願取出,給了別人。”

“失去了心尖血的她,只擁有神的身軀,卻喪失了神的能力。”

“人人都想要撕開她的血肉,分一杯羹吧。”

“可她又為什麽失去了記憶,封印了一身能力呢?”

“這些年,她一定過得很不好,到處被欺負,孤單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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