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緩緩睡去。
夜間種種風波謝顏卻一概不知,昏沉沉一宿好夢,醒來時反射性欲抖毛,卻變成了伸懶腰。他一下坐起身,身後酸痛卻阻礙他進一步的想法。
秦霄遙坐在他對面,雙手交握看他,神情輕松。謝顏越看越覺得他也像是有了什麽奇怪愛好,不然何以如此善待自己?不知不覺逐漸瞪大的眼睛便暴露自己。
秦霄遙不論何時都波瀾不驚,像是沒有事能真正撼動他決心:“不必行禮。”他揚起下巴點了點謝顏晃得越來越快的尾巴:“你想太多的時候總是這樣,要想隐瞞什麽,最好鎮靜點。”
謝顏立刻停止搖動,一時尾根停止尾尖還剎不住,在空中顫悠悠晃了幾個圈才軟倒下去。尾巴不搖換耳朵,謝顏只有恨鐵不成鋼地按着頭頂兩側。
“發現你的并不是衛隊,告訴我那個人是誰。”秦霄遙好整以暇等他自己交代。電光石火間謝顏明白過來,齊堯風還是行動得太晚,他們的行跡早已暴露。
“一只獅子。”謝顏決定半真半假蒙過去,“個頭很大,在山洞裏治了我的傷,還順路送我出來。到市鎮上就消失了。”雖然那麽大的獅子不多,但好就好在跟他比起來誰都很大。
秦霄遙像是聽到什麽極好笑的事,向上指了指:“哦?既然如此,昨夜梁上君子是誰?”他語氣轉冷,“再給你一次機會。”
謝顏盯着他,額頭上恨不得滲出涔涔冷汗。他半低着頭,餘光仔細觀察秦霄遙。就算他現在手段懷柔,若确定自己在說謊這會兒也該發怒了。既然還有機會,就說明他還不确定。
謝顏眼睛一亮,耷拉着耳朵裝得心有餘悸:“……自從來到這裏我總覺得有人跟着我,是什麽人就不清楚了。”
秦霄遙起身,淡淡道:“你确定?”
謝顏一咬牙,還是點了點頭。
秦霄遙一步步走近他,彎身擡起他下巴,“睜眼。”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謝顏在那片燦爛金色前總是不由自主腿發軟,然而攥緊手心還能感受到風雪寒夜身側好心猛獸的溫度。那是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嘗到希望的味道。
他黑亮的瞳孔直視秦霄遙,慣常的茫然小心,連眨眼都不自覺變得緩慢,只要秦霄遙再靠近一點,他就會露怯。然而對方只是審慎地注視他,雖是片刻也像過了很久。
秦霄遙終于松開手:“是些不相幹的人,已經收拾了。”
自白日關遇襲他便猜到是誰搗鬼,雖意外叫謝顏流落在外,卻也使葉長庚野心暴露。蛇王太急于達到什麽目的,不然不會有那一箭。縱使埋伏的人掩去身份,完成任務便退去,鷹族還是追蹤到蛛絲馬跡。
葉長庚既然要謝顏有用,只怕早已在他身邊安插了探子。昨夜秦霄遙早知有不軌之徒窺伺,怎麽玩弄謝顏本就随他喜好,他是樂意圈着謝顏不放出去的,否則早晚麻煩無窮。若是不巧令人誤解,也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今日不過詐上一詐,謝顏沒膽說謊。如果是對他心存別樣心思的侍衛此刻早該沒命,是葉長庚的人麽,那便更加有趣。
秦霄遙沉吟,只是葉長庚要謝顏做什麽?“日”久生情這種事是不存在的,何況也沒那麽久。
謝顏見他不再盯着自己,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又想睡了。他側卧倒在柔軟床榻上,恰好壓到秦霄遙一片衣袖,毫無防備的樣子。
秦霄遙捏他後頸将他拎起來:“不怕我把你甩出去?”
謝顏裝迷糊,只做犯困,蹭了蹭對方。最近據他觀察秦霄遙很吃這套,況且現在他也是真的困。打點精神應付了秦霄遙後更覺疲累。
終是有一雙手摸上他發頂,他安心等着被摸,那熱度卻猶疑片刻,随即堅定地揉了揉,像是那分明的動搖不曾存在過。
“以後不必常見生人,老實呆着。”秦霄遙言下之意似乎是自己終于不用再做那種事,謝顏卻沒有多高興。就算只有秦霄遙一個人,本質上仍然是一樣的。
他也只當命令接受,“嗯。”
秦霄遙似是不太滿意,又捏住他尾巴:“從今天起,叫大哥。”
謝顏一怔,秦蒼流第一次笑吟吟哄勸他叫哥哥的時刻赫然在目,那大概是他被騙的開始。想按照要求說出,那兩字卻堵在喉中,像塊巨石,咳出便啼血。
秦霄遙已然眉頭微皺,謝顏一咬牙,靠在他胸前低低地喚:“……大哥。”他年紀尚輕,聲音軟而清亮,此刻心中怨憤不敢表述,尾音便低回婉轉降了下去,聽在秦霄遙耳中卻別有一番意趣。
二十
謝顏對秦霄遙其實稱不上讨厭,然而就像此刻他們之間距離近在咫尺,謝顏卻仍低垂眉目,是敬畏更是漠然。秦霄遙不是不知道的,他只是理所當然地選擇無視。
謝顏就像他養在掌心的寵物,縱是怎麽不情願,也翻不出天去。秦霄遙撫摸着謝顏後頸漫不經心想着,寵物總是要依賴主人才能生存。
謝顏仍然記得幼時對秦霄遙單純的孺慕之情,天光破曉,森林邊緣一身戎裝的挺拔少年像一道黑夜與曙光的分界碑,驕傲矗立。而他叼着一串果子,半條尾巴拖在地上毛都髒兮兮地翹起,傻兮兮地立起身子舉起前爪,歪頭打量對方。
那時的秦霄遙也拎着他後頸策馬而去,卻是笑聲清朗。他甚至還将謝顏放在身前,而不是背後的馬鞍上,免得他在颠簸中摔下去。
謝顏叼着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不松口,漿果破裂幾顆,鮮紅的汁液沾在他胡子上。他遺憾委屈得要哭,那樣子太滑稽,秦霄遙彼時仍是少年心性,情不自禁揉了揉他耳朵。
謝顏笨笨的,母親又去得早,龐大天地無處容身,森林深處更是不敢涉足,只有在外圍與小小蟲鳥争奪食物。此處不必凡間,凡為生靈多有靈性,弱肉強食也就格外殘酷。他很明白,身為這一族不多的後裔,若是秦霄遙尋不到自己,只怕此刻自己早就變作一襲狐裘、一丸丹藥,或是其他。
雖然同樣是沒有感情沒有知覺的物件,做只乖順的寵物總比徹底被抽離意識好些。謝顏想着想着又覺得累,他還不到千歲,卻已覺塵世落寞。唯一生存的信念便是生存本身,再加之被看得嚴,更不容他有別的想法。
這麽多年下來縱使謝顏也學會了面無波瀾平淡接受,他想着想着,秦霄遙順毛摸他的手太舒服,索性也就變回原形,拉開這暧昧距離,伏在秦霄遙膝上睡去。
獅王未歸,正式見到葉長庚的日子卻是漸漸臨近了。外間風雲動蕩,此處卻閑了下來。秦霄遙每日總有看不完的公文,也不知道秦蒼流駐守鷹域究竟有什麽作用。他新添了個愛好,讓謝顏在他身邊呆着。有時磨墨,有時添燈,不然獅域這樣寒涼,抱着暖手也是好的。
謝顏每次被當做暖爐用都有些無語,但這樣總是多了些自由,何況秦霄遙随時随地上下其手,與其說是愛撫不如說是順手撫摸狗頭,也就怨不得他毫無定力時常變回原形。
獅域日長,每日自窗棂中透入的耀目斑點雖是隔了重重簾幕,依然刺目驚心。似在提醒人又虛擲一日辰光。
謝顏變得更加嗜睡,常常想起冰天雪地裏的那頭大獅子。他極力合攏雙眼想象自己仍是齊堯風身旁那安心而舒适的小小一團,哪怕只在陰影中留下過形狀,他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依然令人滿足。
日子過得晨昏颠倒,他醒着也像在一場夢中,夜半皺着眉尋找熱源,在被子裏翻來覆去,熱切摸索着實在的生命,最後總是一頭拱進秦霄遙懷裏,惹來對方一聲輕笑。很快便發覺不對想要掙脫,卻早已被牢牢禁锢住。
秦霄遙的吻落在他額頭,“別拱了,快睡。”他白日操心的事也多,此刻聲音中竟也有一絲疲憊,似是堅冰無懈可擊表面滴落的一滴水珠,水跡蜿蜒,像是他的軟弱或柔情,很快自那光滑表面滑落,消融。
然而秦霄遙現在會吻他,這令謝顏感到迷惑。他們之間一向是話都很少,除了分開得太久時,自己總要重新習慣一下。現在秦霄遙卻有意無意開始做些親昵舉動,還引他說話。他很不解,懷疑這又是什麽新的手段。
每日萬道光芒自頭頂不容反抗地掃射下來時,謝顏總會第一時間豎起尾巴遮擋陽光。秦霄遙再把他尾巴撸下去,好笑地半威脅半哄誘着将他從溫暖床褥中拖出來。謝顏只是哼哼着不合作,反正秦霄遙的幼稚大概也盡用在這種地方,居然百玩不厭。可能每次最終看到謝顏不甚清醒哀怨的臉,他都會很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