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就感罷。

也怪不得謝顏日漸懶惰,秦霄遙雖然不說,疑心病也愈加嚴重,他的活動範圍被嚴格限制,也沒有事做,當然是除了睡還是睡。何況他其實睡得并不好,有時夜晚是令人倉惶的,帶着徹骨涼意的尖錐從足尖一路挫骨揚灰,直到破開酸痛的心,稀釋血液至蒼白,令他徒勞掙紮,而夢魇耀武揚威。

不在夢中,謝顏都沒發覺自己其實這樣痛苦。而若身醒,還不如就陷在夢中。

就算是步步緊逼,繩索勒住心髒一寸寸絞緊到喉頭幹澀,就算是離秦霄遙越近越覺得有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那純是這具身體自發行為,他仍然可以不發出一點聲音。這種種細碎折磨,謝顏都可以沉默掩過,他甚至有些享受這痛覺。

那麽酸楚,才能将他自欺欺人的假象撕裂。

謝顏仍然記得齊堯風拍着他的肩說:“你該多笑,再大的難關也怕樂觀。何況,”他惡劣地補充一句:“你穿女裝笑起來還是很好看的,肯定能找到婆家。”

身為獅王,竟然這樣天真赤誠。謝顏想自己是該覺得荒唐的,對方落在他肩上的手卻又那樣有力,他的生命力在陽光下閃爍着熠熠光輝,讓謝顏的疑慮全都蒸發。

“看呆了?”回憶中齊堯風露齒而笑,而謝顏忍不住輕合上雙眼。若真有人能統禦冰雪之國,他或許可以威嚴不足,卻一定要像源源不斷的熱源,為子民帶去希望和信仰中的春天。

他的活力和承諾令謝顏覺得自己還活着,不同于葉長庚若即若離的憐惜,齊堯風是真真切切關心他。哪怕他的關心有限度,哪怕他的關心或許只是出于那個姓氏,謝顏一樣珍惜。

獸類都有直覺,他隐隐預感,自己或許再也不會離開這漫長冬天。也許一覺醒來,他仍然在那偏僻的洞穴邊緣顫抖着團緊自己,只是這一次他終将發現天下之大,并沒有一頭好心的獅子。

只有一層又一層積雪,将他蹒跚足印緩緩掩埋。

倒也不是不可接受,那樣反倒比較現實。謝顏靠在秦霄遙身上将對方當做靠椅,懶懶地想。秦霄遙放下一本公文,心想這幾乎是恃寵而驕的意思了。

說不上是惱怒或愉快,他拍了拍謝顏臉頰:“這樣都能睡着,也是種本事。”

謝顏眉目微動,不好解釋只是在走神。赧然離他遠了些,手指扶住桌邊。秦霄遙順着他寬大衣袖中透露出的細細一截手腕看去,不禁皺眉。

謝顏安靜地任他抱着,目光不知看向何處,手指也只是松松搭着,好像掉下去也無所謂。幾绺散發垂在臉頰旁,遮住了他脖子上前些日子秦霄遙留下的印記。

依稀想起自己似乎是手重了些,“還在痛?”他平常地問,謝顏也就無知無覺地搖搖頭。秦霄遙越來越覺得不對,即使謝顏體型本來就小,現在也瘦得過分,抱在懷裏輕飄飄的,坐在他膝上幾乎沒什麽感覺——連尾巴都沒那麽蓬松。

他扳過謝顏的臉讓他正視自己,不出意外看到謝顏立即開始低頭。本想說些什麽,發覺能出口的還是只有問句。謝顏基本是他說一句便給點反應,不然就靜靜地坐着傻曬太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害怕什麽。

雖然以前也乖,現在卻幾乎是死寂了。

秦霄遙并不想貿然破壞自己所得,他盡量放緩語氣:“叫人送些香具香藥來吧,本王聽聞白虎娘子頗好此道。”謝顏很給他面子地擡起頭,微笑一下。他的笑容在強烈的陽光下如此稀薄,以至于落在秦霄遙眼中的只有一個虛浮而遙遠的幻影。

謝顏感到自己又被秦霄遙拉回去,如果不是太了解對方的專橫,他會以為這是不安。耳邊又落下一句承諾,“很快,我保證。”

時光倥偬,的确很快。謝顏自他臂彎中偷眼望蔚藍蒼穹,若還能入輪回,情願做一片聚散無根來去無因的雲,白雲蒼狗,與這殘酷時間融為一體,做它無言的見證。

這次秦霄遙的确信守了承諾,只是謝顏沒想到,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葉長庚。

二十一

那天謝顏被秦霄遙撈起來的方式也沒什麽不同,仍然輕而易舉得就像貨真價實的老鷹叼小雞。只是謝顏揉着眼睛摸索衣服時只摸到身旁仍然留有餘溫的空位,他迷惑地瞪大眼睛試圖将眼中的不解傳遞給衣冠楚楚的秦霄遙。

秦霄遙看着他,示意侍從放下一套嶄新白衣,嘴角噙笑:“有客來訪。”說罷便不再言語,好整以暇在一旁等他換完。

謝顏有些不情願,慢吞吞拿起衣物,雙足着地,擺手拒絕了欲幫他更衣的人。侍從試探地望了一眼秦霄遙,獅王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揮手清了場。

謝顏換到一半就發現這身精致新衣嚴實得過分,甚至牢牢遮擋住了頸部。想起秦霄遙某些時候的獨特愛好,多少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他遲疑地整理衣襟,下擺竟然繡着金色徽記,恰如他大腿內側烙印的形狀。

謝顏的不安稍減,偷觑一眼秦霄遙,對方等了這半晌竟也沒有不耐,反而走上前來替他束緊系帶。謝顏早已習慣秦蒼流的随興所至,現在不過換了個人,便也伸展雙臂任他施為。秦霄遙的身影将他嚴密包裹,暧昧的吐息随着他俯身探向謝顏肩胛的手落在彼此頸側。謝顏偏了偏頭,“……要在這裏?”

秦霄遙笑出聲來,扣緊他腰間玉帶:“不是現在。”

謝顏跟在他身後,自有人魚貫而入整理床褥。方才短暫充實的溫度轉瞬在冰冷空氣中消失無形,他緊攥着拳,指望秦霄遙會有溫度,這可能嗎。

“別走神了,有你喜歡的東西。”前方高大男子甚至屈尊停留等待他,他只微微停頓了一步,謝顏便小跑趕上。短促間距離很快消弭,秦霄遙心情很好地牽住謝顏,他卻仍然不習慣獅域寒冷的氣候,縱使這身華美衣裳那樣舒适。

其實這是為他量身裁剪,秦霄遙摸得熟練,連度量的工序都省去。無關痛癢的溫柔,他也可以偶一為之。

何況面對這位“客人”,适當的示威自有其作用。

“勞蛇王久候。”秦霄遙坐于主位,徑自掀起茶盞,語氣彬彬有禮卻一眼都未正視葉長庚。他端詳茶色,皺眉冷冷放下茶盞:“竟有雜葉。當真毀了這盞好茶。”身旁侍人們忙不疊跪了一排,葉長庚也不惱,品了一口坦然微笑:“天幹物燥,勸秦兄還是趁有的喝,清清心。免得誤傷無辜之人。”他放下茶盞的聲音清脆響在謝顏耳側,“小顏,別來無恙?”

謝顏見秦霄遙刺也刺完了,才僵着身子自秦霄遙身後走出,躬身一禮。未及答言,便被葉長庚所阻:“怎麽看着消瘦許多,誰這樣忍心?”他語中帶笑,踱步離座,擡起謝顏面龐細看,連連喟嘆:“怪不得霜臺要我捎些吃食給你,原來鷹域這樣困頓。”

秦霄遙嗤笑,擡手一指葉長庚攜來的諸多精致食盒:“既為待嫁女子,關心未來夫婿方是正道。”

葉長庚故作驚訝:“自然是關心的,怎麽鷹王竟未聽說,霜臺早已去過鷹域了?”秦霄遙坐直身子,葉長庚笑吟吟看向謝顏:“小顏,你何時認識了我這膽大包天的妹子?”

謝顏慢吞吞地敘說,像是在仔細回憶:“前些日子有位蛇族侍女,待我極好。不知是否霜臺公主,實在冒犯。”心裏隐隐擔憂,不知葉長庚可了解她們二人的事?

葉長庚看他半晌,忽然鼓掌三下,“小顏真是聰明,也很誠實。”他笑眯眯攜謝顏落座一旁,看向秦霄遙:“只是據我所知,舍妹少時頑劣,早已在鷹域結下了一段不解之緣。”

秦霄遙倒是未曾料到他這層來意,然而無論如何,兩族結親大局已定,只淡淡道:“處理了便是。”

葉長庚嘆惋地搖頭,“若是能妥善處理,便也不必特地勞煩秦兄了。”他擡起謝顏下颔,視線饒有深意在他脖頸處盤旋,餘光瞟過秦霄遙用茶盞遮擋眉頭湧動怒氣的面容,笑出聲來:“小顏當真不知道?”他語調拉長,似誘惑也似蛛網盤絲,錯綜纏綿,柔情旖旎下誰知會不會是累累白骨。

謝顏堅決果斷地搖頭。

葉長庚放開他,誇張地長嘆一聲:“這些日子長大不少啊,誰教會了你?”謝顏只低垂眉目,眼睫輕顫,緊握茶盞,心中一時間卻轉過許多念頭,最終仍然一口咬定:“我……并不明白。”他這些日子話太少,今日也不易說得太多,免得引起秦霄遙懷疑或其他什麽奇怪情緒。吐出一句後便不再搭腔,安分坐在一旁當擺設,心裏緊張地祈禱葉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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