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摸他:“……怕你把自己笨死。”

謝顏撇着耳朵拿他的袖子磨牙:“別蒙我。”別看他這樣,有時也是很聰明的。

齊堯風頭大,這麽明顯還聽不出來真的是正常狐貍嗎?難道被虐待這麽多年連腦子也不好用了。但看着謝顏一聳一聳的耳朵還是調轉視線咬牙:“知道‘擔心’怎麽寫嗎!”

謝顏木了一下,然後歡快地在他懷裏拱來拱去:“我也很擔心你,所以你更不應該回來找我啊。”

齊堯風拎起他:“怎麽,見到我不高興?”

謝顏尾巴搖動得完全出賣了作為狐貍的尊嚴:“很高興。”就是太高興了,所以才會惋惜。

難得遇見一只毛絨絨同類對自己這樣好,這一生恐怕不會再有了。所有美好都只存在一剎,漫長歲月中只有回憶能随晚霞每日絢爛後,再歸于沉寂。

兩人中間忽然隔了一層靜寂,卻并非尴尬,而是默然歡喜。不管形态怎樣,總是湊在一起取暖,互相蹭來蹭去,愉快得不需要天地。

齊堯風很想多抱他一會兒,甚至想扛在肩上就這樣拐走算了。但他知道已是侍衛換班的時間——自己這假冒的鳥也算是裝到頭了。

他握住謝顏前爪,深深看進他眼中:“沒什麽可擔心的,很快我就會把你拎回去每天喂很多很多吃的,喂到你圓得滾不動為止。”

謝顏眨眨眼睛,伸舌頭在他鼻尖舔了舔:“你這簡直是報複嘛。”艱難地用後腿直立起來,伸出兩只前爪和齊堯風擊了個掌,“你要先照顧好自己。”說得很認真。

齊堯風笑着鄭重地握住他前爪:“我會的,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兩人又挨挨蹭蹭了一陣,直到拖得不能再拖,齊堯風才離去。看着他遠去的身影,謝顏從來沒有這樣強烈地感受到,其實他們是同類。

他在尋求一份信任和真誠,齊堯風又何嘗不是等待一個能付出承諾的人等了很多年。就算錯過那麽多時光,好在他們終究相遇過。

而且齊堯風也聰明不到哪裏去,居然蠢得忘記把他捎下去。謝顏瞪圓了狐貍眼睛也沒能鼓起勇氣跳下去,最後還是只有變回人形,沒羞沒臊地在房頂套上衣服,然後一步三顫地着陸。

拍了拍衣袖,謝顏看着月亮許了個願。不記得誰告訴過他,月亮這麽圓,會有好運的。

他希望齊堯風能一直這樣堅定地做自己,勇敢而驕傲地快樂下去。哪怕他無緣目睹。

謝顏很相信齊堯風,卻不相信自己。

二十五

秦蒼流過白日關時秦霄遙還在鴿嶺盤桓,風雪尚未覆蓋山岩每一寸罅隙。朗日當空,他甚至不必半阖眼也能擡頭遠望。越過此處,便是遙遙在望的獅域王都。

揮手令身後親兵停下,他側臉冷淡的弧度恰如肅殺冬日裏尖銳的冰棱。

“解決空中隐患,再按原計劃伺機潛伏。速戰速決。”他一緊缰繩,拉下兜帽,一襲青鼠披風,只做普通行客打扮。身側的親兵首領單膝跪地行禮,“屬下明白。”

一行人僞裝成往來商客,此時卻紛紛放下貨物,刻意為止的雜亂腳步聲随着氈靴沾上的風雪愈來愈多而逐漸鎮靜下來。得到命令的首領手掌平伸,向風中切去,諸商賈得令,片刻之間行囊貨物便消失不見。

不理會身後整齊劃一的振翅之聲,秦蒼流透過眼前散漫飄雪,卻看到一場傾覆天地。他的披風有一層灰狐邊,仿佛是用久了,黯淡了顏色。一路行來,有過路人嘆惋這若是雪狐該有多值錢。他只是笑笑,酒盞掩去神情。

第二日那人再沒能趕赴前路。

風雪漸厚,身後羽翼破空聲冷靜得近乎冷酷,毫不費力便與這弱肉強食的孤寂天地融為一體。正如他和大哥從小受到的教導。

秦蒼流卻不想快步疾行,他騎的不過一匹凡馬,卻也稍通靈性,知曉主人散漫心緒,放緩了蹄聲得得。趁着他晃神的功夫,已是雪堕如棉,朵朵綻開在馬兒濕潤鼻頭。

馬屈起前蹄打了個噴嚏,不務正業地仰脖銜雪,那輕巧花瓣卻次次躲過它笨拙舌尖。它懊喪地瞪大眼睛,花瓣又剛巧融化在它眼瞳中央,激得它連連後退。

秦蒼流失笑,替這愚蠢的畜牲擡眼看這紛紛然瓊花。然而再向上看,望到盡頭,他們是九重仙宮足底的塵埃。淩霄自有春如海,可曾管得下界風刀霜劍?

他伸手,無數雪花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掌邊徘徊。馬打了幾個噴嚏,繼續緩步前行。雪花卻一朵也未曾落在秦蒼流掌心,徒留融化在肌膚邊緣的涼意。

然而金鷹的羽翼便是他們最堅實的後盾,他本不會,也不該感到冷。

雪積愈厚,路越難行。秦蒼流有重任在身,就算再悠閑,也有限。他拉低帽檐,催馬踏雪而過。催亂飛花無數,當真是個過客。

一年年,他發覺自己已經太像秦霄遙。若真有不同,也只會是更不稱職。秦蒼流皺眉,他仍能聽到那些聲音。

雪落的聲音,花開的聲音,第一次曉飛時母後的笑聲……甚至,謝顏心底渴望愛與被愛的聲音。是他親手掐滅那些聲音,連同生命中的色彩一起。

他的大哥太早學會這些,才能适時享受又及時舍棄。秦霄遙贈他烏號之弓,英武面龐上的微笑像烽火連城的預兆:“這是人間的神弓,相傳是黃帝乘龍時掉下的桑柘木所做。”他面露不屑神色:“凡人只知用它射獵,卻沒人有膽氣射龍。”

“若要天上的龍神俯首稱臣,耳邊只能聽見一個聲音。”彼時他不解秦霄遙眼底淡漠,現在卻明白那是因着更激烈的狂熱驅動。

那聲音,是萬衆稱頌。

獅域與鷹域暗中早有往來,獅王除異己之心他們冷眼觀之,早已昭然若揭。同出一門,周青陵正是右相周碧岩的耳目。此番協助獅王演一出戲,秦霄遙不僅意在投誠,更是為一探蛇域虛實。

然而縱他們多方援助,也難保獅王不會趁此機會一網打盡。秦蒼流率兵暗中潛入,而鷹域則由秦龍鸾坐鎮。秦霄遙這樣大手筆,自然還有別的圖謀。

眼下必須步步為營,葉長庚不是傻子,與他鬥智很容易賠了夫人又折兵。然而鷹域自信有一樣籌碼握在手中,甚至連左相都被蒙在鼓裏——他們知道獅王負傷藏匿在何處。

就在眼前這茫茫風雪之中。

獅王身邊自然也有鷹域密探,他們會密切監視齊堯風行動,并且,只對秦蒼流一人回報。這可算是秦霄遙不可多得的信任。

然而秦蒼流隐隐明白,他早已失去太多信任。

兩百歲那年,面前濕漉漉的毛團嗚鳴着問他:“我能叫你哥哥嗎?”順着膝頭小小狐貍耳邊細弱得讓人心都忍不住變軟的絨毛,那句“可以”已經系在舌尖。

然而秦霄遙抱臂站在他身邊,饒有興味的眼神下是鎮定自若的審視與威壓。

他在等他做出選擇。

秦蒼流從不軟弱,他親手用那張烏號弓處決了太多污點,但他的笑意竟會顫抖。他将那只狐貍棄擲在地,“你要稱呼殿下。”

他拂袖離去,毛團在身後亦步亦趨,聽話地跟上。這小小生靈還不會化形,懵懂不知自己已然逃過一劫。

秦霄遙姿勢些微放松,那是他過關了的信號。他大哥一貫如此,一切都握在掌心,一切最終都會是他的。

然而事到如今,秦蒼流也在心底嗤笑他一聲。他得到的,再也不是原來想要的。

終于有雪花落進掌心,微涼的感覺像被一只小狐貍用濕潤鼻尖在掌心拱了一下,秦蒼流向他伸出手,卻換來畏縮和麻木。

風聲忽然靜了,他閉上眼,天地間一場幻夢,揭示無情真相。

秦蒼流張開雙瞳,那燦爛的金敢于睥睨日光,便沒有理由為一場風雪,途中景致停留。再度握起馬鞭,掌心雪跡歸于沉寂。

——他疾馳于天地間,奔向沉默的命途。

二十六

獅域天高地廣,風雪不侵時別有清朗意趣。而登臨王座前那三百來級玉階後向下看去,則更覺天地渺渺,宇宙無窮。

禮樂正音齊奏,有瑞鶴彩鳳來賀。棨戟遙臨,長空煥彩,開道衛隊一色鳳翅兜鍪,明光寒铠,恭敬侍立,不怒自威。亦有迎客樂舞,且祝且誦,鷹王與蛇王分道而行,在王宮前彙合成浩蕩長隊,陣仗排遍了整個王都。

謝顏無官無職,故此只着香色唐草紋禮服,然而站在品級分明的人群當中仍是足夠醒目。秦霄遙不知何故也為他準備了配绶,雖然只是素雅的花青色,也可彰顯身份。謝顏在離秦霄遙幾步之遙的地方眼觀鼻鼻觀心步步留意,這樣大張旗鼓,令習慣于混跡人群中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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