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人緩緩行入洞穴之中。
裏面卻是別有天地,溫暖得令人遺忘四季更替。
洞穴內部很大,石壁光芒斑駁閃爍,有異彩晶石引人前行。不似洞穴,倒像是一座殿堂。這寬廣魔域的正中央,供奉一條閃爍飄渺的蒼藍色發帶。焰光明滅,如穿行雲水,不待行至它近處,便能感受到那股灼熱。
“我們的神渴望蘇醒。”葉長庚的笑仿似成功前兆,謝顏只是靜靜站着,看眼前光斑綻放了又再凋謝。
沉睡多年,魔神血脈未盡,九重天闕,仍有低咆傳來。
葉長庚轉身凝視謝顏,看起來有些猶疑。洞穴入口處卻傳來陣陣騷動。兩人回頭望去,這在葉長庚意料之中:“閣下難得準時。”
一黑衣男子緩緩行入,他并未遭蛇域長老阻攔,只怕便是葉長庚合作者。謝顏本不欲在意,卻在來人取下兜帽望向他的一瞬間,僵直了身子。
随着燦爛金色瞳孔一同浮現在面前的,還有秦蒼流那傲慢的雙翼。
他淡漠面容很快近在眼前,撫在謝顏臉頰上的手指滾燙得異常:“許久不見,小顏。”
前因後果一瞬間串聯,謝顏啞着聲音問他:“你不止出賣了齊堯風,也出賣了自己的大哥?”
秦蒼流眼瞳中閃過一瞬異色,但他只是平淡承認:“是。”
葉長庚一笑,啓動了機關:“獅王大概沒想到,他身邊別有用心的仍有人在——命盤所書,正是今日。”
秦蒼流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恰好擋在謝顏身前:“如果我沒記錯,羁風帶只得一人使用?”
葉長庚颔首,向他伸出手:“閣下的青雲書,可到手了?”
“先告訴我,你要他做什麽。”秦蒼流舉起手中一個包裹示意。
葉長庚沒拿到東西,倒也不可惜。只遺憾地搖搖頭:“你若是真心背叛,本來可以不必知道的。少知道些,或許還好過些。”
他話音剛落,一道鬼魅般身形閃過,秦蒼流來不及張開雙翼,葉長庚已挾謝顏在懷,他指節冰冷地卡在脖頸,謝顏不得不艱難地仰起頭。殿外寂靜得詭異。
“放開他。”出聲的是秦霄遙,他與齊堯風一道自外間行來,機關視若無物。秦蒼流後退一步,站在秦霄遙身側。
葉長庚卻絲毫不見緊張:“能這麽順利地入內,必是有人洩密。讓本王猜猜看,是霜臺罷?”他看向秦霄遙,“鷹王可真是有個好弟弟,本王的妹妹便多少令人痛心。”
齊堯風的視線膠着在他勒住謝顏的手上,聲音隐含怒氣:“左相自以為天衣無縫,卻不想想本王有何理由不防他!你心術不正,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葉霜臺早與秦龍鸾定下生死誓約,秦蒼流因一路監視,因而推測出葉長庚的圖謀。秦霄遙不願受制于人,索性與獅域合作。葉霜臺熟悉此地,放他們入內,秦龍鸾則率軍統禦全局。承命盤的日期并沒錯,然而那也是齊堯風故意洩露。
“今日也該做個了斷。”時至此刻秦霄遙也看出謝顏和齊堯風之間的貓膩,他皺眉揉了揉前額,“成王敗寇,何不認輸?”
葉長庚一只手搭在謝顏腰間大穴上:“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霜臺做出這樣的事,倒也不出人意表。現在看來不得不回答你們這個問題——這只小狐貍,有什麽用?”
謝顏平靜地望向他,齊堯風呼吸變得急促,秦蒼流手緊握成拳。葉長庚掃視一眼,忽而笑了,視線定在秦霄遙臉上:“我猜鷹王早就知道了罷?活取靈狐心頭血,才算完成這儀式最後步驟。”
“你是要弟弟的命,還是要一步登天?”
秦霄遙長出一口氣,臉色忽顯疲态:“好後招。”秦蒼流咬牙,“你答應過不再讓他落到這種境地。”
謝顏卻只看向齊堯風,他認真地問:“雖然你不想紛争再起,但你也必須杜絕後患,是不是?”
齊堯風凝重了神色,謝顏雖人在葉長庚的桎梏下,卻努力地站直。齊堯風報以同樣的專注,聲音卻沉重:“我不會對你說謊,是。”
葉長庚尚有閑情觀賞:“多感人——選擇吧,各位。輸贏其次,這麽精彩的場面,的确沒有枉費我一番布置。”
謝顏卻輕聲笑起來:“你漏算了一環。”一道寒光直襲面門,葉長庚凜然一驚,下意識松手,剎那之間刀尖調轉方向,那不過是虛晃一槍。
刀是好刀,白虎娘子親手贈予。從一開始,謝顏就懂得齊堯風未說出口的責任。世事總不能兩全,便舍棄自身,保護重要的人。
心頭如被冰封,随後才是割裂的劇痛。滾燙的血液滴落,溫暖得如同親昵的觸摸。
倒下時謝顏扯住葉長庚衣袖,看不清他愈來愈近面容上神情:“……我……不是……你以為的無知無覺的植物。”
而是鮮活的,勇敢的,懂得情之一字的,可貴生命。
三十二
時隔很久謝顏才敢問齊堯風後來發生了什麽,因為只要提及對方通常都很愉快的表情立刻黑雲壓頂,并且會采用把他壓在床上用他自己的尾巴撓他腳心這樣可恥的方式表達不滿。有時候壓得興致勃勃還會發生些意料之外的事,謝顏年歲漸長,不滿腰腿酸痛。
齊堯風親在他耷拉着的耳朵上,親吻聲音響亮:“這就是愛啊!”
“你都是閑的!”謝顏惡狠狠伸出爪子拍他,半途就落空變成了肉墊拍臉。齊堯風溫柔專注地看着他,他反而心中有愧,乖乖做好盤起尾巴,耳朵左搖右搖十分歉疚:“對不起讓你擔心……”
齊堯風舉起手中的狐貍,恐吓似地把他舉高,謝顏害怕,又不敢動,吓得閉着眼等他抛出去,尾巴都炸成一團。卻被齊堯風捂在胸前,狐貍小小的心髒和獅王有力的心髒貼合,聲響在耳邊湧動:“唉你還是這樣,我只是想讓你更相信我一點。不用太多,每天一點,一千年後你會離不開我。”
謝顏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随後用真正的爪子委屈地搗了他。
謝顏慢慢變得冰冷時是齊堯風沖上去接住他,他後悔得要死,當年謝顏的娘千叮咛萬囑咐對心上人一定要永遠說實話,絕不能藏私,尤其是私房錢。他卻變得太實心眼,他剛才就該說我已經帶了大隊人馬堵在外面別說葉長庚就算秦霄遙臨陣倒戈也沒問題,所以你快點跳進我懷裏來。
他怎麽也沒想到謝顏藏了一把刀。
秦蒼流的手在顫抖,他憤怒地咆哮一聲抖開雙翼沖向葉長庚,葉長庚似乎也愣住,一時之間竟然沒有躲避,硬生生接下那一記沖擊。
秦霄遙面色更加蒼白凝重,他看向齊堯風,發現獅王眼中關切懊悔,但沒有手忙腳亂,雖是大局已定,仍忍不住冷笑一聲:“回天乏術。”
齊堯風充滿鄙視地看他一眼:“我認得周青陵。”
雖說周碧岩不是什麽好人,但同為骨貓又是本家,除了惡趣味之外,周青陵終究于心不忍。被秦蒼流叫去給謝顏療傷的那次,他喂了謝顏一粒凝魂珠。鷹域也只有三顆的凝魂珠,是秦霄遙處得來。
秦霄遙不想失去謝顏,這點毋庸置疑。然而他那樣堅定地用謝顏擺下一局棋,從開始直到最後,山林莽莽間那只傻乎乎的小狐貍銜着果子朝他奔來,腳步未曾動搖。
鷹域連年争戰,他比齊堯風更不樂見魔神複蘇。鷹族同獅族一樣篤信人定勝天,然而若要瞞過葉長庚,并打壓蛇域勢力,此舉勢在必行。
他要一個盛世,一個王朝,身後是千百年來金鷹呼嘯守護的榮耀。鶴嶺春暖,一場夢幻。
他淡淡開口制止紛争不休的秦蒼流和葉長庚:“停下。”秦蒼流停手,兩人一身狼狽,氣喘籲籲,都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齊堯風卻覺得可笑。
秦霄遙轉向齊堯風:“雖有凝魂珠,還是要快些急救。”
齊堯風按壓住謝顏不斷湧血的位置:“不勞關心,再過片刻,本王會保他平安無恙。”
秦霄遙閉了眼,身形有一瞬動搖。很快鎮定如常:“好好待他。”
謝顏朦朦胧胧中聽到人聲,多年後他窩在齊堯風胸膛裏蜷縮着睡午覺仍聽到那些聲音,紛亂沸騰,攪擾得人頭痛,卻又莫名感傷。
秦蒼流腳步停頓在蜿蜒血跡邊緣,秦霄遙未曾回頭,負手而立:“你已經做出選擇,別再拖泥帶水。”聲音裏是揮之不去的疲憊。
葉長庚低沉地笑了,那笑聲聽起來有些詭異:“全盤皆輸啊……”語氣卻有幾分茫然。
洞口已傳來喧鬧聲,大隊人馬整肅前行在洞外待命,齊堯風抱起謝顏,葉長庚擡頭盯住他,眼神如蛇信,最終卻明智地未曾開口。
齊堯風不屑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