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禀殿下, 是一對夫婦在和一個道士争吵。”
“道士?”三皇子荊紀聞言,心底起了幾分興趣,“他們在吵什麽?”
侍衛回道:“據那對夫婦所說, 道士在他們家騙吃騙喝近半月,臨了還生事造謠,想要賠償,結果道士嚷嚷着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正拉扯着要去打官司。”
荊紀:“打官司?正好本殿有空, 不如就讓本殿來為他們判一判。你們幾個, 去将人帶來。”
要說荊紀,這幾天實在是不痛快。
皇帝壽宴, 他花高價買來了堪稱稀世珍寶的近三尺高的紅玉珊瑚,本該在諸多禮物中拔得頭籌, 誰能想到那個眼裏連百姓都沒有,天天往美人窩裏鑽的大哥整出了本《百願書》;熱衷拉幫結派的二哥更是弄了個玄玄叨叨的延年益壽的鲛珠來,直接戳中了父皇的軟肋,不僅當夜封王,親自書下匾額, 令他可重建王府,還讓他去了油水最多的戶部任職。
荊紀與荊纭年齡相仿, 相差不過兩月,皇帝卻提也未提他将及冠的事, 只從頭到尾把玩着鲛珠, 堪稱愛不釋手。
就連荊缙的那手破字都得到了皇帝的另眼相看。
皇帝越是這樣,荊紀心裏越難受, 在自己的府裏也待不住, 這才想着上街聽聽書, 解解悶。
難得碰到個跟人吵到要打官司的道士,他自然起了興趣,并想着:如果這道士是個慣騙,就将他送去大牢,賞他個死刑,好開心一下。
然而荊紀想是如此想,可一見到那白發白眉白須的童顏道士,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質疑的話來了。
無他,這道士簡直就是從話本傳說中跳出來的一樣!
不算被侍衛推過來,不慌不忙的抱拳行禮:“貧道不算,見過殿下。”
而夫婦倆則很是緊張,剛不久前才見過砍頭,正是對皇權最畏懼的時候,現在一個被稱作殿下的人就在他們面前,滿身貴氣,他們不當場跪地求饒都算有膽氣。
他們此時是在一座酒樓的包廂之中,打開的窗口正對着他們方才追打的街道,此時往裏不斷灌着冷風,桌上的飯菜都已涼了。
荊紀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趣的問夫婦倆:“你們說他在你們家騙吃騙喝,可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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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婦倆一怔,這他們上哪拿證據去!
兩人當即膝蓋一軟,跪在荊紀面前。
“殿下,草民所說句句屬實啊!”婦人眼淚掉的極快,橫手一指站在旁邊沒事人似的道士,“這道士自稱能叫我家嫁了人的閨女早點懷上孩子,我們就将他請回了家,誰知道他整日吃吃喝喝就是不幹實事,拿話糊弄我們,今天他終于忍不住自己說了,他就是騙我們的!”
荊紀更感興趣了,毫不介意的仰頭瞅向道士:“你能叫人懷孕?”
不算面露羞澀:“這、貧道雖然出家,但該有的部件還是有的。”
“哈哈哈——”荊紀一愣,随即笑的直拍大腿,“你這道士還真是有趣。”然而下一瞬,他神色一厲,“你這斷章取義玩的倒是順當,還不從實招來!”
若是常人,只怕要如夫婦倆一樣撲通跪地,可不算卻依舊是淺笑着,兩手垂攏在身前,被寬厚的袖子遮擋。
“殿下,孕字從字形來看,是乃與子,乃意為是只竟也,子為後代,是家續所在。貧道只不過是一介凡人,又如何能左右一戶人家的存續根本呢?”
婦人當即尖聲反駁:“你胡說!當初你明明說你上可算天機,下可算無常。道名就是因為你什麽都能算,恐天道察覺,才起名叫不算!”
不算驚訝的瞄了她一眼,指尖拍手:“還以為您記不住,沒想到記性這麽好啊。”
婦人當即被氣的七竅生煙,男人一把扶住她,對荊紀哭訴道:“殿下,您瞧瞧他這嚣張的态度,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然而荊紀看也沒看他們,對不算道:“你可知此乃天子腳下,诓騙百姓,足以判你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四字一出,不說守在房間的侍衛面色一緊,就連夫婦倆都忍不住握緊了手。
然而不算還是沒什麽變化,剛才鼓掌的手又合攏起來,垂着眉眼,回道:“殿下,出家人不打诳語,貧道确實沒有說謊。”
荊紀緩緩換了姿勢,上身更加壓近不算的方向,逼向前方的氣勢也更足。
“那你真的——什麽都能算了?”
“嗯。”不算應聲,忽然搶先開口,“殿下若是有想算的,貧道能給您算一算,只是……”
他指了指滿屋子的其他人,包括跪坐在地的夫婦倆:“不能有閑人。”
荊紀盯着他,幾乎在剎那間以為他看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夫婦倆大氣不敢喘,就算是在遲鈍的人,現在也意識到這位殿下完全沒打算幫他們做主了。
“都出去吧——你們兩個,不想坐牢就老實點。”
夫婦倆跌跌撞撞的跑了。
侍衛退至門外,包廂的房門被關上。
“你倒是心善,他們要告你,你卻還擔着他們性命。”荊紀朝着桌子上一歪,手肘支着桌沿,“算吧。”
不算一笑:“殿下還真是考驗貧道。”
他伸手,幾乎不帶血色的手掌伸到荊紀面前,掌紋輕淺,連關節處也薄弱至極。
不像人的手掌,更像是陶瓷所仿,偏又不願細刻。
荊紀擡眼:“幹什麽?”
“金子啊。”不算語氣太過理所應當,以至于荊紀幾乎聽出了嚣張意味。
見荊紀不動,不算解釋道:“算命本就是逆天之事,何況殿下要算的是——貧道這條命沒了也就沒了,殿下的命卻是值錢的很,若是不付出些銀財,只怕算完不出三天,殿下就要倒大黴啊。”
可他的語氣,分明就是“不給錢,就要命”。
荊紀說不上自己是氣是信,一口氣将身上的值錢東西都擺到了桌子上,啪的一拍:“你若是能猜到吾想算的,這些就都歸你!”
不算拿起一個玉佩放到眼前瞅了瞅,直笑:“您是殿下,除了一件事還能算什麽。”
将玉佩揣進懷裏,他又伸手想拿起下一個,被荊紀攔住才收回手,道:“看殿下這麽有誠意,不如就算算您最想知道的這件事,什麽時候能成。”
……
夫婦倆走出老遠,忍不住回頭看,婦人問丈夫:“那道士……不會是真的有本事的吧?”
男人搖頭:“不知道,別想了,現在不管怎麽樣,是咱們惹不起人家,還是趕快回去消停幾天吧。”
大街上人來人往,夫婦倆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夢想家買了一籃幹果子,邊走邊吃,在他身邊的三個書生則皺着眉頭。
狄水奇擰着眉,還在糾結剛才那事:“夢兄,你方才為什麽要往人頭上仍花生呢?”
呂骞也道:“夢兄,此等行為實乃非君子所為。”
章盛點頭附和。
夢想家哎嘿一聲,抓了幹果一人嘴裏塞進一塊:“你們還真是榆木腦袋!要是就這麽進了官場,怕不是底褲都得叫人翻出來!”
若是在前幾天,三人還會勸誡他注意用語,可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單看夢想家日漸邋遢的頭發和衣服就知道,他們三個的話在人家那,連耳旁風都算不上。
也只好告訴自己莫生氣,一段時間下來,脾氣還真是好了不少。
拐進醫館在的小巷,夢想家當先一把推開門,将比買的時候滿滿一籃子幹果低了一層的幹果籃子随手放在桌上,也不管身後三人,抓起茶杯猛灌一口,随後對盲醫道:“先生,南澤王已死,皇帝派去抓捕南澤王家室及臣屬的部隊應已到了南澤地界,我們要不要?”
三人随後進來,皆是一愣。
你在說什麽?要幹什麽?
盲醫将藥杵藥缽放在一邊,姿态輕緩的站起身,走向後堂,邊道:“不需要,南澤境下混亂,更是養出晟陽教這樣的毒物,現下的處境不過是他們咎由自取。”
他撩開門簾,蒙着白紗的雙眼望向天空。
“又要下雪了,正巧他快要回來,咱們閑了這麽久,也應該去做些正事了。”
夢想家樂呵呵的也要跟在他身後,卻被狄水奇一把拉住。
後者此時的表情,簡直與初見時和那群官兵對峙時的表情一樣。
“你們剛剛在說什麽?什麽他快要回來了,為什麽你們會知道朝廷的部隊去抓南澤王的家眷屬下?”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啧,同樣是讀書人,怎麽比起來就差這麽遠呢!”夢想家甩甩手,竟還沒甩開他,“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夢想家充分發揮自己的口才,将浮雲山莊說成了皇家暗衛一樣的存在,只是效忠的不是現在的皇帝,而是大荊。
甭管三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信了。
而看三人的表情,半信半疑,甚至是信任居多。
夢想家擺事實講道理,兩手一攤:“不然你們以為我為什麽會剛好救下你們?還不是我奉命在城門處看守,才讓這場刺殺造反有驚無險,最終無事發生。”
狄水奇:“可你說效忠大荊是怎麽回事?”
對此,夢想家選擇不解釋,而是反問:“你們以為,現在皇帝如何?官員如何?兵衛如何?”
用實話說的話,瑜不掩瑕,很爛。
尤其是在今天,見識到皇帝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殺掉南澤王之後。
然而三個人誰也沒說出來心底所想。
夢想家順手拍了拍最近的狄水奇的肩,說道:“你們收拾收拾,明日出發。”
三人問:“去哪?”
“哪裏雪大,就去哪。”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