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共鳴

雪地天氣變化無常，天沒晴多久，昏天裏又紛揚下雪花來。

飄蕩雪幕間，遠處木屋屋頂積雪堆積厚沉。

宙意失魂落魄的被未來拉着步向木屋。

木屋的門是打開的，壁爐的火早就熄滅，冰雪鋪落地毯樓梯。

未來引導宙意坐到沙發裏，沒說話，點燃蠟燭，放在小桌上，明亮燭火帶來一絲溫暖，宙意出神凝視燭火，眼裏有些水色。

湯壺挂好，未來打開壁爐，火焰熊熊，他拿起掃帚，把雪給掃了，一切事畢，湯壺裏的水也沸騰了。

呲拉，拉鏈扣往下滑，不慎落到毛衣上的雪在觸及到木屋空氣的熱度漸漸融化，未來更加的俯下身，幫宙意敞開了棉襖，看了他一眼，掀起那件貼身的毛衣，往上推，就露出了裏面的襯衣，解開扣子。

毛巾浸水，擰幹，熱氣騰騰，擦拭在小腹上，揉搓腰線，慢慢往上……

宙意全程沒有任何反應。

未來垂眸，也不說話去打擾他，給他一點一點清潔了皮膚。

給宙意換上了幹淨的淺灰色毛絨睡衣，未來低身，把他抱了起來，走到樓梯下的籃子邊，宙意一顫，放松的身體瞬間繃緊，表情恐懼。

“噓，沒事的，我不會鎖住你了。”

知道他在害怕什麽，未來趕緊柔聲安慰。

“好好睡一覺吧，誰也不能傷害你。”

宙意被放進了籃子裏，未來撚起被子，細致的給他蓋好，“醒來後給你喝甜甜的牛奶好不好？”

甜甜的牛奶，濃甜的牛奶，宙意喜歡喝這個，不過，不知為什麽有很久的時間，他沒喝過牛奶了，唔，好想喝。

困倦如潮，他的意識随着海浪拍打，逐漸沉淪。

未來撐着下颌欣賞籃子裏宙意的睡顏，由衷的感到喜悅，雖然很不想對宙意采取什麽激進手段，但沒辦法，誰叫宙意如此封閉內心呢，除了一個莉莉，就連自己，也休想撬開……

也沒什麽可擔心的，因為莉莉永遠也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鋼琴音色暗如幽夜，琴鍵跳躍，由着指腹敲起的音符飛舞了出去，它好似雲彩陰影下的水面忽明忽暗，它又似山林裏叢生白霧，高時漫過樹梢，低時氤氲草莖，音節斷開連續，雙手交替彈奏出憂郁旋律，牽領思緒渡入沉浸的幽海，迷失在朦胧的霧裏。

沙發邊的小桌放着一杯牛奶，手指握上去，熱度剛好，宙意聆聽着鋼琴曲，喝下了牛奶。

視線落在那本很厚的書上，宙意現在才看到了這本書的書名——《探訪隐藏在世界角落的居民》。……奇怪的書。

手在要碰到那書時，又垂下了，一想到莉莉，宙意就心痛，他黯然神傷，要是見不到莉莉，或許，要試着減少對她的思念。

可，那是莉莉啊，我又怎能不思念莉莉呢？眉頭緊擰，心頭對罪魁禍首的恨意又蔓延了出來，這情緒無法發洩，都是他的錯！居然還有心情彈琴，氣死人了！想到這，宙意扶着樓梯走了上去。

二樓還是沒有蠟燭，只有一個窗口，透着微弱的天光和雪反射的光進來，硬邦邦的床上還是宙意踩過之前那副淩亂樣子，宙意扭頭，在昏暗的環境裏辨識出了木牆那邊的龐然之物，正是鋼琴架子，彈琴者坐在後方，低頭認真的彈奏。

可惡的綁架犯，心情很好嘛。宙意非常不爽，故意踩得很重的走過去，然後狠狠一拍鋼琴架子。“吵死人了！”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嘎噔！手指敲落最後一音。

未來擡頭擡起頭，就算在昏暗裏，他那白色面具也是最顯眼的。

“抱歉，只是今天格外的想要彈奏……”

“我可聽不出你道歉的誠意。”

宙意滿腔怒意憋悶找準了人發射，“彈的難聽死了，就你這種人也配彈鋼琴？簡直是侮辱了這架……嗯？斯坦威？”昏黑環境裏，宙意摸出了這架鋼琴的昂貴質地，黑檀木豎式，散發古老的氣息，頓時驚訝，“哼，我說你，這架鋼琴該不會是你搶的吧？瞧着就是副窮酸樣你買的起……”

未來施施然的打斷他努力噴灑的幼稚毒液，“要彈嗎？”

“哈？”宙意卡殼。這家夥，說什麽呢！

未來直接讓開了位置，“請。”

宙意反應過來了，放開撫摸鋼琴的手，冷硬的說，“不！我不會！”

“你不會的話怎會對鋼琴這樣熟悉。”未來笑笑，輕柔的按鍵，“絕妙的音質，對不對？”

為這個憂郁陰沉的G小調，宙意怦然心動了，但說實話，他彈的不咋樣，雖然很喜歡鋼琴，可他沒有天賦。

“來吧。”未來的聲音蠱惑。

宙意臉紅，緊張起來了，他能想象到綁架犯等會聽到自己彈出曲子時發出嘲笑，這是他無法容忍的，甚至他有點懊悔了，自己剛才為什麽要自不量力的去嘲諷這人呢？他明明聽得出這人彈的非常棒，不如說，是個天才……“宙意，這架鋼琴我是為你而擺放在這的，坐下來，撫摸它的琴鍵，你要是不需要，我只能把它扔到外面去。”

“啊？你……怎能這樣做？”宙意聽到這心都揪起來，由着未來按住肩膀的手，坐上了凳子，他自動的放上手，嘴裏還在譴責的呢喃，“你不該這樣做。”

“嗯，不會這樣做了。”未來牽着他的手，協助着他按下第一個鍵，“想彈什麽？”

他按下了第一個鍵，宙意腦海裏已經知道該彈什麽了，這是他彈的唯一一首彈的好的鋼琴曲，烏克蘭頌歌，适合在聖誕節彈奏的鋼琴曲，宙意在童年時期學了三年鋼琴，這是唯一一首父母敢讓他在宴會時表演的鋼琴曲，哦，之所以他能耐心的學會這首曲子，是因為他當時看了小鬼當家那部電影。

很久沒碰過鋼琴了，但是這首曲子他還是熟練順暢的彈了下來，音符在跳舞，手指彈奏琴鍵，小精靈飛舞，風雪消匿而去，宙意有種置身在聖誕節的悠然感受。

但曲子終有彈完的時刻，宙意神情有些遺憾，手指敲擊向最後的琴鍵。

不過這曲子沒有彈完，背後一重，從臉頰兩旁伸出的手落在黑白琴鍵上，自然而然的接着最後的音變了個調，再次彈起了這首曲子。“跟着我。”未來說。

宙意一愣，但耳朵卻被音符牽扯着，手指也不自覺的就跟上了他的彈奏。

四手在鋼琴上優雅的跳舞，聖誕曲顯得更歡樂幸福，那仿佛是來自天堂的樂曲，天使們在聖光裏微笑，雪白羽翼輕輕振動，聖子耶稣，誕生之喜悅，宙意沉醉在天堂樂曲裏，感受心靈受到洗滌，啊，他和合奏之夥伴，靈魂共鳴了！

未來垂首，根本沒看琴鍵，他于昏暗裏窺視宙意的容顏，隐晦的小心的，逐漸貼近，呼吸交融，嘴唇悄然的沾上耳垂，遂即分離，身下的人卻什麽也沒發覺，未來彎起嘴角，越加放肆，輕柔的用臉頰觸碰着，磨蹭着他的臉頰。

一曲完畢。

手指疲乏輕顫，宙意戰栗吸氣，然後緩緩吐出。

未來握住他的手，非常柔情的按摩。

宙意沒有反抗，眼睛半眯，享受他細致的服務，思緒還沉浸在剛才共鳴的美好餘韻裏。

“咕嚕嚕。”

不合時宜的饑餓肚叫聲。

宙意手一縮，按住肚子，茫然無措的看向未來。

未來哂然一笑，“去樓下吧，等會我就把食物端下去。”

“唔，嗯。”總覺得有點尴尬，宙意急于擺脫這種氣氛，起身急忙下了樓。

他坐在沙發上，發現手心都是汗，在睡衣上蹭了蹭，還是覺得熱，小桌上那本《探訪隐藏在世界角落的居民》吸引他目光。

宙意沒有翻開它的沖動，不如說，莫名的有點不想看到這本書，用其它的書把這本書給壓住藏着，才感覺呼吸順暢，壁爐火焰跳動，之前那散落的針管都不見了，壁爐上那木盒子也沒看見。

嘎，嘎吱。

樓梯發出聲響。

宙意手指蜷縮，向着小桌方向側頭，奇怪，他緊張起來了。

面前遞出了一個黃色的塑料盤子，奶油蘑菇意面，意大利常見的口味，散發着濃郁的香味，宙意捏緊手指，又放開，沉默的接過，身邊一重，未來坐在了沙發扶手一邊，他手裏也端着一盤意面，宙意用叉子攪着意面吃了口，奇怪的盯着他瞧，別說，被綁架到這裏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看到未來……呃，綁架犯吃東西，平常他應該都在樓上吃的吧？

“我的是番茄醬，要吃嗎？”未來低頭給他展示盤中。

宙意嫌棄的離他遠了點，雖然自己其實很喜歡吃番茄醬的，不過白醬的意面也很好吃。

未來悶笑。

笑什麽啦！宙意氣惱，啧聲，“食不言寝不語，你父母沒教你啊！”

“……”未來攪動意面的手微頓，“他們早就死了，或許曾教過我這個吧，不過，他們說的話，長什麽樣子，我都記不太起來。”

宙意咬住叉子，覺得嘴裏的甜味也變得苦澀，原來，綁架犯也沒了父母啊……“抱歉。”他低下頭，眼眶微熱，“抱歉……”

未來詫異，“你……”

想說什麽，卻趕緊伸手，捏住宙意下巴，迫使他擡起了頭。

黑發微炸，宙意那清俊的臉龐蒙上了淡紅，他咬住嘴唇，淚水卻不斷地從眼角滑落，左眼下的淚痣在搖曳火光裏，仿佛有點透光。

“想他們了？”未來問。

宙意扭頭，逃避他的目光。

未來聲音低啞也輕柔，“你看，你的眼淚都掉進盤子裏了，不能吃了啊。”他攪動盤子裏的番茄醬意面，舉起，遞到宙意嘴唇前，“來，張口。”

“惡心死了！”宙意瞪他。

“不惡心，”未來篤定的說，“吃嘛。很好吃的。”同時把叉子裹起來的意面往他嘴唇堵上去。

宙意不吃，躲，那叉子就追來，他又躲，叉子變換位置，又遞上，那汁水都弄髒了衣領。

宙意惱怒，嗷嗚一口，咬掉了意面，然後還咬斷了塑料叉子。

“啊，吐出來。”未來拿着光禿禿只剩把的叉子，語氣焦急了，“快點，快點。”

我又不是傻的，當然會吐出來。緊張什麽。瞧見他這慌張模樣，宙意起了壞心思，故意的，磨蹭的咀嚼，根本不吐出來。

卻不料未來勃然大怒，一把掐住他喉嚨，按在沙發裏，“吐出來！立刻！”

他渾身氣勢兇悍到恐怖。

宙意吓得一呆。

茫然的把叉子吐了出來。

“……”未來手一抖，也趕緊松開了掐他脖子的手，“啊，那個，那個……”

想要解釋，卻話不成句，縮起肩膀，眼珠子輕顫。

“走開！”

宙意把他從沙發這往壁爐推去。

未來背撞上壁爐的磚。

他頭痛的捂住額頭，“啊，宙意……”

宙意從沙發上跳下，跑到籃子裏，又縮到了樓梯角落。

抱膝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