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夏的季節正正好,不似冬日的冰天雪地,也沒有盛夏的煩躁悶熱,暖風拂面,舒服極了。
就連蜿蜒狹窄的小路,在她看來,此刻也好走些。
孟采腳步輕快,安靜地跟在孟冬身後,瞧瞧田間的野花,又擡眸瞧瞧他挺拔的背影,深覺這樣的日子真好。
要是一直這樣就好了,可想到他昨晚說的話,心裏不免失落。
她擡起手,瞅瞅油紙包住的包子,問道:“阿冬哥,餓了嗎?吃個包子吧!”
方才出門沒吃東西,她便在城門口買了三個包子,這會還熱乎着,吃着正好,再過一時半會就涼了。
孟采在裙擺上擦擦手,随後拿了一個給孟冬。
“你自己吃。”他的嗓音依舊好聽,只是帶着一絲沙啞,像是幹涸了一樣。
孟采自然聽得出來,忙把包子放好,說道:“我累了,休息會。”
前邊的背影一頓,轉頭看她,溫和的眸光裏是無奈,“行。”
路邊是一片草地,青綠的草随風搖擺,野花也跟着點頭。孟采往草地上一坐,手指輕撫花瓣,而後又彎下身聞了聞。
“這花真香。”雖是野花,但依舊開得嬌豔。
孟采收回心思,又把油紙拿了出來,“吃點,別餓壞了。”
孟冬喝了一大口涼水,才覺得嗓子舒服些,他沒說餓,可肚子空蕩蕩的,總歸是難受。
他沒客氣,拿起包子慢條斯理地吃起來,熱乎乎的包子下肚,方才的疲憊感瞬間就沒了。
孟采吃到一半,瞧他一眼,小心翼翼問道:“阿冬哥,要是有姑娘送你荷包,你會收嗎?”
她垂下眼睑,心跳得厲害。想聽到他的回答,隐約中又帶着些不安。她的手撐在草地上,掌心被草尖撓得癢癢的,不過片刻就把手收了回來,擡頭望向他。
孟冬身子後傾,昂起腦袋望向遠處耕地的老牛,他扯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不會。”
“為什麽?你都不問問是哪個姑娘嗎?”她着急的湊近他,潔白的臉頰就在他的眼上方。
孟冬漆黑的眸子往下沉,側身隔開點距離,“都不收。”
都不收的意思就是,她送的也不會收?
孟采失落的哦了一聲,緊抱着膝蓋,盯着自己的鞋面看。
氣氛沉默又尴尬,兩人好半響沒說話。就在孟采想起身離開時,孟冬忽然開口道:“不知家在何方的人,怎敢想此事。”
她一愣,目光凝視他,瞬間明白了話中意思。
…
城外的小路她走了無數遍,從前跟着父親來,後來父親去世,她便自個一人來。這附近的農戶大都認識她,看見她來了便笑眯眯地颔首。
随後目光打量起她身旁的孟冬來,他們都知道她雲英未嫁,自然好奇他的身份。
她目光閃爍,只當瞧不見他們的議論。
倒是孟冬神色平靜,坦然淡定地跟旁人說,他是孟采的遠房表哥,暫住一段時日。他們信不信不打緊,要緊的是她的聲譽。
孟采低頭走了一段路後,轉身說道:“要不你在這等,他們會自己拎過來的。”
只要一家知道她來了,旁人自然會知道,她便不用一戶一戶去收。
孟冬颔首,放下推車候在一旁,“我在這等你。”
走了許久的路,再加上此刻陽光強烈,他的額上早已滲出密密的汗來。他擡手拭去,冷然的眸子盯着她的背影看。
片刻後,孟采從一側的農舍出來,手上拎了一個布袋,瞅着是挺沉的。孟東見狀,連忙上前接過來,放在了推車上。
正如孟采說的,她回來才一會,就有好些鄉親拎着布袋過來,省得她來回跑了。
“孟姑娘,看看值多少?”
孟采拿着錢袋子,稱好一一給錢,片刻的功夫,推車就擠滿了。這些農戶她常打交道,所以秉着信任,她都沒看就放上了車。
“六文錢。”孟采給了六文錢,送走了最後一位婆婆。
孟冬站在身旁,不确定的問她:“不看看?”
她搖頭,笑着道:“不用,都是鄉親,有些人我小時候就認識了。”
孟冬瞥了一眼推車沒吭聲,本想把麻繩紮好,思慮小會,還是決定幫她看看貨。一車下來,銀子是沒花多少,但她做的是小本生意,也賺不了幾個銀子。
他順手看了幾個布袋,确實如她說的那般,沒什麽問題,可翻到最後一個布袋時,他的目光閃了閃,擡眸睨了她一眼。
寬大的手掌抓了一把,遞到她跟前,冷然道:“嗯?這個…”
剛放好錢袋的孟采笑容一僵,連着動作也頓住,她眨巴兩下眼睫,把袋子扒開往裏瞧,“這,怎麽會?”
裏頭被鼠蟻啃食壞了,甚至有了黴點,伸手翻了兩下,沒有一個好的,肯定是不能吃了,用來喂豬差不多。
孟采一陣憤怒,以往也遇到過類似之事,只是沒有這麽嚴重,偶爾摻雜一些,還是能用,現在看這袋子裏的,分明就是故意的。
要不哪會這樣。
“誰家的?”她直起身子,望向一排房屋,努力回想方才的情景,想來想去,也只有那個王二狗能幹得出來。
他是出了名的偷奸耍滑不幹好事,方才她就困惑,怎麽他也來了,此刻想來,怕是早就準備好了,要占她便宜。
孟采手一甩,把布袋合上,神色暗淡的收回眼,“算了,自認倒黴。”
“誰家?去找他。”孟冬沉着一張臉,是不打算吃這個虧的。
明擺着的事,怎能自個咽下去。
“不去。”她忍着怒意和難受,咬着嘴角垂下眼,就是沒看他,“等你走了,他找我麻煩可怎麽辦?我一個姑娘家鬥不過他。”
她的嗓音軟綿,說話的語調帶着隐忍和失落,杏眸透着濕潤,像是要哭了一樣。
孟冬一臉煩躁,眉梢微微往上揚,似有怒意。他凝睇她的面頰,下颚繃的更緊,他是最不喜歡見她這幅樣子,委屈可憐,柔弱不堪,眸子閃着盈盈水光,偏又忍着。
他長嘆一聲,無奈道:“好,我不走,現在可以去找他了?”總歸,他還是心軟了,妥協了。
孟采忽而擡頭看他,似乎沒想到他會說這話,以為自己聽錯了,睜着眼睛直盯着他看,“啊,什麽?我…”沒聽見。
她把話裝在肚子裏,勾起腳尖輕晃了一下,嬌羞的不敢擡頭瞧。
孟冬背着手,側頭前傾,笑問着她:“去嗎?”
“去。”她回的極快,抿唇憋着笑意,随後道:“不能便宜王二狗。”
王二狗的家就在不遠處,看見兩人過來,他慌忙朝裏屋閃了閃,分明是做賊心虛。
孟冬拎着布袋朝他家門口一扔,而後進了屋,将他拎了出來。
他抓着孟冬的胳膊,一臉不服氣,“诶诶,幹什麽?想打人啊?”
“你的東西我不收,把錢還我。”孟采伸手讓她還錢,雖說不多,但也是她的辛苦錢。
她要拿回來。
王二狗不耐煩的翻個白眼,理理被孟冬扯亂的衣裳,道:“你誰啊?跟你有什麽關系,這麽殷勤?”
他踢了一腳布袋,嘴裏開始不幹不淨,“不會是這丫頭的相好吧!哈哈,什麽時候的事?啊,還騙人說是表哥,誰信。”
“你…”孟采臉色難看,雙手握成拳,她想反駁,可是話都嘴邊又說不出口,只好強忍着怒意。
“放手,想幹什麽?”孟冬沒搭理他,一個勁的将他往裏拖。
他面色陰沉,抓着他的後領把人拎進了屋,哐當一聲,木門關上。
她默默看着,不安地立在原地,雙手絞在一起,“阿冬哥…”她擔憂,怕他出事。
畢竟是王二狗的地盤,萬一他發起狠來,她一個姑娘家,怕是幫不上什麽忙。
屋內傳來王二狗的痛叫聲,孟冬的聲音倒是沒聽見,應該是沒事。過了片刻後,孟冬從裏頭出來。
伸手遞給她錢,“拿着。”随後理理自己的衣裳。
孟采側頭朝裏望了兩眼,沒瞧見人,只聽到哀痛聲。她痛快了一會,而後小跑着跟上他。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問他,“阿冬哥,你對他做什麽了?他會不會報複?”
要是王二狗報複該怎麽辦?
孟采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瞧他神色淡定地樣子,好似一點不怕,她也心定了。
“讓他躺兩天,至于報複。”他扯開唇笑笑,意味深長,“沒那個膽。”
她笑着颔首,腳步輕快,順手摘了一朵路邊的小花玩。
…
回來已過午時,出了一身汗不說,肚子也早已餓了。孟采擦擦額上的汗,推開了屋門。
只是屋內的狼藉讓她震驚,“這是,遭賊了?”
除了書房沒動,其它地方被翻得亂七八糟,特別是床榻上,被褥都被扔在地。
孟采跨過去,趕緊去查看她藏得東西,還好,都在。
“阿冬哥,少什麽東西沒有?”
孟冬轉了一圈,平靜道:“你做的新衣裳沒了。”
“什麽?”
就偷了一件衣裳,有這麽傻的賊?怎麽瞧着像她姨母的作風,沒找到銀子,就拿些好東西走。
孟采想了一圈,确定小賊就是何四娘,那衣裳新做的,孟冬一次都沒穿過,便宜她了。
她垂首,把布包着的玉佩拿出來,柔聲道:“這是你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