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字是個什麽樣,她清楚得很,寫出來,只怕是讓他笑話,她才不要呢。
孟采素手絞在一起,腳尖悄悄挪動,面上的笑意憨厚可愛。她自以為掩飾的很好,殊不知,一舉一動有人都看在眼裏。
孟冬打趣笑道:“怎麽不要?你緊張什麽。”
她晃着纖細的手臂,心虛地眼睫顫動,“哪有?我是覺得打擾你了,你作畫要緊,書肆掌櫃等着要呢。”
她為自己找了個絕佳的借口,手扶着門框,随時想跑。
孟冬胸腔震動片刻,打趣的眼眸微微下垂,落在她挪動不安的腳上。他悶笑聲,愉悅的眉梢上揚,輕松道:“我幫你作畫,如何?”
“嗯?”
她猛然擡頭,眸光詫異,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方才是說要給她作畫嗎?
是真的吧!
孟采升起一絲欣喜,紅唇微張,那句好馬上就要脫口而出,看她硬是忍住了。她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粗布麻衣,灰白布鞋,連個像樣的簪子都沒有,發間只有一根木簪,平凡樸素,這樣的她畫出來斷然不好看。
她轉了轉眸子,掩下自卑與苦澀,“算了,不浪費筆墨。”說完就走了出去,也沒等孟冬回他。
“青青…”他輕喊她,可她并沒回頭。
孟冬搖頭失笑,覺得她是心疼宣紙和墨水才不同意,哪知她是另有所想。他沒在意,望了門口一眼,便低頭繼續作畫。
外頭蟬鳴聲不絕,本就燥熱的天氣,顯得更加煩悶。微微一擡頭,日光刺眼,眼角都睜不開。
孟采額頭滲出一層薄汗,晶瑩的汗珠襯得膚色更加白皙,她擡擡手,擦拭幹淨,然後望了眼院子。
晾在竹竿上的那件衣裳不見了,方才進屋時還在的,一會的功夫就沒了?孟采困惑颦眉,踩着慌忙的步子在院子裏轉了圈,沒找到。
她将目光投向書房,随即又搖頭,孟冬更不可能知道,他一直在書房呢!
孟采撐着腰,鼓着腮幫子左右看看,是被風吹走了?
正當她困惑難當時,忽然看見一抹黑從院子門口跑過,嘴裏叼着的真是孟冬那件衣裳。
她氣得大喊一聲:“大黑,別跑,給我過來。”
大黑叼着衣裳,歡快地跑來跑去,最後停在門口撕咬,就像啃一根巨大的骨頭一樣,不肯松嘴。她奔跑過去,吆喝兩下,大黑黑溜溜的眼睛盯了她一會,又繼續撕咬。
壓根不怕她。
孟采拿起旁邊的棍子,吓它,“快松口,不然揍你。”
“汪…”大黑似乎聽懂了,叫了一聲,跑得飛快。
任憑她怎麽追都追不上,最後她叉着腰望着黑乎乎的影子嘆氣。
院子裏的聲響太大,孟冬從窗口探了眼,沒搞明白怎麽回事,幹脆從書房出來,“青青,怎麽了?”
她喘口氣,因為跑了一圈,面上紅的像胭脂般好看,“那件衣裳又浪費了,被大黑叼走了。”
方才她仔細瞥了眼,都咬爛了,完全不能穿,又得重新做一件,她好心疼啊。
不過才穿了一次而已。
相比她的心疼,孟冬顯得若無其事,僅僅是皺了下眉頭,便又是那副淡然地神情。
“它不懂事,何必放在心上。”
孟采垂眼,撅着唇,側開臉沒回他。能不放心上嗎,上次把魚給偷吃了,這次又是衣裳,下次是什麽?
大黑就是不定時的麻煩,還是專門來麻煩她的。
“也是,幹嘛跟它計較。”她轉身去拿了鏟子,去石榴樹下将銀子挖了出來。
孟冬凝視她的動作,不解,“這是…”
她拍拍袋子上的泥土,緊抱在懷裏,卷翹的眼睫不停顫動,像把小扇子,“我算是明白了,得多備幾匹布,不然不夠大黑禍害的。”她要拿點銀子,去布莊買幾匹布來。
“正好,多拿些,我也用得着。”他負手而立,高大的身軀映出長長的影子,正巧完全籠罩她,不留一絲餘地。
孟采沒察覺,只睜着杏眸凝視他,問:“你要買什麽?”她好算算帶多少銀子去,再把其它的放回遠處。
“換支毛筆。”再挑塊輕薄的面料,給她做夏衣,穿上定是嬌豔動人。
孟冬搭下眼皮,伸手就拿了三個銀錠子,“夠了,就這些。”
“啊?”就這些?
說得太輕巧了,一支毛筆要這麽多銀子,她好心疼。可她不做畫,理解不了他的感受,想想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賣畫肯定能賺回來的。
思及此,孟采心裏好受多了,她扭頭對孟冬說道:“那我放回去了。”
“嗯。”
孟采拿着錢袋,剛蹲下身,門外就傳來一陣奔跑聲,聽着很急切。她下意識的停下動作,直起身看向門口。
…
發絲淩亂,面色蒼白的婦人直奔而來,一進來就巡視一圈,看見她在家,便松口氣。緊接着,跑過來拉住她的手。
“姨,姨母?”她詫異,怎麽又來了?
何四娘腫着眼圈,像是剛哭過,眼下見到她了,淚水不停往下掉,看得她心裏泛起一絲難受。
總歸是自己姨母。
“青青,青青啊,姨母有事求你,你一定要幫啊,姨母這下是真落難了。”何四娘一邊抹淚,一邊哭訴,将她當成了救命稻草。
不停晃動她的胳膊,她退開些,問:“到底什麽事?”
何四娘抹抹淚,緩了緩,道:“你表哥去賭坊玩,欠了好些銀子,他們說,要是沒銀子還,就砍掉一只胳膊和一條腿,偏偏我身無分文,只好來找你了。”
她抱着孟采,可憐巴巴的望着她,好言勸說,“我知道,這些年是姨母對不住你,可跟你表哥沒關系呀,他可記挂你,別人說你不檢點,他還跟別人打架,腿都青了一大塊,嗚嗚,青青,你可要救救你表哥呀!”
孟采颦眉,神情為難,“欠多少?我也沒那麽多銀子。”
她跟姨母不對付,但跟表哥确實無過節,要是表哥有難,不幫一把好像說不過去。
“五十兩。”
“什麽?”
這麽多,她全副身家也沒二兩,上哪弄那麽多銀子?
她搖頭,“我沒有,姨母,你自己想辦法吧!”
何四娘停止哭泣,輕聲道:“你母親的簪子不是贖回來了?把它當了,能湊多少湊多少,總比沒有好。”
孟采震驚地睨着她,以為她改過自新了,不曾想還去當鋪打聽了,真是不知悔改,還想着把簪子當了。
她冷着臉,一點憐憫都沒了,“不行,我幫不了,姨母自己想辦法。”
何四娘一把拉住她,怕她跑了,“你心這麽狠,你表哥怎麽辦?他會死的呀!你姨夫走了,我就一個兒子,往後可如何是好?姐姐在天之靈,如何能安息?女兒養成這樣。”
“嗚嗚,啊…”
她聽得耳朵疼,腳下躊躇不安,該走該留?
孟采皺着臉,将懷裏的錢袋緊了緊,這不是她的,是孟冬的。
“我身上的銀錢給你。”
其實沒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