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就在喬郁綿擔心自己被點名的時候,安嘉魚垂睫,移走目光,從第一小提逐個點過去,無非是強調速度節奏,以及個別人譜不熟,偷懶的問題。

“樂譜發給你們都沒怎麽練吧?”沒得到想要的結果安嘉魚也不着急,沒有絲毫居高臨下,想必是體諒到大家課業緊張,“分練吧先,好多人都沒熟譜,合起來沒意義。木管銅管留下,關好門。弦樂去外面。”安排好分部排練後,他徑直走到喬郁綿身邊,“小喬,你跟我來。”

剛好,他也有話要說。

擦掉笛身和按鍵的指紋,他迅速将笛子拆分擦拭內部,回盒,套上外包一起拎了出去。

深秋的傍晚難得沒有風,弦樂組在不遠處叽叽喳喳讨論,遲遲不開練,喬郁眠看到了一手拎凳子一手拎大提琴的韓卓逸,她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是不是忽然換了笛子不習慣?”安嘉魚率先開口。

喬郁綿點頭:“跟我以前吹的不一樣,我吹曲列,手指不太适應。”

小時候手不夠大,為方便選擇了曲列,而後一支笛吹到底沒換過。

“怪不得。看你也不像在偷懶。”安嘉魚笑笑,“區別沒那麽大,曲子也不難,你回去抽空自己練練吧。吹吹練習曲什麽的,熟練了,自然就能顧及情緒和其他人了。剛剛C段跟雙簧管配合的地方你也太緊張了,還完全不擡頭看我……”

“……兩年多沒吹了,而且是第一次跟樂團合奏。”喬郁綿聽到最後一句起了層粟皮,一方面因為這人耳朵眼睛都毒,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了若指掌,另一方面……這句語氣有點……太親密。

“兩年多啊……陳老師也不提前告訴我一下真是……”安嘉魚有些抱歉,“早知道提前一點把笛子給你了。剛好周末了,在家學習學累了的時候就吹一吹,長笛的部分不多,不到40小節。”

提到回家練習,喬郁綿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說什麽:“安嘉魚,這支長笛我還是不拿回去了。”

“不喜歡嗎?你之前吹的什麽?”對方并沒聽出弦外之音。

“雅馬哈标準型……”

安嘉魚不自覺皺皺眉:“那還是手工長笛好吹吧,各個方面來說。音色質感好,音量大穿透力強,反饋也更靈敏,雖然這支只是9k,不過業餘吹一吹足夠的。你吹慣了再去吹那些機器批量生産的,說不定就不習慣了。”

這不是廢話麽,價格擺在那兒呢。安嘉魚說得理所當然,仿佛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濟實力随手就能買一把十幾萬的金長笛。如果是在一年前,聽到這種話喬郁綿說不定會覺得不愉快,甚至不動聲色嗆回去,不過現在他已然明白,這裏的絕大多數人是沒太有“經濟能力有限”這個概念的,并無意冒犯。

Advertisement

所以他當下也只是搖頭:“這笛子太貴重,我不想拎着它跑來跑去。”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磕了碰了丢了,他不想自找麻煩。

太陽被一片游走的雲路過,安嘉魚面色一滞,眸子裏反射的陽光消失了一瞬,莫名顯得心虛。

“啊……行,那就不拿回去,省得麻煩。抽你在學校的時間,我陪你單獨練一下?下周二的體育課怎麽樣?”原本輕快自在的語調忽然收斂許多,他低頭看一眼喬郁綿拎在手中的長笛包,跟他打商量,“或者,你挑一節自習課也行?”

晚自習還是寫作業比較合适。

“那,體育課好了。”他把長笛遞還給對方,“還是來小禮堂?”

“去我宿舍吧。”安嘉魚似乎在一瞬間恢複元氣,“小禮堂要提前申請,麻煩。上課時間宿舍也沒人,不怕吵。”

“好。”

弦樂部終于有進展,緩慢深沉的音色伴随着學生們下課放學的腳步。安嘉魚默默站在原地,看喬郁綿逆着人流往校門口的方向走。

喬郁綿周日半夜莫名心悸,驚醒。

原本想起床熱杯牛奶,卻發現客廳的燈光從門縫裏漏進來,點亮手機屏幕,半夜三點,李彗纭還沒睡。

他搭上門把的手縮回,不聲不響回到床上,盯着門縫,直到那光亮驟然消失。

第二天一早,李彗纭替他熱一杯黑豆漿:“韓卓逸他們家給她找了個一對一家教,去年的高考狀元……”

怪不得又失眠。

“我不用。”該會的,學校老師講一講就能明白,不會的,還能請教同學。至于高考狀元的學習經,那根本不适合他這樣的凡夫俗子。

“那你……”

“我盡量提高效率,路上可以背背英語。”他咕咚咕咚,用一杯豆漿送幾只媽媽牌鮮蝦煎餃下肚,提着李彗纭親手切好的一小袋水果匆匆逃出門。

十一月的清晨,已經可以吐出哈氣。

體育課前,他提前跟老師打好招呼,找去安嘉魚的宿舍樓下。

舍管在澆花,老遠就開始打量他,待他走近和藹笑笑:“來找安嘉魚的吧?”

喬郁綿點點頭,不過一面之緣,對方居然記住他了。

“怎麽這個時候來,都還沒下課呀。”她蹲身檢查灌木的枝條,修剪營養不良的葉片,還順帶剪掉了幾束植物的最頂端,連帶着隐隐看到的花苞。

喬郁綿一愣,那裏不是用來開花的嗎?

“打頂之後,以後側枝也能開出花來了。”舍管阿姨似乎看穿他的疑惑,“就是你們生物裏學的頂端優勢啊。”

為了植株整體,犧牲掉低處的枝葉,讓頂端獨占陽光雨露的滋養。

這是生物本能。

“這花比你們課本上有意思吧。”舍管剪下幾朵開得正好的“蜻蜓”遞給他,“小心刺啊,拿回去,水裏對點消毒劑,大概能活個三五天。”

比手掌還大一圈,濃香襲人,是淡淡泛藍的柔紫色,層疊波浪邊讓飽滿的花朵像重工禮服裙擺,就這麽被無情剪下不免讓人覺得心疼。喬郁綿連忙叫停:“老師,我這些夠了……”

聽他叫老師,勤勞的園丁忽然擡起頭,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繼而笑了:“本來就要剪下來的,不給你也要扔掉。花開好了,不剪掉要長果子,消耗太多營養,明年就難看了。”

喬郁綿小心避開粗短堅硬的刺,低頭聞了聞,有濃烈的花香,準确來說是混合水果的味道:“這是玫瑰嗎?”

“月季。”舍管想了想補充,“也可以叫玫瑰吧,反正英文都是同一個單詞。你見過的,花店裏賣的,紅玫瑰白玫瑰的,其實都是月季。真正的玫瑰是藥用和食用的,花很醜。”

安嘉魚遠遠看到樹下的男孩子。

中午氣溫高,穿不住的黑色西裝外套搭在肘上,丁香灰的羊絨馬甲有些松垮看不出上半身線條,白襯衣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幹淨。利落的中分短發黑亮如新磨的墨,映襯的皮膚略顯蒼白。

少年低頭聞花的剎那發絲随微風輕動,原本浮到嘴邊的一句小喬,又被安嘉魚生吞了回去。

他靜靜伫在原地,多看了幾眼,才慢慢靠近,那人終于也注意到了他。

安嘉魚掃一眼他手中一捧花,玩笑道:“給我的嗎?”

“嗯,拿去吧。”喬郁綿伸手一送,花就在他眼前晃,香得人腦袋發昏。

他下意識伸手接過,卻握在小刺上:“嘶……”

擡頭發現喬郁綿正努力壓住嘴角竊笑,欲蓋彌彰地用手背搓了搓鼻尖:“咳,不是說在你宿舍見嗎,你遲到了。”

……安嘉魚總覺得這人會忘記約定,所以剛剛提前幾分鐘跑去體育館門口堵人,不想卻跟他跑岔,撲了個空。

“那我們先上去啦,劉老師。”他一邊扭頭跟忙碌的園丁告別,一邊推着喬郁綿的後背往前走,手心按住了因長久低頭伏案而微微佝偻的胸椎。

“挺起腰來!”他學着長輩的樣子拍拍那處,眼前的人居然順從地挺直了,條件反射似的。

作者有話說:

小魚:有被帥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