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逸待勞
吳邪再次出現的時候身上換了件米白色的半大衣,脖子上一條豔紅色的圍巾讓他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張坤跟在他身後,看他在寒風中冷的發抖,一點兒小三爺的氣勢都沒有。
“嘶——快上車快上車,凍死小爺了。”
吳邪站在一輛賓利車旁邊,手扶着車門不停地催張坤上車,張坤愣了一下便鑽進車裏,不過他有些不明白,吳邪冷成這樣為什麽還要讓自己先上來?
車裏的人大概知道吳邪很快就會回來,所以暖氣一直開着,冷不防地冷熱交替讓吳邪連着打了幾個噴嚏,然後指着張坤對前面的司機說:“萌萌,叫坤哥。”
“嘿嘿,坤哥好!”被叫做“萌萌”的男人聽話地喊了一聲,然後笑嘻嘻地問道:“老板,咱們現在去哪兒啊?”
“先回老宅吧。”吳邪靠在車後座上揉了揉鼻子,然後又對副駕駛上那個一直沒被吳邪提到、也沒有擅自插話的男人說:“潘子,我三叔什麽時候回來?他們倆到底去哪了?”
“說是要明天了,去了M市,挺急的好像。”潘子回了回身,眼睛看着吳邪說。
“知道什麽事兒嗎?”吳邪又問。
“不知道,不過三爺說晚上給您電話。”
“恩,行。”
“小三爺,後天的拍賣會……”
張坤坐在一旁安靜地聽着他們談論生意上的事,心裏有些不安,按照吳三省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那麽輕易的相信一個人,吳邪好歹是他帶大的,行事作風總有些傳承。可現在這種仿佛當他不存在的态度是怎麽回事?還是說他們商量的事情全都無關緊要?
“那個玉環三叔早說過要送給文錦姨……啧,估計那群暴發戶也不識貨,就随便在庫裏拿一塊舊玉打磨一下湊數吧。”
“成,我回去就辦。”
可聽起來,他們商量的,大概并不是無關緊要的事。
吳邪用餘光瞟了眼聽了他們的對話卻依然淡定如初的張坤,然後解下脖子上的圍巾随手扔給他,“大冷天兒的穿這麽少,感冒了傳給小爺不太好吧?”
張坤看看手裏的圍巾,低着頭說了句:“謝謝。”
“嘿?還他娘的挺客氣……”
黑色賓利在中央大街上疾馳而過,引得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矚目私語,吳邪窩在車裏烤着暖氣閉目養神,潘子時不時地跟他說些家裏的事,王盟偶爾笑嘻嘻地插兩句嘴,說的過了吳邪便罵罵他。
吳家老宅在城南臨近郊外的別墅區,王盟在一個下高速的路口右轉,不一會兒便駛進一條曲徑小路,道旁高高的桦樹筆直林立,車輪碾着地上的枯葉沙沙作響。
老宅門口的警衛一看到他們便打開了電動門,站崗的人也挺了挺腰板兒算是行禮,王盟一腳油門開進去,先是把吳邪兩人放到家門口,然後載着潘子去停車。
張坤站在樓梯下認真地打量着面前這棟三層小樓,現在中式複古的建築并不多見,更多的人喜歡或歐美、或簡約的風格。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照片和親身站在這裏的感覺确實差很多,有那麽一瞬,張坤甚至有種穿越到了明清的錯覺。
“你家,很特別。”張坤轉頭看向吳邪。
收到了不是很明顯的贊美,吳邪笑着開了門,然後朝屋裏一甩頭:“進去看看。”
雕刻精細的紅木家具、簡約素雅的羊毛地毯、明亮寬敞的及膝大窗,還有蜿蜒而上的大理石樓梯,華麗的镂空紋飾以及複古的暗雅色調讓整個屋裏都充斥着20世紀初中期的民國風格,奢華繁複之中,也的确擔得起“老宅”這個名頭。
張坤脫掉鞋子,踩地毯走到嵌着玉石的雕花茶幾旁邊,然後轉身對吳邪躬身一禮,說:“少爺。”
紅色的圍巾被張坤疊了幾折挂在右臂,又将左臂背到身後,接着躬身低首,俨然一副豪門管家的模樣,逗得吳邪樂出聲來。
“沒看出來,你這人還挺有意思的。”吳邪走過去拿掉張坤手臂上的圍巾,在他面前晃了晃:“不過小爺的圍巾是給你戴的,不是讓你把它當抹布使的……”
“我不冷。”張坤看着吳邪說。
張坤的眼睛很黑,很深,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時候顯得特別執着,容易讓人有種“整個世界他只看着我”的錯覺,不過也就是錯覺而已。
吳邪讓這股子錯覺弄得有點兒腿軟,等回過神兒來的時候也只能不尴不尬地嘀咕一句:“看什麽看,顯你眼大……”
誰知話音未落,張坤伸手就去解吳邪的衣服,吳邪被他突然的動作吓得一個激靈,猛地往後一躲,張坤就抓了個空。
“你,你幹嘛?”吳邪揪着衣領子問。
“你出汗了,不脫外套嗎?”張坤有些無辜地看着他。
“……”吳邪撓撓臉,幹咳了一下:“咳,我,上樓換衣服,你先坐。”
老宅是地采暖,引了兩公裏外溫泉山上的水到地下,一到冬天屋子裏暖和得像春末,吳邪小時候最愛幹的事兒就是光着屁股在地毯上打滾兒……好像還被人偷拍了張照片兒?
張坤坐在沙發上等吳邪下來,茶幾上放着一套骨瓷茶具,茶盤裏有三個杯子盛了深淺不一的茶水,其中還有一杯明顯沒有動過。
他們就是在這裏商量好了對策才來安排自己的去向?
不對,吳邪的三叔好像是去了M市,而這三個茶杯裏的茶漬也顯示着它們并不是在同一時間被倒入了茶水。
所以只有解雨臣和吳邪商量過,而吳邪好像也并沒有聽從解雨臣的建議。
……
那麽,他是在以逸待勞嗎。
回到自己卧室後,吳邪一邊換衣服一邊給解雨臣打電話。
“小花,我到家了。”
“靠,這種事在我清醒的時候真的來不了啊,你都不知道剛剛有多尴尬……”
“行行行,我知道這是我的主意!”
“嗯……好。”
“回見。”
挂掉電話後,吳邪猛地朝身後的大床倒了下去,白色的襯衫已經解開三顆扣子,剛脫了一半的保暖褲和西裝褲就挂在腳腕上不管,有點小肌肉的胸口和修長的雙腿就暴露在空氣中,屋裏很暖和,吳邪卻有些冷。
這感覺跟小時候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了。
柔軟的床外加溫和的空氣,吳邪眯起眼睛很想忽略掉樓下的那個人好好地睡一覺,不過他想要忽略的人卻不想被他忽略……雖然有些拗口,但事實是:他腳腕上傳來的溫度告訴他,以後換衣服一定要鎖門了。
“累了?”張坤幫吳邪把褲子脫掉,然後起身撐在吳邪上方看他。
一尺的距離暧昧又不會讓人覺得無法忍受,吳邪不得不承認,雖然現在無法做到更進一步的事,但這個人的臉确實是他的菜。
“我想睡一會兒。”吳邪仍然半眯着眼睛。
“我守着你。”張坤伸出手,慢慢地去解吳邪的襯衫。
“難道不應該是我陪你?”吳邪懶懶地捉住張坤的手。
“我睡不着,所以守着你。”張坤停了動作,眼睛仍然看着吳邪。
昏昏沉沉間,吳邪擡起手慢慢伸向張坤的臉,然後在快要碰到時候停住,迷戀的目光仿佛沉溺在那雙漆黑的眼睛之中無法自拔,卻又輕而易舉地跟随着手指掃過張坤清俊的眉眼,蹭着他的鼻梁,最後黏膩在微抿的薄唇上。
就在張坤以為吳邪要做什麽的時候,吳邪就真的做了什麽。
當那只散發着暧昧氣息的手突然扼住喉嚨的一刻,張坤本能想要反抗,卻在緊要關頭壓住了沖動,随後便被吳邪一腳掀翻,輕而易舉地壓在床上。
“說吧,把你知道的,以及認為我想聽的,全都說出來。”吳邪騎在張坤的腰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拿着從枕下摸出的槍抵着他的額頭,雖然衣衫不整還裸着下身,氣勢卻不減分毫。
張坤的臉因為輕微窒息而有些發紅,他輕輕地握着吳邪的手腕,嘴唇微啓,目光有些沮喪。
“crazy的老板不是真的黑瞎子,他原名叫張起靈……是我哥,也是麒會現在的繼承人。”
“!”
張坤帶着些喘息的話語讓吳邪驚訝得渾身僵硬,一瞬間便在大腦裏模拟了無數個可能以及無數種猜測,麒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crazy已經足夠讓他跟解雨臣震驚,而現在這個跟自己419過的男人居然是麒會老大的弟弟嗎?!
還是說這個人是騙子?
還是說這個人其實就是張起靈?
還是說……他娘的怎麽這麽多還是說!?
說到底沒人見過麒會也沒人見過姓張的!所有的事都出自這個張坤之口,而那個黑瞎子好像也一副不可能有實話的樣子,這件事要查,可是要怎麽查,從哪查?
媽的。
吳邪舔了舔嘴唇按下所有的不确定與驚愕,然後對張坤笑笑,說:“你繼續~”
“我哥是我父親撿來的,父親一死他就消失了,直到五年前突然出現,輕而易舉地拿走了麒會的信物,代替了我。”張坤喘了口氣,繼續道:“他以黑瞎子的名義用了五年吞并M市的幫會,然後帶着我來到D城。”
“本來麒會裏的很多人都不贊成他來D城擴張勢力,誰知道他卻打起了為我父親報仇的旗號,報仇……呵,為那個只是将他當作玩物養了三年的男人。”說到這兒,張坤垂下眼睛,聲音也變輕了些:“你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但小的時候……有一年,父親因為我看着你笑,所以綁架了你。”
對張坤的話一直保持懷疑态度的吳邪聽到這兒不由得心中一震,雖然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但被綁架過的經歷卻還是深深地印在他的腦中,而那個記憶裏,也的确有過一個孩子的身影。
“小時候的記憶雖然模糊,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促使我跟着我哥來到D城,我跟他說可以潛伏在你身邊,結果卻不受控制地出賣了他。”
“你說的像個故事。”吳邪挪開手槍,擰着眉打量張坤。
“不管是小時候的執念,還是對我哥的不滿,對我來說都已經足夠成為臨陣倒戈的理由,至于相信與否,小三爺會調查清楚的。”
慢慢地,張坤松開握住吳邪的手,平放在身體兩側,沉靜的目光依然直直地看着吳邪的眼睛……其實從一開始敘述的時候,他就一直這樣看着。
吳邪從沒見過這樣坦然淡定的一個人,就算他說的都是真話不用心虛,可被人用槍指着額頭也不會害怕嗎?之前在解雨臣那裏也是這樣,安靜,應對自如,就好像他們手中的槍都是玩具,到底是經歷過什麽才會磨練出這樣的意志?
“我覺得,殺了你,才比較保險。”吳邪重新将手槍指向張坤,緩緩打開保險的同時,認真地觀察着張坤眼神裏的變化。
很可惜,吳邪沒有看到面對死亡時的恐懼和絕望,那雙漆黑的眼睛就像是百年古井一般毫無波瀾,若說有什麽變化……張坤,他竟然笑了。
“你笑什麽!?”這人淡定的讓吳邪毛骨悚然,握着槍的手居然真的就無法扣下扳機。
“這五年來,我哥一直想殺我,可我每次都會努力逃過,其實對我來說活着和死了都沒什麽差別,我只是不想死在他的手裏。但如果是你,我就不會逃了。”
張坤微微彎着的嘴角漸漸平息,他閉上眼睛,等待吳邪的抉擇。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過,安靜的卧室裏只剩下滴答滴答的鐘表聲,吳邪看着閉眼等死的張坤,一股莫名的火氣竄了上來!
“咔噠——噗!”
看着眼前那朵歡快的藍色火焰,吳邪無奈地笑笑:“小爺真懷疑,你他娘的早看出來這是把打火機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