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生如夢不如塵
天臺上的一吻讓吳邪無限滿足,之後又跟張坤要了根煙,抽完才抹抹嘴巴下了天臺,連檢查手機的事都忘了。
本來下樓的時候吳邪還在想要不要讓張坤先住到三叔的房裏,反正他最近不在空着也是空着,可這想法還沒說出口,就聽宅子外面一聲鳴笛,竟是他三叔回來了!
“你去我房裏睡吧,三叔一回來肯定得跟我說M市的事,今兒晚上我是睡不成了。”說着,吳邪将羽絨服和圍巾脫了交給張坤,自己開了小燈坐在客廳裏等三叔。
張坤看看吳邪,又看看緊閉的大門,默默地上樓去了。
目送着張坤上了樓,吳邪随手拿起沙發上的襯布蓋在了針孔像頭上……
沒等一會兒吳三省就推開了老宅的大門,見吳邪等在客廳還有些驚訝:“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在這兒幹嘛?”
“嘿嘿,小爺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三叔你今兒個得回來,所以就等着呗~”吳邪嬉皮笑臉地接過吳三省的大衣,順手搭在沙發背上。
“滾蛋!少跟老子臭貧。”吳三省帶着一身雪味兒坐在沙發上,随手打開電熱壺燒了壺水:“M市的事我交給老二了,聽解子說你在老宅裏頭收了個人,回來看看。”
吳邪往樓上瞥了一眼,笑笑說:“也不算收,還得看您在那邊查的怎麽樣。”
“不太好。”吳三省說。
“……”吳邪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說,一直等到熱水壺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才一邊沏茶一邊說:“您先喝茶。”
吳三省将他的寶貝紫砂壺放在手裏捂了捂,又說:“走,書房說。”
書房的特制門一關上就完全隔絕了他們談話的聲音,吳邪的卧室裏,張坤靠着房門的脊背微微放松,他知道,今晚他大概什麽也聽不到了。
吳邪特意蒙住客廳的像頭是怕張坤懂唇語,可他卻沒想到一個人的耳力會這麽好,人在二樓隔着一層門板居然還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可吳三省并沒有小看這個人。
一進出書房,什麽廢話也沒有,吳三省直接坐在巨大的紅木字臺後面,甩給吳邪一句話:老子沒查到M市有張坤這麽號人!
“那張起靈呢?”吳邪不甘心地問。
“張起靈确實是張大佛爺的養子,這是當年衆所周知的事,而且他們那會兒綁架你,想必你也有印象。”吳三省說。
吳邪垂眸想了想,又搖頭說:“不對,您有事兒瞞着我,張坤那小子再傻也不會捏個不存在的人給我,這查起來太簡單了。”
“嘿嘿,”吳三省突然一笑,舉着紫砂壺喝了一口:“我大侄子有長進啊~”
吳邪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沒骨頭似的癱坐在沙發上,有些崩潰地說:“您這麽逗我有意思嗎?這事兒對我來說很重要,您能認真點兒不?”
“哼,你小子啊……”吳三省站起來走到吳邪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又把手裏的紫砂壺放到桌上,才說:“M市五年前遭受過一次很大的洗牌,市內大大小小的幫會當時是聽到黑瞎子和姓張的就色變,可是三年前他們又都雙雙失去了蹤跡,獨留一個叫張坤的人守着M市。最近,就連張坤也失蹤了,于是各個幫派隐藏在角落裏的殘餘分子就開始活躍起來,咱們的貨也是遭了那些亡命徒的手。”
“小花說crazy那邊只有黑瞎子和一個胖子,如果他們的确是三個人一起幹的話,那那個胖子是……張起靈?”吳邪問。
“啧,你聽老子說完啊!”吳三省瞪了吳邪一眼又接着說:“本來我查到這兒就差不多能确定這個張坤沒騙你了,可是老二說這事兒有疑點,尤其他比我更清楚當年的事,我就把這事兒托給他查了。”
“然後呢?”吳邪追問道。
“然後……”說到這兒吳三省突然頓了頓,像是不知道該怎麽對吳邪說一樣,安靜了幾秒後,吳三省又繼續說了下去:“老二查到,這個張起靈和張坤,還有黑瞎子,在中國任何地方的行政機構都沒有身份備案。”
“什,什麽意思?”吳邪有些吃驚。
“也就是說,他們是黑戶,沒人知道這三個人的來歷和任何真實可信的信息。”吳三省深深地吸了口氣,稍微緩解了下凝重的神态,然後對吳邪說:“其實這也沒什麽,中國這麽大,超生的孩子千千萬萬,在那些偏遠地區黑戶有的是,只是這樣的話,張坤的話就不能信了。甚至,他們是三個人還是幾個人,是真的張家傳人還是冒牌貨,我們都不能肯定。”
原本精神緊繃的吳邪洩氣似的靠了回去,這個答案是他最不想要的,查來查去都沒有搞清對方到底是什麽人,那麽他該怎樣應對?
“雖然我看過他身上的麒麟紋身,但現在看來,也許是後來紋上的也不一定。”吳邪輕輕地搖了搖頭,這年頭,人果然是最不可信的。
“麒麟紋身?在哪裏?”吳三省突然問。
“從肩膀後方到胸口,胳膊上也有一點。”吳邪比劃着自己的胸口:“青黑色的,平時沒有,只有……咳,熱的時候有,應該是鴿子血吧。”
聽到這裏吳三省驀地睜大眼睛,急切地又問:“你确定是青黑色的?”
“是啊……”吳邪一頭霧水:“怎麽了三叔?哪裏不對嗎?”
在确定了顏色後,吳三省又冷靜了下來,右手端起紫砂壺喝了口茶,沉着臉說:“要是這樣的話,我就能肯定這小子他就是張起靈!至于張坤這個人,恐怕根本就不存在。”
“您……怎麽突然這麽肯定?”吳邪有些發傻。
“哼。”吳三省冷笑一聲,沖吳邪搖搖頭:“你呀,還是見識少,早跟你說了,光腦袋聰明沒用,有些事兒它憑得就是經驗和閱歷!”
這些年吳邪一直都想自己出去單幹,并且也在城南開了一家小的古董鋪子,誰知效益卻只能維持日常花銷,吳三省總說他年輕還不到時候,吳邪卻總不服氣。
“我的好三叔,您就別賣關子了!”吳邪覺得自己要被這老狐貍急死了。
吳三省看着動不動就急躁的吳邪又搖了搖頭,然後才告訴他:“這鴿子血紋出來的東西的确是跟你說的一樣要等人熱血沸騰的時候才能看見,可你他娘的見過哪只鴿子的血是青黑色的?我告訴你,那小子身上的紋身絕對是用張家的獨傳秘藥紋的,至于為什麽我說根本沒有張坤這個人嘛……”
話正說到關鍵時刻,吳三省卻又停了下來,不過這次他倒沒等吳邪開口催促就又繼續道:“剛才我不是說本來我都覺得這小子沒說謊,然後老二又跑來說覺得不對勁兒嗎?”
“是啊,可您還沒說二叔覺得哪兒不對勁呢。”吳邪問道。
“這是當年老九門之間不宣的秘聞,人人都知道,卻人人都不說……”吳三省仿佛遇到了什麽難以啓齒話,兜了幾個圈子都沒說到重點。
“是什麽?”吳邪也意識到了這件事關系重大,詢問的語氣也小心翼翼的。
吳三省咽了口吐沫,然後說:“當年的張啓山終生未娶,道上的人有的猜是為了二月紅,也有人猜是為了……”
看着吳三省瞬間難看的臉色,吳邪的大腦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但他沒敢信,更沒敢說出口。
沉寂的氣氛有些尴尬,吳三省幹脆做了最後的總結陳述,想要快點結束這個話題:“不管怎樣,總之這個張啓山是喜歡男人的,根本不可能有親生兒子,要說是收養的,那麽他有一個張起靈就夠了,還要張坤幹什麽?”
“也就是說,”吳邪努力地讓紛亂的大腦冷靜下來,理清所有的信息之後得出結論:“張起靈回來了,帶着他的麒會?”
“沒錯。”吳三省點了點頭。
“……”
從小到大張坤的睡眠都很淺,所以當房門被輕輕扭開的時候他就醒了,然而直到他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之前,他都在裝睡……
“小三爺。”張坤睜開眼睛,果然就看到了黑洞洞的手槍,并且他确信,這次肯定不會再是打火機了。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吳邪顯然很憤怒,漲紅着臉,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吳邪的表情很清楚地說明了吳三省一定是查到了什麽,不過張坤倒是确信自己在M市做的功夫應該不會白費,所以他還是打定主意,堅持之前的說法:“你,和我父親的死因。”
“哪個重要?!”吳邪用槍頂住張坤的額頭。
“……”
張坤看着吳邪眨了眨眼,突然有種這人其實是他愛問“你媽和我掉水裏你先救誰”的潑辣媳婦兒的錯覺,當然,這肯定是錯覺。
“嗯……你。”張坤難得地猶豫了一下。
吳邪眯着眼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怒道:“你他娘的糊弄鬼呢?咱倆才認識幾天你就說我比你爹重要!?”
張坤面色如常,繼續躺在床上不緊不慢地說:“我父親已經死了,再怎麽樣也不會複活,就算他的死跟吳家有關,也只是上一輩的恩怨,我并不打算報仇。”
卧室裏的鐘表滴答滴答地響着,吳邪舉着槍盯着張坤,神色莫辨,仿佛是在做着什麽決定。
果不其然,吳邪突然收了手槍,有些頹然地坐在床邊,兩手慢慢地搓着臉,聲音悶悶地說:“如果,我要你跟我走呢?”
吳邪疲憊的聲音并沒有讓張坤感覺到再一次蒙騙過關後的輕松,一絲不易察覺的酸脹在心頭轉瞬即逝,快得就連他自己也差點忽視了。
“我們去哪?”張坤把手搭在吳邪的肩膀上捏了捏。
“你別管,就說去不去吧。”吳邪沒有擡頭。
“去。”張坤說。
“你抓緊時間換衣服洗漱,我來收拾東西。”吳邪一邊幹脆利落地吩咐,一邊走到卧室的衣櫃前開始往外扔衣服,春夏秋冬,大到皮衣棉服,小到內褲襪子,扔了滿地滿床,也不在乎衣服被弄髒弄皺,仿佛堵了好大的一口氣。
吳邪的樣子讓張坤不得不懷疑他為了自己而跟吳三省吵了架,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自己留在他身邊還有沒有意義?習慣了隐藏情緒的張坤依舊神色鎮定地換着衣服,然而背對着吳邪的他并沒看到身後那抹複雜的目光。
吳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選擇殺了這個蓄意接近自己的男人,雖然三叔将決定權交給了自己,但不管怎麽看也都只有死人才是最保險的……
“你,生氣了?”張坤在走進衛生間前略停了停。
“你快點兒,我們趕時間。”吳邪正在往大皮箱裏塞衣服。
“……”
吳邪的催促無意間讓凝重的空氣更加緊迫,這讓張坤忍不住猜測,他跟吳三省之間的矛盾到底有多大。
“我好了。”洗漱完畢的張坤自覺撿起地上的衣服遞給吳邪。
吳邪把衣服都放好,又從床頭櫃裏拿了些卡和現金,早上拿的手槍別在後腰,最後直起身看着張坤說:“我跟三叔鬧翻了,現在必須要搬出去住,不過你別多想,你的事只是導火索……吳家的權利紛争很複雜,以後再跟你說。現在首要的問題是,我沒有外宅,只有一間小鋪子,所以,我們要去你那住,怎麽樣?”
聽到吳邪的話,張坤停下撿衣服的動作,維持着彎腰半蹲的姿勢仰頭看向吳邪,一張面癱的臉看不出情緒:“要去我那兒?”
吳邪皺了皺眉:“不方便?”
誰知張坤竟猛地直起身子,接着一步靠近吳邪,黑色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真的?”
“……”
這,這貨竟然很高興嗎?
張坤的反應讓吳邪摸不着頭腦,不知道該說這人入戲太深,還是演技太好……而張坤則在看到吳邪那不經意地一絲錯愕時,就明白了一切。
原來自己在M市的一番苦心安排終究還是白費了,可他不明白,他們為什麽不直接殺了自己,反而還要讓吳邪跟自己一起搬出去?
難道,是調虎離山?
“咚咚咚!!!”
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吳邪聽聲辨人就知道是他三叔如約跑來搗亂了。
“娘的,老狐貍怎麽這麽早!?”吳邪将手背到身後摸着槍,又将張坤拉到自己身後,然後才去開了門。
“吳邪你個小兔崽子!老子就知道今天得跑!!”門一開吳三省看見地上的皮箱就開始罵人,眼下的一片青黑讓他顯得愈發蒼老卻絲毫不影響三爺的氣場:“老子告訴你!你他娘的要是敢踏出這個門一步!從今往後再也別說我老吳家的人!!”
吳邪挨了罵反而笑了,摸着後腰的手紋絲未動,臉上卻一副卻輕輕松松的樣子:“喲呵~三叔,我爸我媽走了這些年您還真把自己當我爹了?呵呵,侄子就是出去散散心,最近吳家的事您老多費心,辛苦了~”
“你!”吳三省狠狠地指着吳邪卻說不出話來。
“呵呵,三叔,您就當我是鬼迷心竅了……依昨天咱們說好的,我不殺他就得從這個家搬出去,如今我沒賴在家裏不走您就別氣了。”吳邪依然笑眯眯的,拉着張坤手腕的手卻在顫抖。
沒錯,昨夜吳三省的确是勸他最好殺了張坤永除後患,但吳邪卻覺得這男人身上說不準有當年的真相,所以就提出了想要搬出去親自牽制他的計劃,吳三省雖然開始的時候有些不贊同,倒也沒有強烈反對的意思,吳邪稍微一勸便随他去了。
至于現在,只不過是他們還給張坤的一場戲而已,這只是開始。
張坤冷眼看着吳邪和吳三省在門口吵鬧,心裏琢磨着這個小三爺要什麽時候才會跟自己透露那些所謂的吳家秘辛,而自己,則要如何和他互相扶持着走上“打倒吳三省老狐貍”的征途……但不管怎樣,恐怕D城的事要暫時交給黑瞎子一段時間了,雖說計劃趕不上變化,可張坤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吳小三爺,居然喜歡玩兒演戲。
佛家有雲,人生如戲亦如夢,人生如夢不如塵。
此時的吳邪和張坤都在扮演着各自所希望的角色,哪怕清楚地看透了對方的心,也不動聲色地繼續着這場戲。
可他們不知道,不管是如夢還是如戲,終到夢醒戲散的時候,恐怕誰也無法輕易地讓前塵盡散,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