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水中月
浴室裏淅瀝的水聲漸小,張坤用浴巾将吳邪裹好,又另拿一條毛巾幫他擦頭,而吳邪則困得直往他身上靠,眼皮沉沉地快要閉起來了。
吳邪昏昏沉沉的樣子被張坤看在眼裏,他覺得他越來越看不透這個男人了。
不管是初次見面就随随便便喝陌生人給的酒,還是帶剛認識不久的男人回吳家老宅,說他輕信于人,自己卻并沒有在他這裏拿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反而卻被一步一步地緊逼着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大金臺外的擁抱很溫暖,天臺上的吻也夠動情,可是當他拿槍指着自己的時候卻仍然沒有半分猶豫……這讓張坤即便是喝着他親手煲的湯,被湯裏的油花燙疼了舌頭,也忍不住會想,這,會不會只是個夢。
從沒見過如此愛憎分明的人,好像就算是下一秒要拼個你死我活,這一秒他也要完成最後的吻別,情深意切到讓人懷疑他會不會下不了手,然後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下不了手的是笨蛋!
張坤不是笨蛋,他很清楚吳邪只是為了牽制自己才會住進這間屋子,可這裏離crazy那麽近,自己這個情人又敵友未分,他這種心安理得的态度到底是要怎樣?就不怕睡覺的時候被人放黑槍麽?
扮演小三爺的情人的确是接近吳家的捷徑,可是到如今張坤還是不肯收手未嘗不是為了別的什麽,或許他随口編來哄騙吳邪的某個謊言,就變成了真心話也不一定。
小時候那驚鴻一瞥并沒有成就什麽竹馬竹馬的童話,只是成了父輩威脅他人的籌碼,自己得到的,也只有那句……
“壞蛋!我讨厭你!”
窗外月上中天,淺藍色的紗簾擋不住銀光灑地,吳邪側身背對着張坤蜷縮在床上,沒幹透的頭發貼在臉上,呼吸平穩,睡得很沉。
吳邪的臉上早已看不見當年的稚嫩,緊閉的眼睛也難以再哭的淚眼朦胧,可那抹笑容卻永遠也變不了,深深地刻進了某人的眼裏、心裏,就算過了23年,也不曾忘記。
身下的床單還沒來得及換,張坤鋪了條幹淨的浴巾打算湊合一宿,鼻間萦繞着絲絲縷縷的腥膻味道,混着兩人身上同樣的沐浴香,煽情,又暧昧。
曾經有個電影說,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味道,這種味道能夠吸引某個人愛上你,它叫費洛蒙。
張坤從沒看過這個電影,也不知道還有這樣一種說法,不過現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把吳邪抱進懷裏,把臉埋進他的頸窩,狠狠地吸氣,最後安心地睡去。
夜裏十一點,戲外準時關門送客,這是解雨臣的規矩,他給戲外的定義更偏向于茶社之類,十一點,已經很晚了。
“你還不走?”
VIP包房裏,解雨臣握着茶杯細細地喝着潤喉的茶,黑瞎子坐在他身邊,面前的茶幾上擺着十幾個空的啤酒瓶子。
“诶,我都喝成這樣了,你不送送我?”黑瞎子的兩只胳膊搭在沙發的靠背上,一灘爛泥一樣的堆在沙發裏,說話的時候還一個勁兒的往解雨臣身邊湊。
“哼,沒把你扔出去都算我感謝你昨兒個來捧場了。”解雨臣拿胳膊肘架了一下黑瞎子的前胸,把人隔得遠了些。
誰知黑瞎子卻锲而不舍地換了個角度又蹭了上來,嘴裏噴着酒氣說:“說起來,小九爺今兒個可沒去啊,瞎子一直在後臺等着,都開戲了才知道你今兒不來了。”
“嗯,有點事兒。”解雨臣往旁邊偏了偏頭,又說:“诶,你再不動地兒我可讓夥計擡你了?”
“別啊小九爺,出了你這兒我可就沒地兒去了,讓我多待會兒呗~”黑瞎子湊近解雨臣的耳朵嘿嘿地笑着。
“……”溫熱的酒氣吹紅了解雨臣的耳朵,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沒好氣地說:“随便你,爺要回家了。”
其實十來瓶啤酒對于黑瞎子來說不算什麽,可這人越是喝到這朦朦胧胧的狀态越容易借着酒勁兒撒酒瘋,自己幹的事兒心裏頭清楚得很,就是表面上裝王八蛋而已。
解雨臣的身子精瘦精瘦的,站起來的時候脊梁骨挺得筆直,鮮亮的粉襯衫紮進皮帶裏,襯得細腰長腿小翹臀,可是勾住了黑瞎子那對兒本來就不太老實的招子。
被黑瞎子抱住的一個瞬間,解雨臣的第一反應是狠狠地擡肘後擊,卻因為黑瞎子後邊兒的話僵住了動作。
黑瞎子說:“小九爺打第一回看見我就喜歡吧?嘿嘿,其實我也是……您這對兒眼睛每回都跟勾魂兒似的看着我,就是他娘的柳下惠在世也不成啊?”
“柳下惠?”解雨臣笑了:“我一直覺得柳下惠坐懷不亂,沒準是因為他喜歡男人。”
“是啊,小九爺這樣的男人,誰不愛?”黑瞎子試探着用嘴唇蹭了蹭解雨臣的耳垂。
“哼,你當真喜歡?”解雨臣輕輕地把手放在黑瞎子摟在他腰間的胳膊上。
“自然……”
黑瞎子低聲的耳語中顯然帶着不正常的燥熱,說着,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還向前挺了挺下身的硬物。
解雨臣直直地看着緊閉的包房大門,微微地眯了眯眼睛,嘴角上翹,輕笑道:“黑爺,麻煩您……”
随着這一聲輕笑,只見解雨臣握着黑瞎子的手猛地抓緊,長腿高高踢起,足足用了十分的力道踢向黑瞎子的頭。
黑瞎子猝不及防被踢中,胳膊一松向後退了一步,接着小腹便又挨了一腳,終于失去平衡四仰八叉地仰倒在沙發上。
随後,只聽砰地一聲,一只黑亮的皮鞋便狠狠地踏在黑瞎子兩腿間的沙發上,鞋尖稍擡,剛好就能蹭着男人的命根兒。
“放尊重些。”
解雨臣這一腳跺得黑瞎子直接就醒了酒,只見他先是往沙發裏縮了縮盡量遠離那只散發着危險氣息的腳,然後擡手扶正了歪掉的墨鏡,最後咧了咧嘴幹笑道:“嘿,嘿嘿……小九爺,別別,別激動。”
“呵呵。”解雨臣笑着搖了搖頭,兩臂環抱胸前,那只踩着沙發的腳又往前蹭了蹭:“黑爺剛剛醉了,現在醒了吧?”
“醒了醒了!”黑瞎子忙點頭。
“那麽,”解雨臣頓了頓:“我們就來談談,為什麽你人在我這兒,而你的夥計卻在陳家的場子鬧事?”
“……”
張坤走前給黑瞎子和胖子留了任務,說務必要在陰歷年前挑起解家和陳家之間的矛盾,如果能把吳家也扯進來是最好,不能也無謂強求。
如今計劃只進行到一半就被人發現了,不得不說是他們低估了小九爺的能力和耳目。
本來黑瞎子是想讓陳皮阿四誤以為麒會和解家已經結盟,所以麒會的人在鬧事的時候他黑瞎子才會在戲外待着而不是坐鎮crazy。
黑瞎子來戲外之前已經囑咐過胖子要低調點兒,寧可鬧得不大也不能讓解雨臣發現他們的計劃,畢竟他們在中央大街還是要看解家的眼色行事。
“怎麽了黑爺?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解雨臣弓着腿,一只胳膊撐住膝蓋,彎腰逼近黑瞎子。
解雨臣俯下身子,那張精致的臉離黑瞎子不到半尺,透過黑色的鏡片,那雙含着冷笑的眼睛近在咫尺,淩厲,冶豔。
當下,黑瞎子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可他臉上的表情反倒輕松了下來。
“小九爺覺得我是故意的?”黑瞎子反問。
“陳家的老家夥疑心重,如今的情形,恐怕他不得不猜測那些鬧事的人是不是我派去的,萬一解陳倆家交惡,吳家自然也會卷進來……到時候D城大亂,你們自然坐享其成。”解雨臣索性說個明白。
“嘿,這好辦,”黑瞎子低了低頭,笑道:“小九爺若是怕跟陳家結梁子,只要把我送過去,一切都會迎刃而解了。”
“你以為我舍不得?”解雨臣收了笑,冷冷地看着他。
“求之不得。”
黑瞎子的笑容越來越大,直笑得解雨臣心中發毛,只見他撤回沙發上的腳,雙手插兜站在黑瞎子面前,臉上的表情恢複成了之前那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吧,你們到底想幹什麽?你,還有那個張坤。”
“嘿嘿,這……可說來話長了。”
“那就長話短說。”
“得~”
D城城北,陳皮阿四的心腹阿鬼在那裏開了一家娛樂城,吃喝嫖賭一條龍,地下的交易場裏還拍賣着一些從國外走私回來的稀罕物件。
阿鬼此人人如其名,膽大心細、詭計多端,卻也奇醜無比,這些年來給陳皮阿四建了不少功業,是他手下難得信任的人。
可這個阿鬼也有個缺點,就是好色……
這天夜裏,娛樂城裏照例歌舞升平、喧鬧非凡,阿鬼帶着人在場子裏巡視,一邊看着有沒有人鬧事,一邊覓着鮮嫩的美人兒。
可不知今天是怎麽了,除去幾位老客身邊的女伴兒還順眼些之外,整個場子裏竟沒一個能讓阿鬼看上眼的姑娘,MB倒是有幾個水靈靈鮮嫩嫩的,可惜阿鬼歲數大了,接受不了這個。
“鬼哥,那邊好像有事兒。”正當阿鬼正郁悶着漫漫長夜如何消遣的時候,跟在他身後的小弟突然出聲道。
阿鬼順着小弟的手指看過去,只見是一個喝醉了的胖子正在糾纏一個小姑娘,那姑娘光腿穿着短褲和長靴,上身一件白毛衣,又黑又直的長發披在身後,身材姣好,拉扯間露出的一小半臉頰看上去也很清秀。
阿鬼心中一動三步兩步地沖了過去,邊沖還邊喊着:“住手!媽的死胖子,敢在老子的場子裏鬧事兒!?不想活了!”
阿鬼像個英雄一樣捏住了醉漢的手腕,結果卻被那個胖子一甩手掙開了鉗制,顯然,阿鬼的力量并不如他的頭腦一般強大。
“你……你他娘的誰啊!?少他媽的……多,多管閑事!”胖子醉醺醺地指着阿鬼毫不示弱,他身邊的小姑娘趁機縮到一邊瑟瑟發抖。
阿鬼借着昏暗的燈光看了看小姑娘的臉,只見她眉清目秀還哭得梨花帶雨,頓時看得阿鬼心中發癢,褲裆發緊。
“他娘的,哪來的死胖子,也不問問這是誰的場子!敢這麽撒野?弟兄們,拉出去好好教訓教訓!”色心大起的阿鬼想在小姑娘面前威風一把,來一出英雄救美。
阿鬼的幾個手下熟知老大的心性,得了命令便朝正在拳打腳踢耍酒瘋的胖子走去,他們本以為這胖子多少還會有幾個同伴,誰知直到把胖子壓制在沙發裏的時候也沒人來幫他。
阿鬼的手下狠狠地扭着胖子的胳膊,然後用膝蓋重重地抵着他的背,疼的胖子嗷嗷直喊。
“操,究竟是誰把這麽個貨給放進來的!?”阿鬼不屑道:“趕緊扔出去,少在這兒礙爺的眼。”
胖子就這樣被人拉了出去,阿鬼笑眯眯地走到那個小姑娘跟前,自認為和藹可親地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啊?怎麽一個人來這兒?怪危險的。”
小姑娘怯怯地看了看他,抽了抽鼻子,說:“我,我聽說這裏很好玩,所以來見識一下的,誰知道剛進來就,就被他……。”
小姑娘越說越委屈,眼看又要哭出來,阿鬼連忙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叫阿鬼,以後再來玩可以找我,我保證誰也不敢欺負你!”
“謝,謝謝。”小姑娘收了收眼淚,可憐巴巴地看着阿鬼,像是在記住這個人的模樣。
阿鬼被她這麽一看險些露了原形,什麽智商啊計謀啊的全都滾到大西洋彼岸去了,只想着從小姑娘這兒騙得信任,早點抱得美人歸。
“嘿嘿,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呢?”阿鬼樂呵呵地問。
“我……叫雲彩。”
小姑娘笑着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