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件事導致的後果就是兩個人冷戰了整整一周。莊晏報了一個圖片專題,也不纏着盛時陪他跑現場了,轉而去壓榨趙蕾蕾。

接下來那個周一,盛時習慣性地在客廳等着莊晏一起去報社開會,莊晏依舊冷着臉,徑直從他身邊走過,砰地甩上了門,自己打車去了報社。

盛時愣了一會兒,也不好意思開人家車了,于是也打車去了報社。

周末便是莊晏生日,他心裏有些發憷,禮物都買好了,倆人就這麽僵下去,他都不知該怎麽送。

直到周四,盛時去了趟超市買東西,回來發現莊晏正在侍弄那盆剛長出來沒兩寸的西紅柿苗。

“周末我生日時連個西紅柿花都開不出來吧?這禮物送的,不趕趟。”尴尬了三秒,莊晏主動打破沉默。

盛時給臺階就下。手裏東西一扔,人都有點結巴了,“我知道,我還準備別、別的禮物了。”他趕緊回屋,忙不疊地捧了一個精心包裝的盒子出來。

是專門又去買了個香水。店員把試香紙遞給他的時候,他幾乎一瞬間就選定了。那個味道和莊晏平時用的須後水有幾分相似,就這麽在鼻尖前晃一下,莊晏素日那包裹着荷爾蒙的淡香味便不由自主地纏上心頭。

莊晏挑了挑眉,勉強給了個滿意的表情,當場就拆了包裝盒。口嫌體直地啧了一聲,“這個禮物也很常規嘛。”

“不要還給我。”盛時伸手。

“要要要,誰說不要。”莊晏趕緊護在手裏,轉頭藏進自己卧室,背過身去,嘴角忍不住提了提。

之前在地下車庫那一幕,被兩人心照不宣地揭了過去。所以當莊晏告訴盛時,周六要打扮得帥一點,跟自己去過生日、并指揮盛時驅車往郊外開時,盛時非常識相地閉嘴不問他要去哪。

他本是個溫和的人,不擅長冷戰,跟莊晏不說話那一周簡直快難受死了。在再次惹怒莊少爺和不知要去哪兒過生日之間,還是後一項比較好應付。

但到了目的地,盛時還是被驚到了。他原以為莊晏過生日也就叫上楚雲帆,最多再叫上幾個其他圈裏的朋友,找個什麽度假村、高級餐廳吃頓飯,沒想到來到一座莊園門口,剛下車,一排豪車就閃瞎了他的眼。

莊園裏歡聲笑語飄出來,門口侍應生禮貌恭順地打開門,盛時簡直要懷疑,下一秒莊晏就要整整西裝袖口,像偶像劇裏的霸道總裁一樣昂首挺胸地踩着地毯走進去,接受夾道鼓掌歡迎和贊嘆。

而自己……要不要扮演下秘書?要不要替他拿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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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看出了盛時又有臨陣脫逃之意,莊晏一手就把他提溜到身前,讓他走在自己身邊。

“——爸!媽!我來了。”

盛時之前聽莊晏講過,他媽媽以前是縣裏的中學老師,還是縣中一枝花,硬是被小鎮企業家莊修旺給追到了手。這些年苦也苦過,風光也風光過,現在倆兒子也培養出來了,舒舒服服做個賢內助闊太太,雖說珠寶名牌加身,到底還有些從“那個年代”苦過來的低調風範。

倒是跟莊修旺很配。

“媽,大哥呢?”莊晏大大咧咧地往母親身邊一蹭,“給你介紹下,這是我搭檔盛時。盛時,這是我媽。”

盛時有些局促:“您好——”

“小盛是吧?你好你好。”莊晏他媽倒是不見外,招呼盛時時,倒像是在招待自己兒子的同學。“來來,讓小晏帶你到處轉轉。這孩子一點兒也不會照顧客人——小楚也到了,你倒是去跟人家打個招呼呀!”

繞了一圈,盛時終于知道楚雲帆所說的“往那兒一站跟個傻缺似的”是種什麽樣的體驗。楚雲帆之前說,莊晏他爸每年都會找機會舉辦個聚會,請些商業名流。看樣子今年這聚會就放在了二兒子生日宴上。

他被莊晏拽着,先後跟他爸、他哥他嫂子打了個招呼。但很顯然想跟他爸他哥打招呼的人太多,莊二少也只能浮皮潦草随便說兩句,然後他爸他哥就又跟排隊等着握手的人寒暄起來。

老一輩的大佬們圍着莊修旺,青年一輩圍着他大哥莊昊,剩下跟莊晏玩的好的,大約都算是……二世祖?纨绔子弟?

賽車改裝、極限運動、投資信息、小圈子八卦,沒一個是盛時了解的。他隐隐有些難以适應。

“傻了吧?”楚雲帆端着一杯香槟,施施然靠了過來。“我第一次來也傻了,一看人家一人帶個女伴,心想特麽的這可完了,不是外圍也成了外圍了。”

盛時無聲地笑起來。

“可能有錢人都這樣,生孩子一個繼承家業,一個就當好富二代逗長輩開心。有能耐的都圍着他哥轉呢。”楚雲帆擡擡下巴示意,“不過莊晏不是個紙迷金醉的人,他心裏門兒清,那些二世祖看不起他,覺得他腦子有病,跑到報社當個小攝影記者,他也看不上他們。”

“吃點東西吧,晚上還會放煙花,有泳池party,還挺好玩的。”楚雲帆拍拍他的肩就走了,莊晏的母親在叫她。比起盛時,楚雲帆跟莊晏的家人熟多了,她管莊晏的父母叫叔叔阿姨,管莊晏的大哥叫莊昊哥哥。

莊晏的母親對她很親切,把她介紹給那些大佬的太太。“小楚的母親是藝術家,現在澳洲,我們家客廳那副畫就是她母親的作品。回頭啊,您想買藝術品,讓小楚給您推薦。”莊晏媽媽拉着楚雲帆的手,笑吟吟地說。

盛時心裏湧起一陣奇怪的酸意。無論從哪個維度看,莊晏和楚雲帆其實是很登對的一雙璧人。莊晏的父母看上去也蠻喜歡楚雲帆。

“小楚啊……是我們家小晏的同學,現在也是同行。唉喲,不是,要是就好了,我們家小晏就有福的來。”

“看什麽呢?”莊晏從一幹狐朋狗友的包圍中溜出來,輕輕拍了一下盛時的肩。順着他目光看去,只見他視線落在楚雲帆身上,不由得啧了一聲,“丫就知道在長輩面前裝淑女,之前我去澳洲玩,去他們家,當她媽跟她繼父的面乖的喲,我當時就想說,阿姨您知道楚雲帆拿我撒氣揍我時下手有多狠嗎?”

盛時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他知道莊晏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不遠處,莊晏的母親還言笑晏晏地跟其他太太們說話:“唉喲,小晏我也不求他找個什麽樣子的對象,他喜歡就好,最重要的是人正氣,肯上進,家風正派。就像小楚這樣就蠻好的來。我都怕小晏那吊兒郎當的樣子找不到好姑娘。”

一旁的楚雲帆站得累得左腳倒右腳,右腳倒左腳,一臉尴尬。

盛時突然覺得興味索然,有點後悔來這個莫名其妙的聚會了。

有侍應生過來,讓莊晏去看一下蛋糕,莊晏便跟着侍應生一起走了。楚雲帆好不容易脫了身,從餐臺那邊端了一大盤子吃的,溜回到盛時身邊,累垮了似的癱在椅子上,一叉一叉地戳着食物送進嘴裏。

“我有時候真挺同情他們有錢人,一個人說一句話,這一晚上得說多少話。”楚雲帆嘴裏塞滿食物,心累地說。一邊還要應付一撥一撥過來搭讪和要聯系方式的人。

她大方漂亮又遭莊晏母親青睐,在這種場合,的确是難得忽視的存在。

“不了不了親。我就是個……唔……工作人員。給莊二少過生日寫新聞通稿的,通稿,就很多家網站都會發的标題都不帶改的那種娛樂八卦頭條,對對對。”

遠遠看着莊昊帶着另一個中年人向他們走來,盛時和楚雲帆便都站了起來。只見莊昊笑着朝盛時點點頭,轉向楚雲帆問道:“小楚,你見小晏了嗎?”

楚雲帆先前一直陪着莊晏的母親。盛時便接道:“剛有人叫他去看蛋糕了。”

“哦……”莊昊微微一笑,轉向身側中年人,“這是小晏的同事,盛……”

莊昊頓了一下,他并沒有記住盛時的名字。“小盛——這是《新聞周刊》的小楚。”

畢竟是生意場上混熟的人,因為沒記住盛時的名字,相熟的楚雲帆也用“小楚”代替,妥帖得讓人挑不出一絲半點毛病。

“——這是華恒集團的小施總,施清沛。”

周遭喧嚣潮退而去,莊昊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像開山的重炮一樣炸過來,炸得盛時心頭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如平常一般,矜持疏遠地略一颔首打個招呼,叫聲“施總好”。楚雲帆給他解圍,主動熱情地伸手跟施清沛握手:“施總好,我可是跟您手下品牌與公關部門約過您好幾次采訪呢,次次碰壁,今天可算見到本人了呢,能允許我抓緊機會跟本人約個采訪嗎……”

華恒集團……施清沛……

清遠的哥哥……

盡管知道施家兄弟不親近,施清沛大概率也不知道施清遠那些破事,盛時還是心突突跳了好幾下。夏夜空氣炎熱,他沒來由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要靠咬緊牙關,才能制止住自己戰栗失态。

砰的一聲,今夜第一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開來,炸得人們紛紛仰頭看。

盛時茫然地環顧四周,夜色深沉,度假村燈光璀璨,食物精美,人人衣香鬓影,音樂聲,歡笑聲,一切一切就像是電影裏那種上流社會的派對,精致而奢華。

而落在盛時眼裏,驚得他冷汗直流,連帶着周遭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

在歡呼和鼓掌聲中,人群分開一條道,工作人員推着一個五層高的蛋糕從人群中走過來,莊晏西裝革履地跟在後面,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有愛鬧的朋友怪叫着搖晃起泡酒,砰地開瓶,酒花雨似地噴出來,人們善意地笑着起哄,空氣中酒香四溢。

盛時躲在人群深處默默地看着。片刻之後,他實在忍受不住那種奢華而壓迫的窒息感,再多呆一秒,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些什麽舉動來——可能會毀了莊晏的生日。

他匆匆忙忙給莊晏發了條信息:“太吵了,我先回去了。”

然後逃也似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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