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家之後,盛時開了一瓶紅酒。

客廳的空調開到24℃,有些低,不過溫度低一點有利于頭腦冷靜,剛從生日宴會現場回到家裏,盛時直接沖進房間,抽出行李箱,匆匆往進扔了兩件衣服,才反應過來,施清沛應該不認識自己。

全身的力氣霎時被抽空。東西扔在地上,他懶得收拾,在原地愣了幾秒鐘,去飯廳開酒。

其實在生日宴上他就喝了好幾杯了,莊晏過生日,開了不少好酒,他一時貪饞,每種都嘗了嘗,此時有些上頭。

盛時微微閉眼。莊家和施家有些生意往來、人情應酬不稀奇,施清遠與施清沛也沒什麽感情,但他就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理論上,他應該盡量避免一切跟華恒打交道的可能,但……難道要再一次這麽狼狽地逃走嗎?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在這座房子裏住了沒多久,他發覺自己在逐漸習慣這個地方,熟悉同一屋檐下有另一個會呼吸、有溫度的生物,而這個生物還觊觎着他的美色,笨拙地弄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撩人橋段來。

……太不應該了。他默默想。

莊晏在衆人的歡呼中吹滅了蠟燭。頭頂煙花在燃放,他習慣性地在人群中搜索盛時的身影,卻找不到。好不容易擺脫一輪又一輪的寒暄,掏出手機,微微愣怔。

然後馬上叫司機開車送他回家。

一路上莊晏都在氣勢洶洶地準備說辭,準備把最近一段時間盛時陰晴躲閃的狀态算個總賬。

開門卻愣住了,客廳暗着,飯廳亮着,盛時還穿着去參加宴會的那身衣服,獨自在餐桌旁坐着,還開了瓶酒。

他大概心情不是很好,也喝了不少,擡眼時,那雙平日裏平靜無瀾的眼格外亮,深處氤氲着微醉的水汽,白瓷一樣的臉有些泛紅,薄唇微張,就這樣撐着頭看過來。

有熊熊烈火從莊晏胸膛燒起來,燒得他口幹舌燥。他擡手扯掉領帶,剛走到主編,目光一轉,落在飯桌上的藥盒上——布洛芬緩釋膠囊?

盛時胃不好,但似乎也沒法正兒八經治,上次在并州時醫生就說了,沒法治,只能靠養。為了伺候盛時這胃,莊晏變着方地控制他抽煙、喝酒和吃刺激性食物。

但他自己不怎麽上心,只要沒疼到滿地打滾,一般就靠布洛芬解決,手邊抓起什麽就拿什麽服藥,莊晏就抓到過他就着咖啡、橙汁和蘇打水喝藥。

……這貨不會是拿紅酒服的藥吧?莊晏狐疑地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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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一路的話也就說不出來了。

“胃疼了?”他問。輕車熟路地推開盛時房間的門去找藥,他的胃藥就擺在床頭櫃上。

五秒鐘後,莊晏“砰”地推開門,房門被摔在牆上又大力彈回去,他大步地走到盛時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收拾箱子幹什麽?”

盛時放下酒杯,避開莊晏眼神。“我想……我還是搬出去比較好。”

“你說什麽?”莊晏眯眼,怒氣值逐步積累。

盛時沉默了幾秒,站起來,仿佛下定決心一般說:“我說,這幾天我找好房子就搬出去。”

“為什麽?兩個月還沒到期,你以為住酒店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莊晏手撐在桌上,極具壓迫性地把他逼在角落。

“你已經別扭一下午加一晚上了,誰惹你了?你能不能有話直接說,別老藏着掖着讓人猜還動不動搞離家出走這一套?”

“不是離家出走。”盛時抓住字眼。“我在你這兒住,你也不方便,我也不方便。”

“我不方便什麽?”莊晏擡手,用力擰過他的下颌,迫使他看着自己,“你又不方便什麽?嗯?”

那種壓迫感太強了,就像一頭亟待進攻的雄獸審視着自己的獵物。盛時皺眉,擡手想推開他掐着自己手,竟然推不動。“不方便咱倆各自工作社交談戀愛,行了吧?你腿也好了,不用人再照顧了……”

“你在吃楚雲帆的醋?”莊晏眯起了眼,“我媽随口一說,你上心了?”

盛時緊閉着牙關,臉上肌肉微微顫抖。

雖然跑題跑得有點遠,但莊晏這麽一說,倒也惹出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來。

他怎麽能不上心呢,楚雲帆,有個當教授的生父和當畫家的生母,還有個開畫廊的繼父。家庭背景在那兒擺着,人美能幹,跟莊晏相識多年,莊晏的父母也很喜歡……

“你是不是有毛病?吃她的醋?”

就算不是楚雲帆,也會有下一個,下下一個,更适合莊晏、更符合莊晏父母期待的女孩出現……

“到底為什麽?你就不能說句實話?還影響你社交,你有社交麽?”

人正氣、家風好。他一點都不覺得莊晏父母條件苛刻,相反,這大概可以算得上豪門父母最底限的要求了。可是偏偏就這點,他沒法坦然。

那些他無法抹去的過往,如髒水浸了一身,他洗不掉。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剝去畫皮,露出那些他不想面對、又無可逃避的污濁痕跡來。

被包養、收受賄賂、炮制假新聞……莊晏雖然對圈裏同行那些不太規矩的行為比較寬容,但他看得出來,莊晏其實是很不屑的。

宋溪說得沒錯,這些行為,跟跑個發布會收個幾百塊車馬費,不是一個性質。

一旦這些過往被翻出來,莊晏會怎麽看他呢?

“你是喜歡我的吧,盛時。”莊晏輕聲說,“為什麽就不敢承認呢?你但凡坦誠點,咱倆都能省很多麻煩。”

溫度在兩人的鼻息中急劇升高,盛時垂着眼,抵在莊晏腕上的手微微顫抖,他緊緊地咬着牙關,阻擋着那個“是”從自己的胸腔深處掙出來。

“問你話呢?”莊晏強硬地擡着他的下颌,下一秒,他幹脆不等盛時的回答,嘴唇輕輕覆上了他的唇角。

盛時撐在桌上的手猛地一抖,大腦一片空白,胸腔裏萬朵煙花砰砰炸裂,炸得他渾渾噩噩,不辨南北。人在虛空中浮沉、旋轉,他猝然伸手想抓住些什麽,手剛一擡起,就被莊晏握在掌心裏。灼熱與灼熱相撞,猛烈地沖擊着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盛時……”莊晏中了咒一樣叫着他的名字,鼻尖在他臉上摩挲;“盛時,”嘴唇尋覓着他的嘴唇;“盛時。”灼熱回應着他的灼熱。

莊晏熱烈而虔誠地親吻着他的唇,與他額頭相抵。“為什麽不承認喜歡我?嗯?說你喜歡我。”

“我……”

“說!”莊晏猛地将他拉向自己。指尖探入衣下,觸到盛時精瘦的腰身。他的腰很細,好像用力一勒就能折斷,兩人皮膚方一接觸,盛時猛地顫栗起來。

“你就是喜歡我的對吧,你想跟人好,你想去跟人交朋友,想去愛的,對嗎?”莊晏急促地喘息,“愛我吧,好嗎?愛我。”

他的聲音裏帶着虔誠的祈求。真的很奇怪,無論在外形、體力還是性格上,盛時并不是一個很具有壓迫性或攻擊性的人,但他有一股強大的精神力,他就那麽冷淡地、遙遠地站在那兒,就像個誰也無法攻克的堡壘,誰也無法摘下的神像,想拿下他的人,最終只能跪倒在他腳下,乞求他施與一點愛。

盛時用了極大的忍耐力将頭偏開,上半身微微後仰,将兩人緊貼着的身軀拉開些距離,擡起另一只手,軟綿綿地給了莊晏一耳光。

愣了一秒後,他突然扣住莊晏的後腦,用力地回吻了回去。

“……算了吧……算了吧。為什麽要抗拒呢……”他混亂地想,身體止不住地發着抖。“就再放任一次,就再瘋狂一次,就,再軟弱一次。”

莊晏用僅剩的理智将盛時帶離桌邊,一把将他甩在寬大的沙發裏。哆哆嗦嗦地将他的衣衫推上去,用力地把他的手按陷在沙發墊子上,膝蓋強硬地擠進他的膝間。

“去他媽的吧。”莊晏破罐子破摔地想。他的鼻息在盛時頸間逡巡,那優美的脖頸因難耐而抻直,露出脆弱的喉結。

他不是盛時,擅長抽絲剝繭,他也不是楚雲帆,擅長步步為營。他已經忍耐太久了,在盛時這個小心翼翼的殼子外面觀察太久了,久到沒有耐心再去等,久到他恨不得立馬扒下他那層冷淡疏遠的面具。

那些諱莫如深,那些欲言又止,那個寓意不明的紋身,那盒根本不符合盛時消費習慣的奢侈品,那些奇奇怪怪的忌諱:不合影,不參與同行聚餐,甚至不去領獎;對采訪對象莫名其妙的敵意,不能問,不能提。

他恨不得能殺了他、拆掉他、刺穿他,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從那副美麗而疏遠的皮囊下面,挖出無數隐秘的真相,一點似有若無的真心。

“你跟楚雲帆挺心照不宣是吧?你倆密謀啥呢?我不問你就當我不知道?”

“你很早就開始喜歡我了對吧?你躲什麽?嗯?不敢跟我一起出差,還把宋溪推出來當擋箭牌?”

“你說不說!說不說!說不說!”

盛時此時就是想說什麽也說不出來了,聲音到嘴邊全部破碎掉。包裹在摻雜着紅酒、煙草,還有一點點男士香水的尾調的氣息中,混亂着,爆炸着,這是莊晏的氣息,莊晏的味道,莊晏的結界。他逃不掉,每一次掙紮,都會讓莊晏掐着腰按回來,确切地說,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蠱惑着他,停下吧,沉淪吧,不要躲,不要跑,不要逃。

莊晏的确沒什麽經驗,不得章法,費了半天勁,只是哆哆嗦嗦地解開了盛時西褲的扣子。

(╮(╯▽╰)╭)

人真的是一步都不能退,一點都不能軟弱的。稍一猶豫,心裏那座反複錘煉加固的堤壩就在洪流的沖撞中,大段大段地垮塌,山崩地裂一樣無可躲避,在莊晏燎原之火的攻勢之下,紛紛揚揚地燒成了粉灰。

“你真好。”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劇烈的喘息和心跳才慢慢平複下來。莊晏迷戀地撫摸着他的臉頰頸側,“又好看,人又好。你不知道我……”

他說不下去了,又去尋盛時的唇,盛時閉着眼,默默地把頭往他懷裏埋了埋,讓那個吻輕輕錯落在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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