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本想裝體力不支避免跟莊晏交流,沒想到一不留神就真睡了過去。等再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盛時恍惚了一下,認出這是莊晏家主卧,他身上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穿了件莊晏的短袖睡衣,腰間還搭着一只手。背後有一大只可能還沒醒,貼着他,在他背上噴着溫熱的氣息。

貼牆的櫃子上擺着一櫃的相機、鏡頭,靜默地耀武揚威着,好像在詢問他下一步該怎麽辦。

盛時無聲地嘆口氣,輕輕挪開腰間莊晏的手,想要下床去。人剛一坐起來,那只手又不知死活地纏上來,一把将他拉回到懷裏,還翻了個個兒,兩人面對面。

“醒了?”莊晏眼睛都沒睜開,帶着睡意懶洋洋地問。

盛時不說話,咬牙要掙脫他的懷抱,卻被牢牢地壓在懷裏。

“別動。”莊晏輕輕在他額頭上啄了一下,“爽嗎?”

這家夥居然能這麽心平氣和地跟他讨論體驗問題,熟稔得好像自己天生是個彎的,全然忘了前一天完事兒之後把頭埋在盛時肩窩裏,無聲地淌了一二三四滴淚水。

他就是個要啥有啥的少爺,從來都只是別人追他的份兒,除了畢業沒能如願去非洲,盛時大概是他第二個久攻不克的堡壘。

迷戀,徘徊,求而不得,可望不可即。這些都時時挑撥着他的征服欲,他急躁地試圖推進兩人的關系,渴望得到盛時的首肯和認同,期待着解開盛時這道難題。

眼淚一觸到盛時的肩,盛時的心就軟得提不起來。明明自己才是被動和一直拒絕的那個人,但莊晏委屈的抽噎,讓他莫名地覺得……是他引誘了這個純情而真摯的青年。

一覺醒來,盛時發現,這完全是錯覺。

莊晏突然睜開眼睛,認真地看着盛時,窗簾縫裏透入一絲光打在他側臉上,給那張英氣的臉籠上了一層深邃的溫柔。

“看什麽……”盛時微微偏開臉。

“咱倆現在算啥關系?”

盛時努力維持着波瀾不驚,“你想咱倆什麽關系,咱倆就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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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事決定權跟解釋權在我呀?”莊晏拖長語調,目光不願移開分毫,“那我說咱倆是情侶關系,行嗎?”

“随便你。”盛時不想跟他糾纏,一大早的,某人剛剛醒過來的某處又在蠢蠢欲動,他想掙脫莊晏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但莊晏不讓。

“昨天其實有很多話想說,太激動就忘了。主要是最近你老惹我生氣。”莊晏伸出一只手指,仔細地描摹着盛時的輪廓,“我現在說行嗎?”

“我可能從第一天認識你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就咱倆去做火災那天,你交完稿在樓道裏抽煙,我當時看見心裏就想,卧槽,這個構圖真好,光也好,影也好,窗口那個人最好。換了誰站在那兒,都會破壞那個構圖,偏偏是你往那兒一杵,就完美得不行。”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以前都是別人追的我,我就是覺得,她們都挺好的,我也沒有不喜歡她們。但你不一樣,我認識你第一天就特喜歡你,主動喜歡,喜歡得不得了。想跟你說話,想跟你搭檔,想讓你看我,想要你。”

“我原想着幹幾年記者,應付應付我爸媽,然後找個機會去非洲當我的野生攝影師去。可是看見你,我就知道,我走不了了,有你在我哪都不想去。”

他把盛時往懷裏拉了拉,“聽見我心跳了嗎?我……真挺緊張的。我特怕你不喜歡我。”

盛時長長地從鼻子裏出了一口氣,用自己都不太信得過的語氣虛弱抵抗:“你都不怎麽了解我……”

“我了解你比你想象得要多的多。”聽出他語句中丢盔卸甲舉白旗,莊晏聲音裏帶上了笑意。“你看上去挺能打,其實也就那樣;你喜歡吃甜食,但不喜歡奶油,每次去買咖啡都要去奶油;你喜歡在陽臺看書,以後那椅子就是你專座,誰也不給坐;你不喜歡薄荷味的東西,但喜歡莫吉托。你還很喜歡邊牧吧?上次我看你盯着人家家的狗看了好久——什麽時候你當編輯不用出差了,咱也養一只。”

“至于那些我沒了解的過往,來日方長,慢慢總會了解的。這樣不也挺好的嗎?至少我也不用一任一任地交待前女友,咱倆扯平了。”

“你們富二代,居然也會在睡過一次之後就跟人講來日方長。”

“那不然咋的,你還想睡過就跑嗎?你別忘了咱倆是工作搭檔,低頭不見擡頭見,這麽不負責任可是很尴尬的。擱以前你敢這麽始亂終棄,我是可以向你領導告狀的。”

莊晏聊起天來東拉西扯,你不喊停,他能一直聊下去。盛時實在怕了他了,硬是手腳并用地從他懷裏掙出來。“別磨叽了,趕緊起。”

莊晏支起胳膊,眼睛一路跟着盛時兩條修長有力的腿走出卧室。手上不閑着,摸出手機給楚雲帆發了條消息。

莊晏:告訴你件事。我把你男神給拿下了。從此以後他就是哥對象,你另覓其他有為青年去吧。

莊晏:別哭鼻子啊。

破天荒地,楚雲帆沒有立即追個電話過來大罵他禽獸,然後八卦他到底是怎麽把男神搞到手的。

這女人果然心不誠,對盛時的态度肯定是有棗沒棗打兩竿,幸虧沒把他推到這種女流氓手裏。

楚雲帆當然沒有追電話來跟莊晏八卦,她直接跟盛時聊了起來。

楚雲帆:莊晏說你和他在一起了。

盛時:……他還真是一點藏不住事。

楚雲帆:他就是個禽獸。

楚雲帆:他現在巴不得滿世界去昭告天下。

盛時:我還是覺得不應該這麽做。

楚雲帆:你最不應該做的就是瞞着他。

盛時:等真相大白後我會告訴他的,但現在不行。時機不對,我心裏沒底。

楚雲帆:是因為昨天見到施清沛嗎?他不認識你嗎?

盛時:不認識。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更複雜。但我心裏還是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楚雲帆:所以你接下來要做什麽?查海上花那個項目嗎?

沒等盛時回答,莊晏又在咣咣咣敲門:“哎你不是吧,這還害羞了?睡都睡了別不好意思,趕緊出來吃飯。”

整整一天,莊晏就像求偶成功的雄性動物一樣,圍繞着自己的配偶不停地獻殷勤,又是夾菜又是沖咖啡,盛時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盛時說想收拾收拾屋子,他就歡脫地去倒84消毒液;盛時要看書,他就抱着電腦,非得跟他擠在一起。嘀嘀咕咕說個沒完,從自己穿開裆褲時一直講到中學階段,美其名曰“先讓你了解了解我”,把盛時煩了個夠嗆。

到了晚上,盛時回客卧上網查資料,莊晏就搬個電腦賴在客卧床上,說什麽也不挪窩。盛時拿他沒辦法,剛說了句“你好歹拿條夏——”話沒說完,莊晏一蹬腿從床上跳起來,飛快地跑到主卧,身披夏涼被嗖地又竄了回來,歡快地在盛時的床上打了個滾。

全程不過十秒,完全不給盛時反悔的時間。

臨睡覺時又開始挑三揀四,一會兒嫌客卧床不夠舒服,一會兒嫌空調聲音有點大,十分鐘後,狐貍尾巴終于藏不住了,夏涼被将盛時一裹,直接扛回主卧。

“你臉皮怎麽這麽薄?睡都睡過了,還要搞分居嗎?”他呼嚕呼嚕地揉了兩把盛時的頭發。

“你臉皮怎麽這麽厚。趕緊關燈。”盛時睡眼朦胧地說。他嗜咖啡又酷愛熬夜,其實是有點神經衰弱的,稍微有點困意就得趕緊睡,否則就只能睜眼到天亮。

也不知是換了床不習慣,還是身邊突然多了一個活物,今夜睡得格外不踏實。

“……是衛記者讓我這麽說的,他說只有把這件事捅出來、鬧大,我們才能拿到賠償金。”

一張張材料漫天飛舞,幾乎把他淹沒,每一張上都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一張張看過去,每一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卻每句話都看不懂。

“小山。”一個熟悉的、充滿魅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除了1+1=2以外,沒有絕對的真相。你以為他們告訴你的就是真相嗎?那只是他們想呈現給你的那一部分故事。”

材料上的字漸漸消失,他慌張地到處找手機,想要在字跡消失前将材料拍下來拍下來,但材料太多了,字跡在消失,連紙張都在漸漸變得斑駁、發脆,手一撚就化成碎末。虛空中好像還回響着絕望的聲音:

——“衛記者,你為什麽不救我?”

睡夢中盛時突然彈了一下,猛地睜開眼,感覺背上“嘩”地落了汗。

空調吹得胃有些不舒服,睜開眼睛,有絲絲縷縷的光線從卧室門縫漏進來,不知莊晏又忘了關哪盞燈。盛時靜靜地聽了會兒耳邊沉穩的呼吸聲,确定莊晏沒被自己驚醒,悄悄移開他的手,開門出去。

是書房的燈沒關。盛時輕手輕腳地關了燈,到廚房找了個杯子接水,準備喝一顆布洛芬。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地想起早上和楚雲帆沒說完的那句話——下一個目标,是挑海上花,還是東灣?

方圓能源和永樂集團都被立案調查了。據楚雲帆打探回來的消息,主要問題是違規投标和做假賬。至于他們為什麽要聯合起來逼停工程,那就是接下來警方的工作了,不是他們幾個小記者能打聽出來的。

高天買屍,本來只是想給李泰然使個絆子,誤打誤撞被方圓能源守工地的老頭看到,于是康俊輝便指使老頭把屍體挖出來,改埋在了德陽地産即将要開工的地界兒上。這件事竟無意中成了他們炸開濱海度假村停工的線索。

但這純屬于瞎貓碰上死耗子,往下查,不會回回都有這個運氣。

選擇海上花項目入手,意味着找線索是大海撈針;選擇東灣項目,他倒是有充足的線索,但一旦開始着手調查,就意味着施清遠很快就能找到他。

盛時神游着,接了一杯純淨水打算喝藥,剛舉起杯,突然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奪走了杯子。

“喝熱水。”莊晏夢游似地走進廚房,眼睛都沒完全睜開,按了下燒水壺的按鈕,電熱水壺發出咕嚕咕嚕的燒水聲。

“好了,回去睡。”盛時沒想到莊晏還是醒來了,沒等水完全燒沸,就接了半杯溫水一口吞了藥,急匆匆推莊晏回卧室。

“從今天起你不是房客,你能不能別這麽……這麽小心翼翼的,明白嗎?”

在一頭栽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之前,莊晏嘟嘟囔囔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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