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跟你說他語言有點不好?有點兒?”楚雲帆沒形象地拍着大腿狂笑,忍不住又開始拆莊晏的臺,“來來你講講你當時怎麽寫論文的——別人寫論文最多查單詞費勁點,莊少爺寫論文,先寫中文,然後整個複制粘貼到谷歌翻譯裏機翻。”

盛時忍不住噗嗤一笑。

“人學渣渣到底的吧,花錢請人寫論文,莊少爺還看不上,非得自己寫,有本事你寫完自己改,寫完扔給我這種不掙工錢的小工,一句一句地改語法錯誤,時态錯誤。”一提起往事,楚雲帆就痛心疾首。

“你差不多行了啊。”莊晏面子挂不住,怼了一句,“不掙工錢?找個論文代寫才多少錢?姑奶奶您改幾篇論文,澳洲最好最貴的餐廳,從上往下順着數,哪家沒帶您吃過?”

吃人嘴短,楚雲帆立馬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閉了嘴。

從地震災區回來之後,楚雲帆身體力行地踐行了跟盛時發表的感慨——開啓了新的尋愛之旅,很快就又投入到新一輪轟轟烈烈的約會之中。

在震區的兩周多,大家默契地不再提起,日子照常過着,一個選題接一個選題,那段日子也就仿佛往常那些選題一樣,過去就過去了。

莊晏他們聚會定在晚上,楚雲帆那天下午有約會,吩咐莊司機到點開車去接她。結果推門進去時,人約會對象還沒走呢,是個斯斯文文的戴眼鏡小帥哥。三個男人面面相觑,最後還是眼鏡帥哥忙不疊地站起來跟莊晏盛時輪番握手、自我介紹。

——“這楚雲帆可真是個顏狗啊!”莊晏想。

——“這當記者的就是交游甚廣。”聞鐘想。眼前這倆男人,一個襯衫西褲筆挺,一看就是個裝逼男;另一個呢,就松松垮垮套了件格子襯衫,看着像個數碼城給手機貼膜的。

女神怎麽跟這種人混在一起?

眼鏡帥哥叫聞鐘,是個律師。不出意外,又是楚雲帆的采訪對象之一。

一上車莊晏就八卦,“哎,這聞鐘長得還不錯,咋不帶來撐場子?”

“說好的家屬!家屬!這才哪到哪呀。”楚雲帆朝他翻了個白眼,若有所指地說,“聞鐘剛做律師也沒多久,他以前在華恒中國分公司做法務。”

莊晏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盤,避開前面加塞的車,副駕上盛時正在喝水,聽聞此言,一口水噎得咳了半天。

他轉過頭去,表情一言難盡。不是,他們是想調查華恒沒錯,但楚雲帆也沒必要為了打探消息,專門跟他們的錢員工約會吧。這麽大犧牲?至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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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着莊晏的面,盛時沒說什麽,斂容道:“有件事我要跟你說,雷明給我留的遺書郵件裏,有個壓縮文件包,裏面全是微信對話截圖。你猜他投資失敗的項目是什麽?”

“你都這麽問了,猜都不用猜,肯定是海上花。”

“海上花?”莊晏不明白,“他不是一移民公司的老板嗎?為什麽要投資房地産項目。”

“準确地說,他并不是投資房地産項目,他還沒那麽雄厚的資本。”盛時說,“海上花人工島在籌建初期,就開始招商了,他們采用預售的方式來集資。雷明有意涉足英語培訓,于是就挪用了一部分客戶的錢,想在這個人工島上弄一個類似高端夏令營的基地。”

“海上花的項目拖了兩年半,黃了,雷明的投資打了水漂,他之前挪用客戶資金的事也就蓋不住了。”楚雲帆聰明,一點就透,“——這些企業怎麽來來回回就這麽一招,就會拖。”

“不一樣。濱海度假村是開工之後想辦法停工拖延,而海上花項目,應該是在開工之前就知道,這項目一定會在中途被叫停。”盛時提醒,“關于填海造陸的審批要求又不是今年提出來的,他們不會心存僥幸,覺得能躲過督導組檢查,這是故意等着督導組來查呢。”

“……有病嗎?”莊晏插了一句。

盛時和楚雲帆心照不宣地閉了嘴。在海上花項目中,華恒暫時還沒浮出水面,出于盛時和施清遠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這些暫時還不能跟莊晏說。

聯想到莊晏委委屈屈地跟他說,他好像更信任楚雲帆,天天跟楚雲帆“密謀”什麽什麽的,盛時就有點內疚。

不過今天不用他絞盡腦汁想怎麽接莊晏這句話,一個潇灑的倒車入庫,莊晏解開安全帶,“到了。”

地點是楚雲帆挑的,自然好吃又适合聊天,莊晏的朋友早到了,不過盛時沒想到,居然來了三個人。

“OMG Linda!”他們仨一進門,一個綠眼睛的瘦高個兒便以熱情過頭的姿态迎上來,張開雙臂擁抱楚雲帆,然後抓起莊晏的雙手狠狠搖了幾下,“Charles!”

莊晏一點沒遷就國際友人的語言理解問題,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突突突就蹦出來了,“啥情況?見了她給個擁抱,見我就握個手?到底誰是你室友?”

綠眼睛微微一笑:“怕泥,不喜慣。”

然後轉向盛時,友好地伸出手,“泥好,泥一定是Linda的男朋友。”

“不。”莊晏一把摟過盛時的肩膀,驕傲地挺起了胸膛。“這是我男朋友。”

“噗——”座位中一個眼鏡男一口水噴濕半張桌布,他急忙找紙巾去擦,一不留神把另外半杯水也潑翻在桌上。

楚雲帆嫌棄地啧了一聲。

盛時懷疑,莊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果然,接下來二十分鐘內,莊公子戲精上身,添油加醋地把他怎麽認識盛時、怎麽于千鈞一發之際,沖入黑磚窯,于千軍萬馬之中把盛時救出來,惹得盛時立馬芳心暗許的故事給講了一遍。

盛時聽得發愣,他從不知道莊晏講故事講得這般好,他竟沒聽出這故事的主人公是他自己。

在座的人,除了綠眼睛,都把莊晏的話當屁。只有綠眼睛睜大單純的雙眼,一臉感動地聽着莊晏講故事,還不時地配合,“really?serious!OMG so terrible!”

其他人滿臉黑線,簡直沒眼看。

綠眼睛名叫Andrew,中文名叫安念彬,據聽說這酸溜溜的名字是他的未婚夫——也就是眼鏡男起的,眼鏡男叫蘭與彬。

盛時注意到還有一個人沒怎麽說話,他面色蒼白冷峻,周身散發着一股厭世的氣息。長得倒是很帥氣,只是那雙眼睛未免太不友好,幾次看向盛時,審視和探究的意味,多過了見朋友對象時應有的客套和禮貌。但盛時看回去,他就又噙上了那一點似有若無的微笑。

據說是莊晏大學最好的朋友,名叫謝賦。

莊晏講得興起,楚雲帆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你有完沒完,秀恩愛能不能分分場合?”

莊晏一愣,飛快地瞟了一眼謝賦,讪讪地住了嘴。

“……什麽情況……”盛時有點摸不着頭腦,莫非這個謝賦曾經追求莊晏未遂,現在跑來吃一壇陳年老飛醋?

冷場一秒,蘭與彬笑着對盛時說:“總算有人能鎮一鎮莊晏。以前我們四個住一起,就他一個直男,我們晚上一跟對象膩歪或者打電話什麽的,他就受不了,不在宿舍呆。現在好了,一門四gay,好基友一輩子。”

旁邊楚雲帆和Andrew捧着手機嘀嘀咕咕,不知道在搞什麽,爆發出一陣大笑。莊晏好奇,“你倆幹啥呢?”

“交流購物心得。”

“油優惠,薅、養貓。”Andrew一本正經地解釋。

他的中文,說不準還真比莊晏的英文水平高些。

謝賦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低頭刷了刷頁面,難得開金口道:“你們團嗎?要團算我一個。”

“等下等下,”莊晏好像捕獲了什麽了不得的信息,“哦,你們仨,背着我倆偷偷建小群。”

“準确地說,是我們四個拉了一個群。”楚雲帆毫不留情地打擊他,“我、Andrew、小賦是網購大戶,時常交流購物心得。但避開小彬又不合适,于是就把小彬也拉進來了。”

她轉向盛時,“盛老師你愛網購嗎?要不要我拉你進群?大家一起拼單。”

“楚!雲!帆!”莊晏咬牙切齒怒吼,“你特麽的挖牆腳,挖我室友就算了,連我對象也一起挖,你還是人嗎?”

蘭與彬馬上舉手表态:“我沒被挖,小晏晏我永遠是你的同盟。那群裏我一句話都沒說過,都他們仨天天分享購物鏈接。”

楚雲帆莫名其妙:“你一富二代,買吃的喝的不是去進口超市嗎?買穿的用的不是去大商場嗎?不,難道不是一個電話劉姐給你送上門嗎?你跟我們薅羊毛黨湊什麽熱鬧?”

這就真是冤枉莊晏了,家裏的網購重度用戶是莊晏而不是盛時,每周都有新包裹。

“誰說富二代不網購!”莊晏委屈死了,“淘寶亞馬遜拼多多1688我哪個不用!快快快拉我,真是的,就不興有個勤儉持家的富二代嗎?”

“是是是,勤儉持家富二代,名下六套房,為了培養您獨立自主自強不息的精神,您親愛的媽媽特意留了一套沒全款,讓您自己打月供體驗生活不易,每月還款兩千八——”

莊晏跳起來去堵楚雲帆的嘴,但已經遲了。

“兩千八?”盛時挑眉,看向莊晏,“有人說工資全用來還貸,生活得靠信托基金,……兩千八?”

莊晏:……

蘭與彬看向莊晏:“你不是吧,你裝窮光蛋考驗男朋友?”

然後一臉“小可憐你被騙了”的表情看向盛時,“他說這種話你也信?”

盛時滿眼無辜:“不僅信,還一個月付給他五千塊房租。”

這般人神共憤的騷操作,莊晏無可辯解。是啊,這事兒是他做出來的,可這不是為了裝窮把報草騙到手嗎?

“禽獸!”楚雲帆義憤填膺地鄙視。

“禽獸不如!”蘭與彬加碼。

嘻嘻哈哈到晚上十點,餐館要打烊,莊晏起身去結賬開發票,一直安安靜靜坐着擺弄手機的謝賦突然擡頭問盛時:“盛老師喜歡莊晏什麽?”

依舊是有點咄咄逼人的态度,盛時略微不爽,冷淡答道:“什麽都喜歡。”

謝賦不屑地冷笑了一聲:“喜歡他人傻錢多好糊弄?”

“謝賦。”楚雲帆簡短地警告。

蘭與彬敏銳地嗅到了硝煙的味道,擡頭正欲勸阻,看眼前三人表情,分明是揣着明白打啞謎,非常識眼色地拉Andrew到一邊去說悄悄話了。謝賦對上楚雲帆,态度稍稍和緩,卻依舊寸步不讓,“莊晏不經事,看誰都是好人,你不看着點兒他嗎?”

“莊晏是不經事,但不是傻逼。我跟盛老師認識也不是一兩天,你想說什麽?”

謝賦不吭聲了。

“還沒請教謝先生哪裏高就。”盛時打破尴尬,“也是媒體同行嗎?”

他反複地做着心理建設,不管謝賦給出什麽樣的回答,一定要穩住,但驟然加速的心跳提示着他的不安,他突然意識到,六度法則真的是普遍存在的,除非真得游離于世事之外,否則,又有誰是能一直隐藏的呢?

謝賦看出了他的猶疑,但他似乎很享受盛時的忐忑,他故意停頓了很久,才低聲薄笑道:“我啊,我在花城。說起來,盛老師一度曾是我的偶像,我可是很喜歡你的采訪風格呢。尤其,是在跟知名企業家談笑風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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