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替嫁新娘

請新郎新娘拜堂!

他輕淺地一笑, 長臂一伸,從梳妝臺上拿起一片紅色胭脂紙來,放在她的唇間, 道:“你想得才美呢。”

姜夢槐微抿了一下那片嫣紅的胭脂紙, 眼睛卻是一直盯着他的, 雖然他沒有用手指給她抹胭脂,可是現在這樣, 也很暧昧的好嗎?

哪家的師弟會給自己的師姐塗唇脂?還親自遞到她的嘴邊來。

這樣的行為, 就好像是……夫君在為自家娘子點紅妝。

可是,他對她這麽溫柔卻是要送她去嫁給別人。

她只輕輕抿了一下,唇色立即就顯了, 整個人都煥發了光彩起來。

謝零離放下手, 對她道:“按時間來推算的話,迎親隊伍馬上就要到達胭脂鋪了, 師姐,你準備一下吧。”

他說着便朝門外走了去,姜夢槐喊住他:“你咋出去了?”

他回過頭來,指了指陳襄脂身上的紅嫁衣, 說:“師姐, 難不成……你還想要我給你換?”

哦, 還有換衣服這一茬呢, 她給忘了。

腦子還停留在他給自己抹胭脂的時候,是以,她愚鈍了。

“不不不, 不是。”她忙搖頭晃腦, 低着頭來掩飾自己的尴尬。

等他出去後, 她就扒起了陳襄脂身上的嫁衣來, 待換好後,她又将她拖到後面的大衣櫃裏去藏了起來。做完這一切後,她才把謝零離叫了進來,讓他把自己照着原來陳襄脂的模樣給綁了起來。

謝零離将一張傳聲符放在她的手裏,道:“師姐,有任何異動,記得叫我。”

傳聲符一般為一對,一筆朱砂畫成,共同連成一個青鳥的圖案。在上古時期,青鳥作為傳信的信使,而将它畫于符紙上,拿着符紙的人各執青鳥的一只翅膀,兩人的聲音便可以通過無形的青鳥而連在一起,即可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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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又将一個金色的蛇紋細圈戴在了她的手腕上,道:“師姐,我已經觀察過了,這陳記胭脂鋪裏沒多少婢女,待會兒随行送親的不會超過五位,那只女鬼一定會附身在其中一位身上,你只需要留意一下,用這镯子去觸碰她們的皮膚,倘若镯子有黑氣滲出,說明那就是被鬼附身了。到時,你只需要将镯子套進她的手裏,那麽她就逃不掉了。”

姜夢槐點點頭,聽起來并沒有多難,她又問:“為什麽你有這麽多稀奇厲害的法寶啊?這個又是誰給你的?”

他道:“……賀非常。”

“為什麽不給我?什麽好東西都給你!”

謝零離心道:多半是他們覺得他太弱了,所以才給他這些讓他能夠自保吧。這些玩意兒他覺得好玩,便也收下了。

他道:“我這不是全給你了嗎?”

這話倒是讓姜夢槐很滿意,她翹唇道:“等我用完,就把它還給你。”

不然以後真遇到危險了,他就慘了。

喜婆再次走了來,謝零離旋即閃身一躲。兩個婢女走了進來将姜夢槐扶了出去,一直扶到了門口要上轎的時候,陳襄脂口中罵的那個爹才終于出現了,拉着她的手重重地拍了兩下:“阿襄啊,別怪爹爹……別怪爹爹……”

陳秋生一直重複這句話,聲音有絲沉啞,聽起來像是在極力壓制着心中的苦悶。

最終,她被喜婆扶着上了馬車,轎外的奏樂跟着響了起來,迎親隊伍開始返程了。

***

陳記胭脂鋪內,段京遙很生氣地抽走了謝零離手裏的傳聲符,對着符紙講話:“淮花,你現在還安全吧?”

姜夢槐聽到他的聲音時很詫異,這符紙怎麽到他的手裏了?

她道:“我很安全啊。”

段京遙聽到回複後,才收了符紙,對謝零離道:“你怎麽不攔着她?怎麽能夠讓她去冒險?”

謝零離垂着眉,沒有回話,在他心裏,自認為魔女可以對付得了那些小鬼喽,再說,就算真的出什麽事,不正好遂了他的心願嗎?

兩全其美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沈星眠和賀非常兩人見狀,連忙安撫段京遙的情緒:“師兄,你也別太着急了,這是師妹自己願意的,謝師弟就算攔也攔不住呀,我們還是快些追上去吧。”

原玉迢早已經轉身走了,從她看見段京遙對着謝零離發火生氣的那一刻,她就轉身走了。

江淮花在他心裏就那麽重要嗎?重要得連鬼都不抓了嗎?

後面的人終于也追了出來,沈星眠像個貼心的小綿羊一樣拍了拍謝零離的背,說:“謝師弟,別放在心上啊,師兄他剛才不是要吼你,只是他太擔心江師妹了,怕她一個人遇到危險。”

謝零離點點頭,沒太在意,只是……他很想把那張傳聲符拿回來。

罷了。

他又不擔心她,拿不拿回符紙也沒那麽重要。

走至胭脂鋪門口時,見到陳秋生還站在門口張望着遠方,哭得老淚縱橫。原玉迢走了過去,“呸”了一聲,道:“假惺惺的,賣完了女兒現在才想起來哭啊?你怎麽不抱着金元寶哭呢?”

她這樣一說,陳秋生就哭得更大聲了。

他哭得兩眼昏花,要不是身邊有一根柱子,他就摔倒在地上去了,他抱着柱子後悔不已道:“我也舍不得阿襄啊!我也不想送阿襄去虎口啊!可是,我沒有辦法啊……我沒有辦法……”

“孟府有錢有勢,他們家公子生前看上了我們家阿襄,本來是要納她回家做小妾的,可是那孟公子沒過兩月就出意外去世了,孟老爺為了圓兒子的心願,便來強迫我将女兒嫁給他兒子做鬼新娘。”

“我要是不答應的話,他就要派人砸了我的鋪子,還要把我的小兒子抓去獻給落日城的魔女,我實在是鬥不過他啊,只能……只能犧牲阿襄了……”

謝零離在聽到魔女二字的時候,眉梢擡了起來,感到很詫異地問:“你小兒子才幾歲,就獻給魔女?”

先前在後院的時候,他看見他的小兒子了,也就十歲左右的年紀,這麽小就獻給魔女?

他很不理解。

陳秋生道:“你不知道,那魔女就喜歡年輕的,越年輕越好。”

謝零離拉下了臉,越過他擡腳走了。

段京遙也快步朝前追去:“快走吧!”

迎親隊伍的唢吶聲響亮激昂,他們只用跟着唢吶的聲音,就可以追尋隊伍的所在。

***

姜夢槐坐在花轎裏很無聊,本來最開始還能和謝零離說說話,可是自從傳聲符被段京遙搶走後,她就不想說話了,每次段京遙問她話的時候,她都懶得搭理。

她閑得無聊,将紅蓋頭掀了起來,悄悄地挑起花轎擋簾看了一眼外面,可就只看了一眼,她又立刻縮了回來。

外面的場景實在太恐怖了!

原來四周擡轎子的人并非擡的是花轎,而是擡的花轎下面的棺材。

此刻,她坐着的這座花轎其實是架在一具棺材上的,而那棺材裏的,就是喜婆口中的孟公子。

先前他們遇見的迎親隊伍中并沒有這具棺材,看來是在不知不覺中,迎親隊伍被換成了送葬隊伍。

而那喜慶的迎親曲在這時突然畫風一轉,換成了出喪時的哀樂。

外面的夜色很濃,冷風悠悠,她剛剛只探頭看了一眼,渾身便就像沾滿了陰氣一樣,毛骨悚然。

此刻吹的這陰樂,聞者悲戚,聽者落淚,旁邊還有小厮在哭喪,哭得那叫一個慘絕人寰。她縮在花轎裏,心想自己這是入了什麽陰間地界了,怎麽這麽恐怖?

她雖然聽說過陰婚,但是卻不知道具體怎麽進行,這活人和死人究竟要怎樣成親啊?

很快她就明白了。

原來他們是要将她放進孟公子的棺材裏,一起給埋了。

這就是所謂的陰婚?

将新娘活埋,便可以永遠與鬼新郎在一起了。

花轎在黑寂無聲的林子裏前行,樹上的烏鴉都被這悲傷的哀樂給感動了,蹲在樹枝上安靜聆聽。

轎簾被陰風吹起,她看到在那外面的樹林中,似乎有陰物在湧動,就像曾經她在樽月山上看見的一樣。

像這樣的陰婚儀式,人們害怕不已,可是卻很招鬼喜歡,它們也喜歡看熱鬧,也喜歡來鬧婚禮,更喜歡墳冢處的陰氣。

所以,四周湧動的那些鬼魂也是來參加孟公子的婚禮的吧。

孟老爺家財萬貫,兒子成婚,排場自然也弄得很大,這迎親和送葬的隊伍都快趕上皇帝出宮游街了。

花轎兩側有侍女提着大紅囍字燈籠,她們面無表情,不喜不悲,紅光将她們的臉映照得就像廟子裏的石雕菩薩,過分駭人。

因為隊伍太長,段京遙他們幾個怕打草驚蛇,所以就一直跟在隊伍的尾巴處。

隊伍中不僅有孟府的家丁侍從,也有陳記胭脂鋪的丫頭小厮,陳記的人都集中走在花轎前後,所以他們在後面很難看到。

花轎終于停了下來,可是哀樂卻沒有停歇,一直在吹奏着。

“請新娘!”外面主持陰婚的司儀在高聲唱道。

随後,花轎就被人擡着放到了地面上,有人掀起了轎簾,是那位肥圓肉臉的喜婆走了進來,将她扶了出去。

此時的她還是處于被下藥的狀态,所以不能有任何的舉動,只能全身癱軟着,喜婆将她往哪兒扶,她就往哪兒走。

她透過紅蓋頭的縫隙,看着腳下的地面,只見她将她扶到了棺材的旁邊,将她靠在了棺材上,随後那喜婆就走了,估計也是嫌晦氣,所以就站遠了一些。

“請新郎!”司儀再次高唱。

随後,就有人來開館了。

“媽呀!!!”姜夢槐在心裏大叫。

棺材一打開,就有一股很奇怪卻又說不上來的味道散發了出來。那天打開程蝶衣棺材的時候,都沒有這麽濃烈的氣味,看來這個孟公子已經不止放了三天了,可能七天都有了。

她屏住了鼻息,将臉悄悄往旁邊偏了偏。

前面,那位司儀正在點香,其餘的婢女們正忙着端各種貢品過去,她們小跑的腳步聲在她耳邊噠噠作響。

有人撒起了紙錢來,漫天的黃紙落下,就像下起了一場昏黃的磅礴大雨。

“請新郎新娘拜堂!”司儀的聲音比那唢吶聲還要響亮。

見過比這還詭異的婚禮嗎?明明新婚主角兩人是在拜堂,可是身邊奏的卻是凄涼的哀樂。

拜堂?

怎麽拜?

一個屍體,和一個被下了藥昏迷不醒的人,如何拜堂?

當然這不是需要她思考的問題,很快就有人走了過來,兩個婢女将她扶了起來,往前拖了一步,讓她跪倒在一塊紅色的毯子上。

不多時,棺材裏的孟公子也被擡了出來,有人架着他的身體,讓他跪在了她的身旁。

喜婆将一條大紅色的喜綢放在他們中間,一人抓着一端,喜綢中間還有一個打着結的大繡團,此時她的目光就正盯着那裏。

好多年前,她也曾親手做過這樣的一條喜綢,只不過不是成親用,而是定親用。

可是喜綢那一端的人,逃了……

那人沒有絲毫留戀地逃跑了。

再也沒有回來。

她盯着這條紅綢失神了許久,司儀在說什麽她都沒有聽清,就連四周什麽時候打了起來她都不知道。

耳畔只有那不絕于耳的唢吶聲在盤旋。

不知何時,她和這個孟公子已經面對面跪着了。

面前的屍體朝她倒了過來,屍體的腐臭味道這才讓她回過了神。

她朝着右側一偏,他就撲了個空。

身邊的一個婢女連忙将她扶住,她的手腕剛好就碰到那人的肌骨,手腕上的金镯立刻就有黑氣溢了出來。

她頓時大驚,謝零離猜得沒錯,這随行的婢女只有四個,沒有超過五個,此時她們四個都站在她的身邊,而程蝶衣果然就混在了這幾個人之中。

她當即捉住那人的手腕,嘻嘻一笑:“九夫人,這下你跑不了了吧。”

她脫下自己手上的镯子,将它往她的手上戴,身邊的人在拼命掙紮,奈何姜夢槐力氣也不小,她沒那麽容易掙脫掉。

就在她要将蛇紋金镯戴進她手腕的時候,後面有人拿木棍在她後腦勺敲了一下,敲得極重,她兩眼一黑,就暈倒了過去。

喜婆丢下木棍,臉上呈現出獰笑來,對旁邊的家丁說:“快點!下葬!”

等入了土,她就算是完成這樁美差了,孟老爺會支付她一輩子都用不盡的報酬,她當然不會讓姜夢槐有反抗的機會。

而那個金镯子就順着姜夢槐的手滑落,并沒有戴進程蝶衣的手上。

程蝶衣轉身就逃,可是一記黃符朝她飛了來,她随手拉起一個丫頭擋在自己前面,然後拔腿朝着墳冢外面逃去。

此刻的謝零離站在遠處的樹下,剛剛那記黃符就是他斜飛過來的。

程蝶衣沒入了深黑的樹林中,他快步追了過去,可是餘光卻瞥到不遠處的人正在将姜夢槐下葬。

程蝶衣逃跑的方向和下葬地剛好相反,一左一右。

這讓他如何是好?

是走左邊,還是右邊?

要是晚了,程蝶衣就又抓不住了。

而那個魔女……

要救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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