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絲羨慕
誰要跟她生孩子?
他們去到外面竹林裏的石凳上小坐了一會兒, 掌事嬷嬷效率極快地拿來了名單簿,好幾大本,他們一人拿着一本翻找了起來。
“這也太難找了吧。”司徒沫嘟着嘴說道。
這量确實浩如煙海, 總共有厚厚七冊, 這是涵蓋了這二十年來的所有入宮男子的名冊, 而且所有人的名字都是混在了一起的,必須要一頁一頁地去翻找姓程的人名。
“你們找到後都給我看一眼。”謝零離說道, 他只要找到與那首詩相同筆跡的姓名就可以了。
司徒沫招來了很多的婢女跟着一起找, 最後他們找出了四個與那個字跡相似的人名。
謝零離道:“去把這四個人叫來。”
司徒沫看了眼那上面的人名,說道:“這恐怕只能找來三個,有一個已經不在了。”
“嗯?”
她指着一個叫程暮春的名字道:“這個人, 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對于他, 她是印象深刻的。
她看向姜夢槐,說:“其實這人你也認識的, 小時候我們和皇兄一起跟着太傅念書,而這個人就是跟在皇兄身邊的伴讀。這人滿腹才華,學富五車,渾身書卷之氣, 可惜不到二十就死了。”
謝零離問:“怎麽死的?”
“聽說是病死的。”
“病死?真的這麽簡單嗎?”謝零離懷疑道, 他覺得事情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這……”司徒沫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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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公主, 有什麽是不能說的嗎?”
司徒沫猶豫了半晌, 最終只是道:“哎呀,你們去問皇兄吧!”
這事,她沒法說。
這時, 福公公勾着拂塵小跑了過來, 道:“郡主, 謝公子, 陛下讓你們今晚就暫留在皇宮裏,先別回去了。”
姜夢槐點頭道:“好,那我師兄他們呢?”
“他們也會留在宮裏。對了,段公子讓我同你們說,他們已經找到靈氣罩的漏洞口了。”
“在哪?”
“就在欽天監。”
于是,他們就風風火火地朝着那邊跑去了。
欽天監的方位在坤位,也就是八門中的死門,此處妖鬼常聚之,是極有可能被沖破的。
等趕到那裏的時候,看到所有人都在,欽天監高臺上有一個圓形的日冕石盤,段京遙和其他三人正在圍在那石盤四周合力補那天上的漏洞。靈氣罩,是要靠靈氣來修補的,醉月師伯修行數年,身上靈氣深厚,所以要修補這缺口,就必須要幾人合力才行。
天上的金光隐隐若現,他們就像是女娲在補天一般,慢慢地将那缺口補全,最終連成了一個璀亮的天際。
等補完了之後,大家才将各自查到的信息交換了一下,現在大家主要把目标鎖定在那只女鬼的身上。
宮女小淘的離奇死亡,還有奏折上莫名出現的鮮血,這些,也許就是出自程蝶衣之手。
如今,就只有去找司徒言問清楚當年程暮春的事情,才能知道程蝶衣的目的。
他們一行人回到了紫金殿,向司徒言禀明了此事。司徒言聽到程暮春三個字的時候很驚詫,問道:“這事怎麽會和他有關系?”
姜夢槐說:“不一定有關系,只是懷疑罷了,我們只是想找出讓程蝶衣死不瞑目的原因。”
她身上的怨氣太重了,竟然真的回這皇宮裏來了,而且看樣子就是沖司徒言去的,否則怎麽會偏偏在奏折上出了事呢。
“程暮春的事……”司徒言突然看向了姜夢槐,“阿洛,我單獨同你說。”
???
這事還需要單獨說?
為了得到真相,姜夢槐只能轉頭讓他們都先出去,其他人幾人倒是好說話,可是這謝零離似乎不太高興,一張臉拉着,不情不願地走出了紫金殿。
等他們都退出去後,這偌大的紫金殿就空蕩了下來,她出聲道:“陛下,你說吧。”
“阿洛,這件事……其實……”
他支支吾吾了許久,終于在姜夢槐的注視之下說了出來:“其實,他是被朕處死的。”
“哈?”姜夢槐滿臉吃驚,“你為什麽要處死他?”
“當年他得罪了皇叔,皇叔不滿,所以就……”他說到這裏面容已帶苦色,諷刺地笑了一下,“那天……是朕親自去給他遞的毒酒。”
姜夢槐看着他如此神情,知道他其實也不想處死他吧,畢竟那可是他那麽多年的伴讀,總歸是有些情感的。
“阿洛,”他擡起了頭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窩囊?”
他這句話沒說“朕”,而是說的“我”。
姜夢槐一愣,半晌,才說:“當然不是啊。您是天子,怎麽能夠說自己窩囊呢?”
“可是我……什麽都做不了……”
程暮春他救不了,現如今,她要成親了,他還是阻止不了。
他繼續喃喃說道:“那個女子想回來為他報仇,所以才在我每日批閱的奏折上弄上鮮血?”
“應該是。”她點了點頭,又道:“陛下,今晚我和師兄們會在紫金殿內值夜,要是那只鬼還敢來,定要将她捉住,不會讓她傷害到你的。”
司徒言來到了姜夢槐的身邊:“阿洛,你我自幼相熟,由你保護我,我最安心不過了,今晚你就在我寝殿裏值守吧。”
“???”
寝殿?
他又說:“阿洛,你不願意嗎?”
姜夢槐撓撓頭:“行……行吧。陛下的安全最重要。”
之後,她就退了出去和段京遙他們說了這件事。
段京遙卻堅持進言道:“陛下,那怨鬼怨念極重,師妹恐怕應付不過來,還是換我來給陛下守夜吧。”
“可是……要是換做旁人,我恐怕夜裏難以安寝。”司徒言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這時,謝零離出聲道:“師姐一個人恐怕不行,我和她一起為陛下守夜。師兄你們就去旁邊的大殿吧,說不定那只鬼今晚還會來折騰那些奏折。”
司徒言挑起俊眉來看他,目中藏着一絲挑釁:“好啊,就讓你們兩個一起。”
入夜時分,福公公将他們兩個安排在司徒言寝殿的外間,而段京遙他們則安排在隔壁的紫金大殿內。
謝零離獨自一人立于寝殿門口,一身墨色與鴉青的宮殿融為一體,他的頭頂挂着一顆銀色鈴铛,一旦出事的話,只要拉響門口挂着的鈴铛,其他人就能在第一時間趕到。
司徒言目光在謝零離的側影上劃過,問:“阿洛,你有個關系這麽好的小師弟,以前怎麽沒聽你提起過啊?”
她仰頭問道:“沒提過嗎?”
她不知道以前的江淮花和謝零離關系如何,但應該沒有他們現在這樣親近吧。
“從未。”他搖頭道,目光卻一直落在謝零離身上,白天裏太監傳回來的話他現在還耿耿于懷,他們說今日謝零離不顧衆人的目光,高調地将郡主抱進了昭陽殿。
聽到這後,他握緊了拳頭。
“陛下,我悄悄告訴你吧,我的師弟呀,他其實是個粘人精。”姜夢槐湊到他跟前小聲跟他道。
“哈?粘人精?”司徒言聽到此後竟是笑出了聲。
似乎覺得這個詞與謝零離不是很搭。
謝零離的餘光瞥見了他們兩個在說悄悄話,說的什麽他不知道,不過似乎兩人都在眉開眼笑。
司徒言又問:“阿洛,你不覺得他很像一個人嗎?”
姜夢槐的目光楞了一下,聽到這話并沒有像以前那樣點頭,而是道:“他就是他,他誰也不像。”
在她心裏,他并不是誰的替代品,他是獨一無二的小謝。
曾經的她也總是把他看成另外一個人,可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不該那樣,他就是他自己,不能因為他們有着相似的面孔,就把他與那個人畫等號,或者說他好像他。
他是一個獨特的人,不能再說他像誰了。
而且,他與那個人一點都不像,那個人連他的千分之一好都沒有。
“阿洛,既然你不記得了,那就算了吧,當我沒說。”
他也并不想提起那個人來。
他轉身朝着裏面的寝殿走了去,這外間就只剩下她和謝零離兩個人了。
夜色如潑墨般将外面的世界包裹,謝零離雙手交疊抱臂倚靠在門框上,站在光與黑暗的交界處,他一直在思考那個程暮春的事,自己的腦海中為什麽會出現他的字呢?
看起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為什麽會有聯系呢?
他剛去查過那個程暮春的老家,發現他竟是牧童鎮的,如此說來,他大概明白了當時程蝶衣出宮後,為何要跟着賀員外回牧童鎮了,許是想去故人的家鄉過完這後半輩子的人生。
“小謝,你在想什麽呢?感覺你心事重重的。”姜夢槐走到了他的身邊去,門外的檐下挂着兩盞鳳凰宮燈,裏面的燈火搖曳,仿若火鳳凰騰空而飛。
“你說那只女鬼為什麽要嫁給賀員外?”他輕悠悠地說着,聲音很快就消散于夜風中。
“對啊,這個問題我也想不通,她那麽年輕,賀員外都年近五十了,她圖什麽啊?”
他道:“賀員外雖然年老,可是卻是牧童鎮第一首富。”
“說得也是,你看他娶了那麽多年輕貌美的女子,大家不是嫁得挺樂意的嗎?”
“我剛才去查了程暮春的老家,發現他竟是牧童鎮的,也許她并不是想要嫁給賀員外,而只是想要去喜歡的人的故鄉。”
“啊?”
姜夢槐被這個訊息震驚了許久,竟是……這樣?
她沒有想到那位程蝶衣竟然還是一個癡情人,喜歡的人都死了那麽多年了,還未能忘卻,還嫁到了他的故鄉去。
她也靠在了門框上,長嘆了一口氣,感嘆道:“這樣的愛真是感天地泣鬼神吶,那程暮春都死了五年了,她還能記挂着他,連死了化為厲鬼還想着回來給他報仇。”
謝零離聞言突然感到一股悲涼自心底升起,想到自己也死了那麽多年了,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會這樣惦記着他,末了,他竟然凄涼地說了一句:“我真羨慕他。”
“???”
姜夢槐向他那邊移了一步,逗他道:“诶,小謝,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倆以後就湊合着過吧。”
他驚愕地轉身,臉上吓得青紅一片,睜大了狐貍眼看着她,似乎很難以置信。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繼續逗他道:“這樣,以後你也不用羨慕別人了,你說是不是兩全其美?”
見他吓得不說話,她繼續眨着眼地說:“你瞧瞧我長得也算是花容月貌,配你也算是綽綽有餘,而且我武藝也還不錯,偶爾也能保護你,我們兩要是在一起,以後我們的孩子……”
“師姐!”他大聲打斷她,真是越來越離譜了,還把孩子都給臆想出來了。
“我去外面察看一下。”他飛速地說完,就轉身跑下了樓梯,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看着他像逃命一般離開的背影,覺得好笑,逗他真好玩。
他該不會是當真了吧?難道他看不出來她是在開玩笑嗎?
謝零離快步在青石板小路上行走,他才沒有當真,他只是有點招架不住這樣的魔女而已。
白天對他說什麽“師姐二字是她聽過最美的情話”,現在又說什麽要和他一起湊合着過,也不知道她這些話究竟對多少個人講過,說出來的時候是那樣的順溜,完全都不害臊。
還說什麽孩子?
有病。
誰要跟她生孩子?
真是的。
想得美!
他才不會便宜了她呢。
他火冒三丈地在禦花園裏行走着,突然聽見兩個極小聲的女音從前面的假山後傳來,而他們談話的主題竟是丹洛郡主。
他放輕了腳步,朝着那邊走了過去。
“你看見了嗎?丹洛郡主一回來,陛下的心就跟着她飛跑了,我真替我們家娘娘委屈。”
“可不是嘛,今夜還讓郡主給他守夜,誰知道他們在屋裏幹什麽呢。”
“可不是嘛,當年郡主本來是要嫁給亓官小将軍的,可是卻傳來了那樣的消息,郡主這麽些年也一直不嫁人,誰知道這其中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呢?”
另外一人立即捂住她的嘴:“天哪,快住嘴!你怎麽敢說那位的名字,你不想活了嗎?”
那人卻不怕,拍開她的手:“怕什麽?難不成他的鬼魂還能飄回皇宮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