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折紙嫁衣

我又不是你的夫君

謝零離重新回到了欽天監的高臺上, 那地上倒了一地的屍體,七零八落地躺着,血水流淌穿梭過渾天儀, 似乎将那四條騰飛的金龍都染上了些許紅光。

而那個殺掉這些人的少女, 正盤膝坐在對面的地上, 她閉着眼睛,讓人以為她只是在閉目養息, 可是走過去後才知道, 她其實已經暈倒了。

他喚了她兩聲,她都沒有應答。

而這些屍體倒在這裏實在是很難讓人解釋,他手臂擡起, 衣袖在狂飛, 對着那些屍體撒下細細的白色粉末,那是化屍粉, 頃刻間就能讓這些屍體化為塵埃。

他在她面前蹲下,撥開她的兩眼皮看了一下,誰知她竟然醒過來了,還大叫了一聲, “啊, 你弄我眼睛幹嘛?”

她剛剛動用邪功, 以至于身體疲憊, 才短暫地暈了過去。

“師姐,你沒事吧?”他雙仁裏滿是關切。

姜夢槐吃驚地看着地面,問道:“那地上的人呢?”

謝零離騙她道:“剛剛你暈倒後, 那些人都被外面闖進來的鬼給拖走了。”

“哈?那靈氣罩外面是什麽情況啊?”

“我剛出去察看了, 應該是有人在背後引導着這些鬼來皇宮, 其目的顯而易見。”

姜夢槐陷入了沉思中, 呢喃道:“那剛剛那些要殺你的,又是什麽人呢?”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要刺殺他了,他常年待在樽月山根本不可能有什麽仇敵,他是燕國人的身份除了南宮緋知道外沒別的人知道,所以不可能是因為這個理由來刺殺他。更多的原因,大概還是他這張和那個人相像的臉。

難道長得相像有罪嗎?為什麽都不容他?

“這皇宮果真危機四伏,太不安全了。”

不知道當年的他,是不是也過得如履薄冰?

她搖了搖頭,告誡自己別再想那個人了,他的事與她無關。

他在她的面前蹲下,将後背留給她,道:“走吧,今晚那些鬼應該不會再來這兒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她慢慢趴了上去,安心地享受着他的好,她不知道這樣的好,還能夠享受多久。

等到任務完成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享受得到了。

她問:“你怎麽不問我剛才的事?”

她剛剛都在他面前化魔了,他竟然都沒反應?!

他道:“師姐,你剛剛是不是被邪魔附身了?我以前聽師兄們說,被邪魔附身後就會變成你剛才那樣,你現在沒事了吧?邪魔跑了吧?”

姜夢槐心想這師弟也太單純了吧?竟然以為她只是被邪魔附身了。

她點點頭,道:“是啊,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我都不清楚,就感覺自己好像被控制了。現在邪魔已經走了,沒在我身體裏了。”

“走了就好。”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開口講話。

“小謝,我想洗頭發。”她的頭發剛剛殺了那麽多的人,沾了好多的怨魂,她必須要洗一洗,“你幫我接點水來屋子裏好吧?”

“好。”

他将她背回了紫金殿的偏殿內,将她放下後就去為她接了熱水來。姜夢槐走到銅盆邊,正欲取下頭發的發飾,就被他搶先一步了。

“你做什麽?”她吃驚地問。

“我幫你洗。”

就當……報答剛才的恩情了。

“啊?”姜夢槐很驚訝,他竟然要幫她洗頭?!

在她吃驚中,他已經為她取下了頭上的發簪與銀花,将她的所有頭發散了下來,還拉了一根凳子到她的身後讓她坐下。

她懵懵怔怔地坐下,任由着他輕柔的手指在自己發絲在拂動,在溫熱的水落到頭皮裏時,她才真的确信他是在給自己洗頭。

謝零離這輩子都沒有想過他會為一個魔女洗頭,他估計也是魔怔了,他現在很矛盾,極其的矛盾,他明明那麽讨厭她的,怎麽會說出主動為她洗頭的話呢?

可是心裏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人家剛剛才救了你的命,你不過就是給她洗個頭報個恩而已,有什麽好不願意的?

可是這樣的話,她不會誤會吧?萬一她覺得自己太好了,以後賴上他怎麽辦?

不對,她現在都已經賴上自己了,她都讓他娶她了。

可是,嫁娶之事又豈非兒戲,如何能夠玩鬧?

他不能娶她的。

也不可以。

于是他道:“師姐,我……我幫你洗頭,只是因為你最近身體的原因,才幫你的,不是別的……別多想。”

姜夢槐“噢”了一聲。

本來她就沒多想,就算是多想的話,那也是想的他對江淮花這個白月光真好,每每她身體不好的時候,都會這麽細心地照顧她。

可是,她突然不想要這種偷來的關心了。

“小謝,其實……其實……我……”不是你的師姐。

她想要他真正的關心,不是對江淮花的,而是對她姜夢槐的。

可是,她不敢說出來,她害怕啊,害怕自己比不過江淮花啊,她害怕又重蹈當年的覆轍,她害怕他知道後也離她遠去。

畢竟在這本書裏,他癡戀的只是白月光江淮花,他的世界裏,哪有她姜夢槐的存在啊?

而且系統也在腦海裏提醒她了:【宿主,你現在不能說,只有等到你們成親後才可以說出你的身份。】

“其實你什麽?”頭頂傳來他疑惑的聲音。

“其實……我不是每個月都兩次,這個月是個意外,意外。”她讪讪地跟他解釋。

謝零離為她揉發的手一頓,眼仁裏閃過一絲尴尬來,答:“姑娘家的事,我不懂。”

“所以我才要跟你解釋嘛,免得你對我有誤解。”

他重新拿起瓶子倒了一點洗發膏,為她抹在發尾,輕柔地揉搓:“你沒有必要跟我解釋,我又不是你的夫君。”

姜夢槐聽到這話後生氣地踩了他一腳,謝零離吃痛地大吼:“你幹什麽?”

她擡起手抓住自己的濕發,擠開他道:“我自己洗!”

他在一旁疼得跛起了腳,低罵道:“莫名其妙。”

她快速地揉了幾把頭發,然後在水盆裏清洗幹淨,洗完後站起身看到他還在,手裏拿着一條白色軟毛巾,她奪過他手中的毛巾,兀自擦起了頭發來。

他把水盆端了出去,心裏納悶自己也沒說錯呀,本來就不是她的夫君,她怎麽還倒生起氣來了呢?

等他倒完水再回去時,看到她竟然已經把房門給關上了。

呵,這是用完他就扔啊!

他只好轉身回去了自己的房間,可是這一夜他卻意外的失眠了。

她的那句話久久在他腦海裏飄蕩,“小謝師弟,你娶我吧。”

那話明明是輕飄飄的,一瞬間就被風給吹散了,可是卻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

一整夜都被這句話所困擾,期間好不容易睡着了一個時辰,可是夢裏卻夢見了他騎着駿馬,跨過朱雀大街,去王府娶她。

夢中,她揚起紅蓋頭,脂粉豔麗,笑靥如花,竟踮起腳尖來親了他。

然後他将她拉入懷中,再也不可收拾地狂吻她……

他天還未亮就被驚醒,惶恐地捂着自己的唇,自己這是怎麽了?竟然會做這樣的夢?

那不過是魔女的一句玩笑話而已,他怎麽就當真了呢?

難不成他還真的想娶她回地府不成?

最開始的他,只是想來陪這個魔女好好玩玩,想要讓她知道一下地獄惡魔的險惡。

可是現在,他覺得人間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人心才是他最琢磨不透的東西。

他覺得他鬥不過這個魔女。

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話,竟然可以讓他心神不定,徹夜難眠。

他覺得她太有能耐了。

而她呢,今天也一反常态。

昨晚的氣一直延續了今天都沒有消,往常的時候,她早就一大早就來找他了,今日不僅人沒來,連她屋裏也沒有人。

這一大早是去哪兒了呢?

最後他是在司徒言的寝宮找到她的,他站在寝殿外,聽見裏面的歡聲笑語,笑聲一陣蓋過一陣,雖然看不見他們的臉,但可以想象出他們臉上的笑意。

他們究竟在說什麽可以笑得這樣開心?

昨日不是還有隔閡嗎?今日怎麽就冰釋前嫌了?

裏面的屋子中,姜夢槐笑得肚子疼,坐到了地上鋪着的錦毯上,捧着肚子問道:“陛下,你這樣做不怕她說出去嗎?到時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個斷袖了。”

司徒言也坐在了地上來,笑道:“她要是敢說,那天底下的人不就都知道她嫁了一個斷袖了嗎?你說是我受的嘲笑多,還是她受的冷眼多?”

“哈哈哈哈哈,一半一半。沒想到你還是個狠人!”

剛剛司徒言給她講他之前為了躲過皇後的糾纏,故意找了一個清秀的侍衛來躺在自己床上,等到她進來的時候,剛好撞見他們倆在床上的一幕,而且他還故意躺在下方,侍衛在他身上,皇後吓得不輕,從那以後她便再也不說要侍寝之類的話了。

姜夢槐在腦子裏幻想他和侍衛的那一幕,想必一定很香豔,就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笑得停不下來。

“你們在笑什麽?”後面的大門內走進來謝零離的身影,是他在問話。

他走進來向司徒言行了一個禮,随後站在姜夢槐的身邊,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她:“師姐,你們在說什麽好笑的事情?”

姜夢槐看到他來卻冷了臉,笑意減退,嘴巴抿成了一條線,道:“沒什麽。我們在說兄妹之間的密語,怎麽能夠告訴你呢?”

謝零離提醒道:“你我還是師姐弟的關系呢。”

“師姐弟哪有我們兄妹之間親。”

謝零離心道:又不是親的。

司徒言在這個時候添了一把火,道:“阿洛,你喜歡這小子?”

“我?喜歡他?怎麽可能?你別開玩笑了,雖然我們平時關系很要好,偶爾我也會逗逗他,可是那些都只是玩笑而已,根本不是真的。我才不可能喜歡他呢。”

她身邊的謝零離身上寒氣外露,握在衣袖中的手緊了又緊,果然呵,那些什麽要他娶她的話,都是逗他耍的。

魔女最擅長以假亂真,真真假假,誰能辨認清?

還好,他是不信的。

他道:“是嗎?師姐。我對你也一點興趣都沒有呢。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如意郎君。”

說罷,他便甩袖而去。

姜夢槐掰着手指罵道:“說得好像誰對你有興趣一樣!”

對面的司徒言皺起眉頭望着她,許久之後才散了眉頭,将那本《海上志》又甩給了她,“阿洛,你繼續幫我讀故事吧。”

“行吧。”她接過那本古書,其實她也對書裏的故事很感興趣,雖然她這人才疏學淺,可是小時候也是識過字的,當時養她長大的那位爺爺教過她,所以這本書她勉強也能讀懂。

“海上常有仙人出沒,他們或騰雲駕霧,或禦龍而飛……”

她在這裏為他讀着故事,而他就靠坐在一旁的案幾上,手中端着一杯鐵觀音,熱氣騰騰飄散,仿若就像置身于那仙霧缥缈的海島上了。

他聽着耳畔少女的朗朗念書聲,感覺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午後,他與她兩個一起窩在寝殿內,一起翻着這些奇怪的雜談奇書,一起向往着遠方的大海。

當時她說:“阿言,以後我們也去找那座海上的仙宮吧。”

他答:“好。”

可是,他連這皇宮都很難能夠出去一趟,他怎麽陪她去找那片海?怎麽陪她去尋找那座令人向往的海上宮闕?

但是無論多難,他都會盡力去找。

因為,這是他們年少的願望,是他們對于皇宮之外的向往,是他們對這座囚籠的掙紮。

姜夢槐在這裏給他讀書一直讀到了黃昏,中途出去過一趟。

她路過折廊的時候,見到謝零離一個人支着腿坐在廊下,手中拿着一張紅色的紙。等她走近後,才看到他手裏拿的竟是一張紙嫁衣。

她渾身都是一顫,這紙嫁衣和當時她在牧童鎮看到的一模一樣。

“師弟,你這哪來的?”她站在長廊下面,擡起頭顫抖地發問。

他轉過臉來,狹長的眸子微揚,道:“師姐,這是我剛撿來的,這紙嫁衣背後的名字,似乎……是你诶。”

“什麽?!”

姜夢槐駭然失色,大叫了一聲。

他又笑着問道:“師姐,你的鬼夫君,是誰啊?”

“沒有!!!”她想起上次曲桑渡說的那個結緣繡球其實還沒被毀的事,心裏一頓恐慌,難道說這紙嫁衣出現,是在催她趕緊出嫁了嗎?

她大步沖上了臺階,去搶奪那張胭脂紅的紙,可是謝零離卻偏不給她,還說:“師姐,你這副心虛的模樣,是真的有鬼夫君了嗎?你告訴我他是誰,我就給你。”

“沒有!沒有鬼夫君!”她大吼道。

“那你搶什麽呀?”謝零離故意不給她。

她整個人都要挂在他身上了,可是他卻偏偏高舉着手臂,将那紙嫁衣舉過了頭頂,任是她怎麽跳,都拿不到。

随後她又是重重一腳踩上了他昨晚被她踩過的那只右腳上,趁他吃痛之際,她一把奪過那張紙嫁衣。

她撕開了面上那層紅色的紙,露出裏面的白紙來,發現那背後竟然沒有字,并沒有寫她的名字。

她訝道:“怎麽沒字呀?你不是說寫了我的名字嗎?”

誰知,卻聽見他說:“師姐,我那是逗你玩的。這其實是我自己折的紙嫁衣。”

“什麽?!”姜夢槐又是一聲尖叫。

她氣憤地将那紙嫁衣撕得稀碎,朝他臉上撒了去,怒罵道:“謝零離,你是不是有病啊!逗我很好玩是吧!那你就自己慢慢玩吧!”

她罵完後就轉身怒氣沖沖地跑了。

謝零離獨自一人站在後面,手指撚起一片碎紙,喃喃自語:“瞧你,多麽抗拒要嫁給我,還說什麽讓我娶你……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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