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永生不見
他給她下了毒,跑了
亓官謝失神了好久, 竟是不着邊際地問了一句:“為什麽要做魔女?”
她有些傷心地答:“因為我運氣不好啊。打從在娘胎裏起,我的運氣就沒有江淮花好,她過着幸福美滿的生活, 可我卻只能待在這魔城裏, 我覺得我就是一個被黴運附身的怪物。不過現在好了, 我有你了。”
她偷樂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要給他解鐐铐的事。
她用左手捂着那被他親過的半邊臉, 右手慌亂地拿出身上的鑰匙來, 手忙腳亂地去給他解鐐铐。因為太興奮的原因,鑰匙半天都插不進鎖扣內,直到第三遍才幫他把鐐铐解開。
黑色鐵铐落下地面上的那一刻, 姜夢槐好似聽見了關節骨響動的聲音, 那聲音聽起來很瘆人,就像骨頭被折斷了一般。
原來是亓官謝在活動手腕, 這雙手被铐得太久了,他必須要先活動活動,否則,都不太好拿劍了呢。
他嘴角暗自扯出一抹邪魅的笑, 站起來拿起桌上的酒壺往酒杯裏斟酒, 他長袖一擡, 借用身形擋住她的視線, 右手迅速往酒杯裏投了一顆細小的白色顆粒。那顆粒名叫半步癫,入水即化,無色無味, 卻有着極強的藥性, 會讓喝下它的人全身無力, 半步都走不了。
他拿起兩只高腳酒杯, 将其中一杯遞給她,勾着笑道:“喝了這杯酒,今天就算結束了。”
姜夢槐嘻嘻笑着,喝了這杯酒,這定親儀式就結束了,他以後就是她的未婚夫君了。
“好啊,我們共飲此杯!”她跪坐在地上舉起酒杯來,欲與他碰杯。
他高高的身子立在她身邊,微微俯下身與她碰杯,鮮紅的衣袂在風中獵獵飛揚,他仰起頭,将這杯酒一飲而盡,随後丢了手中的杯盞,杯盞落到石板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嘣”響。
而這夜的美夢,就随着這一聲響,而徹底破滅。
姜夢槐喝了這杯酒後就準備站起來,可是剛站起來卻又倒了下去,她試着再次站起來,可是卻發現自己怎麽沒有力氣了呢?
今夜是血月,她虛弱得不行,可是還沒有弱到爬不起來的地步吧。
“魔女,別掙紮了,你起不來的。剛剛那杯酒,我給你下藥了,今天晚上你都別想再站起來。”
頭頂倏然響起他冷冽得不能再冷的聲音,她愕然地擡頭去看他:“你說什麽?你為什麽要給我下藥?”
他用冰涼的嗓音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并不想和你成親,我也不想留在這落日城。”
姜夢槐難以置信:“可是我們定親了呀。你現在是我的人了,你怎麽能說不想成親就不想成親呢?”
“定親?”他諷笑了一聲,“我都說了要互贈禮物才算禮成,剛剛只是我送了你禮物,你還沒有送我,所以,我們儀式不算數。”
“禮物我可以後補,我們的儀式是算數的!”姜夢槐還在天真地說着。
他低頭最後再看了她一眼,道:“魔女,我得走了。以後……我不想在洛陽城再看見你。”
他說罷便從她的紅色裙角邊踏過,向下面的臺階走了下去。
沒有一絲的猶豫。
“你回來!你不許走!誰允許你走了?”姜夢槐大吼道。
他卻冷漠得像一面永遠不會回頭的風帆,留給她一個無情的背影在夜風中招展。
“你回來!你給我回來!”
姜夢槐站不起來,只能坐在地上對着臺階下面吶喊。
“騙子!你這個騙子!”
不是說好的要和她成親嗎?都是騙人的,就只是想迷惑她,就只是想逃出去。
剛剛不是已經親過她了嗎?親過也不作數嗎?
他怎麽可以這樣?
她這一嘶吼,城裏的妖魔都開始朝她這裏湧動。她身上雖有魔煞之氣,可是卻也是人之血肉,況且她平日裏太過嚣張,所以他們都很想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并瓜分她身上的力量。
以往的這個時候,她都會早早地尋一隐蔽位置躲起來,并且給自己身上設下封印,來防止魔氣外洩,以免他們找到自己。
可是今天她為了和他定親,就還沒來得及躲起來,如今又被他下了藥,她現在根本逃都逃不掉。
“老大,你快起來跑啊!”夏靈聞得動靜迅速從屋子裏跑了出來。
姜夢槐心底寒涼,目光仍舊注視着那個遠去的紅衣背影,見他不知從哪裏牽了一匹馬,随後跳上馬背,往城門的方向騎了去。
他的身上戴着能讓邪魔避讓的符紙,所以那些妖魔們都沒有朝他追去。
姜夢槐見他越走越遠,陰冷地咬着牙,道:“夏靈,給我把弓箭拿來!”
夏靈如閃電般閃進了屋子裏,給她拿來了她的弓箭。她拿起弓箭來,手上已經沒有什麽力了,她将箭頭對準遠處馬背上的少年,大聲嘶啞道:“你給我回來!回來啊!”
此刻已經有妖魔爬到了她的身邊來,在試圖拉扯她的頭發和衣裳,她看着他無情的背影,心中憤恨,吼道:“為什麽要逃?你為什麽要逃?不就是想回去找江淮花嗎?我絕不會讓你如願。你敢逃,我就敢殺了你!”
“我要你做鬼都待在我的身邊!”
她右手一松,那支紅羽箭就“咻”的一聲飛了出去,劃破天空中的紅月,落下一道炫美的弧度,朝着他的方向射了去。
而她的聲音,也如同魔咒一樣,在風雨欲來的落日城上空回蕩,在他的心口回蕩。
射出這支箭用盡了她最後的力氣,她癱倒在地上,後背靠在供桌的桌腳下,冷眼看着血紅夜空下的遠方。
那支箭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手上無力的緣故,射得稍微有點偏,亓官謝往右側身一避,那支箭就從他的左臉頰劃過,剛好穿過他臉上畫的那朵槐花,箭尖刺破臉皮,劃下一道血紅的口子,激出他臉上的封印來。
那是她在他臉上留下的印記,永生不滅。
那也是他對她無盡的痛恨,永生不變。
他掉臉回頭,隔着遙遠的距離回望她,他看見她倒在地上,一身紅衣像一灘梅花鋪地,那樣鮮豔的紅,刺痛了他的眼。
那一刻他在想,倘若她真的是孟春山上那個美好的“江淮花”就好了,或許他們會成親,會快樂地在一起。
可是,她不是啊。
她不是那個變着花樣送他禮物的“江淮花”,她不是那個在梨花紛飛的山頭拉着他衣袖尋求幫助的“江淮花”,她更不是那個說讓他去給她做專屬侍衛的“江淮花”……
“江淮花”是假的。
魔女才是真的。
他長嘆一聲,輕聲道:“我多麽希望你真的就是‘江淮花’啊……”
最終他收回了目光,就這短暫的一眼,卻也是最後一眼。
此去一別,便真的是永生不見了。
他必須得離開,而且得快馬加鞭,在家國大義面前,任何的兒女情長都不那麽重要了。
也許今日之後,她會恨他,但是他別無選擇。
他必須得盡快回到洛陽。
姜夢槐看着他決絕的眼神,看着他沒有一絲留戀地轉身駕馬揚長而去,
她絕望地倒在供桌下,眼淚嘩嘩地長流,她那麽喜歡的人,終究是要逃離她,終究是要無情地抛棄她。
那一刻,她知道她的青澀初戀死了。
他死在了這個盤着巨大血月的夜晚,死在了這座孤冷沉寂的落日城。
從此以後,他們便再沒有任何關系。
身邊的妖魔們齊齊出動,想要吞噬她的血肉,想要分解她的身體,她全身沒有力氣,她無法對抗他們,難道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嗎?
夏靈想救她,可是卻還沒有抓到她的手,就已經被一股魔氣給沖到臺階下去了。
就憑他那點微弱的妖力,怎麽可能打得過這麽多的妖魔?
姜夢槐心知今夜不過就是垂死掙紮,但是她也一定要頑抗出一條血路來。
“夏靈,去,給我把那支箭撿回來!”
夏靈雖然不理解,但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跑到了街道上去,将那支染血的長箭撿了回來。
“把箭給我!”姜夢槐在一堆黑色的妖魔中擡起一只手來。
她握着那支帶着亓官謝鮮血的長箭,嘴角帶着狠地一勾,滾進了後面的供桌下,趁那些妖魔還沒有進來,她迅速舉起自己左手臂來,輕薄的衣袖滑下,她右手握着箭,在自己左手臂上狠狠地刺了下去。
“老大,你做什麽?”夏靈震驚道。
她知道有一種邪功可以讓自身變得很強,而且那種邪功必須要極陰體質才可以修煉,而她剛好就是負有極陰體質的鬼胎。
這種邪功可以使她的魔力至少增強十倍,但是必須得靠抓童男子吸取他們身上的陽氣才能練就此功。
而這支箭上殘留着亓官謝身上的血,只需要用此血來做引子,再在自己身上畫下邪功的血印,如此便開始進入了邪功的第一層。
然而一旦開始練這邪功,往後就必須要一直不斷地抓童男子,在他們身上畫下同樣的血印,來吸取他們身上的陽氣,從而達到采陽補陰之效,來增進自己的功力。
所以,這又是一種有瘾的邪功。
但是,為了活下去,她今天不得不開始練這邪門的功夫。
從他離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對與錯,只有強與弱。
她要變強,只有變強,才能保護自己。
只有變強,她才能讓那個傷害她的人高看她一眼。
不。
她不會再去找他了。
這輩子除非他來找自己,他們就永遠不會再見。
她也不需要他的高看了。
他根本不可能喜歡她,從知道她不是江淮花的那一刻,她就在他眼底看見了失望。能讓他喜歡的,只會是那個高貴的丹洛郡主,而非她這個野裏野氣的魔女。
她以為強扭的瓜會很甜的,可是卻沒想到,他的心是冰塊做的,她以為自己是一個太陽可以捂熱他的心,可是對他來說她只是強施加于他身上的寒雪罷了,只會讓他越來越冷。
本來她是一個極有自信的人,可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只是盲目自信,剛剛他親她那一下,也是假的吧,估計是把她當作江淮花呢。
四周的妖魔從桌子四方擠進來,她忍着痛,咬牙在手臂上畫下一個複雜的血印,鮮血順着手臂流下,頓時一縷黑光就從她的身體裏迸發出來,将頭頂的供桌都沖破成了兩半,香燭瓜果翩飛,香壇內的青灰也飄灑了起來。
那些妖魔被這兇猛的力量震得四下紛飛,姜夢槐不決定放過他們,她宛如一個走火入魔的修士,兩眼放紅光,長發向兩邊攪飛,魔氣順着頭發絲向四周的妖魔纏去,頭發像鋼絲一樣纏上他們的脖子,把他們活活給勒死。
那一天,她像個吃妖怪的小孩兒,把他們全殺了,她當上了落日城的城主,她成了落日城最強的魔。
可是她的魔力卻不能永遠維持那一晚的巅峰,她必須要去抓童男子來練功才行。
後來的整整十年裏,她都沒有再去找過那個少年。她不愛去洛陽城了,她屏蔽了所有關于洛陽城、關于江淮花的消息,偶爾午夜夢回時,她還是能夠夢見他,夢見他回來找她,可是現實中,他一次也沒有來過。
他就像是自己織造的一場夢,夢醒,他也不複存在了。
她抓過那麽多美男,總是在尋找與他相像的人,可是卻一個都不像。
直到那天,她身死的時候,看見了謝零離。
她抓着他的衣袖問:“你叫什麽名字?”
她才知道,有些人是會永遠刻在心上的。
十年,也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