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秋雨

時針挪過三點,窗外烏雲密布,池君韬打開辦公室裏的頂燈。

穆煦戴着一副藍牙耳機,面對屏幕正襟危坐,眉間微攏的褶皺傳達出隐隐的不耐煩,本該三點整結束的會議,硬是拖拖拉拉到三點二十,他說:“這些問題排查一下背後原因,任務落到各部門,下周三彙報進度。”

池君韬看向穆煦,眼睛閃亮,似乎有什麽好事迫切和穆煦分享。

穆煦關掉線上會議,側頭望向池君韬:“怎麽了?”

“我寫完了。”池君韬說,聲音壓不住的雀躍,“我終于寫完了。”

“別高興太早。”穆煦說,“後面還得改。”

“不重要。”池君韬扣上筆記本電腦,“先開心再說。”

穆煦被池君韬的樂觀逗笑,他問:“那咱們晚上出去吃點好的。”

“我們回家涮火鍋吧。”池君韬說,“外面快要下雨了。”

“行。”穆煦說,“你論文給我看看。”

池君韬捂住電腦:“今天不行,明天給你看。”他才不要讓穆煦破壞他這一刻的喜悅心情。

穆煦沒有繼續堅持,他的視線回到電腦屏幕,加快速度處理公務,争取準時下班。

他也有一點期待在家和朋友一起邊涮火鍋邊看電視,池君韬勉強算得上朋友。

下午五點,窗外滾雷陣陣,閃電伴随狂風呼嘯。

穆煦合上電腦,對趴在窗邊發呆的池君韬說:“走,下班。”

“這麽快?”池君韬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還有一個小時到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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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板,我想幾點下班就幾點下班。”穆煦說。

“我以為老板都不下班。”池君韬站起身,問,“家裏有電磁爐嗎?”

“不知道。”穆煦說,“應該沒有。”

于是兩人去超市采購的時候順便拿了個電磁爐,和兩瓶二鍋頭。

“你酒量怎麽樣?”池君韬問。

穆煦說:“不知道,沒喝過白的。”

池君韬眯了下眼睛,說:“甜的,你嘗嘗。”

穆煦并不上鈎,他說:“他們說白酒是辣的。”

“入口辣,回甘。”池君韬忽悠道,“下雨天喝點白酒除濕。”

穆煦問:“你酒量很好?”

“一般吧。”池君韬謙虛,“沒喝斷片過。”

穆煦蹲下拆開電磁爐的包裝盒,池君韬自覺地将塑料袋提進廚房洗菜擇菜。

一張茶幾,一個電磁爐,一口鍋,整整齊齊的十多個盤子裝着各式各樣的食材,大多數是肉,三四盤菜。池君韬剪開火鍋底料的塑料包裝,将牛油塊倒進鍋裏,穆煦倒水,蓋上鍋蓋,打開電磁爐等水煮沸。

池君韬随手撿個凳子坐下,從茶幾下摸出兩個玻璃杯,問:“這倆在這放了多久了?”

“不記得,你去廚房洗一下。”穆煦說。

“還要調蘸料,案板上有香菜、小蔥、白芝麻和蒜末,你看着調。”池君韬走進廚房,邊洗杯子邊說。

穆煦端着碗踏進廚房,不得不說池君韬準備得非常齊全,他問:“你自己調蘸料了嗎?”

“還沒有。”池君韬說,“你先調。”

兩人的對話家常極了,穆煦背對池君韬站在案板前,往碗裏捏一撮香菜碎、一勺蔥花、一點蒜末和滿滿的芝麻粒。

窗外大雨傾盆,廚房裏暖黃的燈光照亮兩個男人的身形,池君韬說:“像過年一樣。”

穆煦感到恍惚,他記得暨钶活着的時候的新年,暨钶特意起個大早,把穆煦晃起來穿上柔軟的白色毛衣,再套上紅色的外套。穆白螢不會包餃子,她負責擀皮,暨钶負責包,穆煦趴着桌子邊,悄悄偷走一顆劑子揉來揉去地玩。

暨钶死後,新年變成聖誕節,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你家過年包餃子嗎?”穆煦問。

“包啊,年三十和初一吃餃子,初二我就和爺爺涮火鍋。”池君韬說,“偶爾我堂哥也來,吃完火鍋我們仨打鬥地主,每次我爺爺都是地主。你回國這些年,怎麽過年的?”

“我不過年。”穆煦說,“家人都在國外。”

“這樣啊……等審查過去,我帶你到我家過年。”池君韬說,“希望年前審查能結束。”

穆煦愣了下,反應過來,池君韬并不知道暨钶和池琰的過節。池君韬把穆煦當做一個被上頭專門派來照顧自己的人,他不知道穆煦把他當做籌碼,也不知道穆煦為何争奪華金。

穆煦攪拌蘸料的手停頓一下,他看着池君韬洗杯子的背影,說:“好啊。”

只是這個承諾永遠不會兌現罷了。

石景山區,啓明家園4棟302室。

“池易成鐵定要判刑。”池佑說,“以及我爸說他沒有送禮。”

池琰移了一步卒子,應一聲:“嗯。”

“您早知道?”池佑問。

池琰瞄池佑一眼,說:“君韬都比你心裏有數。”

“我爸對君韬來說是旁系親屬,我這是直系親屬。”池佑說,“他進去我離進去也不遠了。”

“所以你就慌了?”池琰冷哼一聲,“沒出息。”

“我多大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池佑破罐子破摔,“您就給我個準信兒吧。”

“給不了。”池琰說,“沉住氣。”

“華金新來的那個總裁,穆煦,您知道什麽來頭嗎?”池佑問。

池琰擺弄象棋的手停下,擡頭看向池佑:“什麽來頭?”

“我不知道,我以為您知道。”池佑說。

“周忠路上任後,關于他那邊的消息,我都不靈通。”池琰說,“小周不認同我的一些做法,以前他做我助理的時候我就知道。”

“當年沒幾個人認同您。”池佑實話實說,“您自己認同嗎?”

“人總有犯蠢的時候,我也不例外。”池琰說,“如果暨钶活着,我……”他沉默片刻,說,“算了,說這些沒有用的幹什麽。”

“穆煦。”池佑又将這個名字念了一遍,“他姓穆,是不是金龍船舶有些關系?”

“金龍船舶和我們沒有任何往來。”池琰說,“穆家主要做軍工産業,跟海軍聯系緊密。穆越澤有一個女兒,穆越耀沒結婚,穆煦跟他們能有什麽關系。”

“萬一呢。”池佑讪讪地說。

“你該想,周忠路讓穆煦接走君韬是什麽意思。”池琰的視線回到棋盤上,伸手移一步對面的象。

“我沒有頭緒。”池佑說。

“你坐這裏幹想肯定想不出來。”池琰恨鐵不成鋼地瞪池佑一眼,“編個理由,找人打聽打聽,曹學勇不是提過這段時間願意照顧君韬嗎?找他問問。”

“哦。”池佑撓撓頭,“我這就去。”

“先編五個理由,編完發給我看一下。”池琰不放心地提醒。

“知道啦。”池佑蹲在玄關處換鞋。

池琰深深地嘆了口氣,老天不公,怎麽盡給他送來些蠢蛋子孫。

書香園。

“毛肚熟了。”池君韬夾一塊毛肚放進穆煦碗裏,“給,再煮就老了。”

“謝謝。”穆煦把毛肚放進蘸料碗,正反蘸上麻醬和芝麻,放進嘴裏,滿足地眯起眼睛。

投喂穆煦帶給池君韬極大的滿足感,他把蝦滑下進鍋裏,問:“你在英國怎麽過年?”

“不過年,過聖誕節。”穆煦說,“火雞太柴了,我根本吃不下去,我姐姐會給我一塊草莓蛋糕代替火雞。”他拿起玻璃杯抿一口二鍋頭,入口辛辣,酒液沿着食道流淌,熱氣蒸騰而上,舌根泛起微微的甜意。

“你有姐姐?”池君韬問。

“兩個姐姐。”穆煦說,“一個溫柔一個活潑。”

“真好。”池君韬說,“我一直期待我有個妹妹,可惜我媽她…..唉,不提這些沒有用的。”他的眼睛浮起細小的嘲諷,“我二叔比較厲害,出軌多生一個。”

“這事我聽說過。”穆煦說。

“我爺爺的名聲全被這些事搞壞了。”池君韬說。

穆煦聽不得這些話,他舉起玻璃杯:“走一個?”

池君韬用杯沿碰了一下穆煦的杯子,說:“我教你劃拳。”

“不學。”穆煦果斷拒絕。

“為什麽?”池君韬問。

穆煦輕飄飄地給出答案:“不優雅。”

池君韬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庭才能養出這麽個矯情龜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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