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如夢似幻

曹瀚洋雙臂搭在右側船舷上,低頭看向船體下方翻騰的海水。齊焱站在他身旁,往海裏丢一塊魚肉,卻沒有看到一條魚來吃,他失望地嘆氣,問:“想什麽呢?”

“想死。”曹瀚洋塌下肩膀。

“咋啦?你暗戀君韬?”齊焱笑着說。

曹瀚洋擡起頭,死魚眼看向齊焱。

“……我撤回剛剛那句話。”齊焱舉起雙手,“曹少您說。”

“唉。”曹瀚洋長嘆一聲,“我申請回老家實習。”

“為什麽?”齊焱納悶地擡起眉毛,“我記得你家在北京有辦公室。”

“離這個紛争之地遠一點。”曹瀚洋說,“你也看到池少幹的事,我走遠一些,省得他搞事濺我一身血。”

“哈哈哈哈哈。”齊焱笑得肩膀直抖,“難道不是搶占前排最佳吃瓜位嗎?”

曹瀚洋瞥他一眼,說:“站着說話不腰疼。”他趴回原來的位置,繼續生無可戀。

“別難過啦,咱們去釣魚。”齊焱說,“老葉!”

葉仁成提着小紅桶,像個學生似的招呼二人:“快走,我帶了魚餌。”

“走走走。”齊焱雙手推着曹瀚洋的肩膀跟上葉仁成的步伐,“咱仨今天必須一人釣一條大魚。”

三人結伴穿過客艙來到船尾的甲板,池君韬正坐在小馬紮上擺弄魚竿,曹瀚洋問:“穆總呢?”

“他去衛生間了。”池君韬說,他看到葉仁成提着的小紅桶,“你們去別的地兒釣。”

“……船就這麽大,我們去哪釣?”齊焱說,“你和穆煦兩個人,我們三個人,少數服從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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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新郎最大。”葉仁成說,“我們去側邊,不打擾你倆二人世界。”

曹瀚洋早就認清現實,識趣地轉身離開。

穆煦洗了把臉,雙手撐在洗臉池兩旁,盯着鏡子裏的自己。他沒有恐慌症病史,也沒有哮喘和過敏,在他的記憶裏,自己的身體狀況極其健康。但為什麽他會突然恐慌到無法維持鎮定,像猛然抖開一塊絨布,陳年累月積壓的負面情緒盡數展現在陽光下。

水珠順着他的臉頰彙聚到下巴,再一滴滴落進水池,穆煦從口袋裏抽出真絲手絹擦幹淨臉,仔細打量鏡中影像,确認看不出狼狽的痕跡,他理了理頭發,拉開洗手間的門走出去。

池君韬已經将餌料挂在釣鈎上,看見穆煦走過來,擡手招呼對方:“我帶了平板,無聊的話,咱們把魚竿固定住,然後去躺椅上看電影。”

穆煦點頭:“好。”他走到池君韬身邊,動作娴熟地調整好釣竿,挂上餌料扔出魚線,将魚竿固定在船舷的卡扣上。

海風徐徐吹拂,湛藍的天和低空掠過的白鳥組成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象,池君韬說:“今天不太冷。”

“你想過之後的路嗎?”穆煦問。

“我會拿下華金。”池君韬說,他眺望廣闊的海域,明亮的眼中迸發出熊熊燃燒的野心,“我将帶華金走出一條不局限于世家的道路。”

穆煦手肘搭着船舷,感興趣地問:“怎麽做?”

“華金一開始的設想是一把鎖,鎖住世家的手,讓他們沒法利用信息優勢攫取新興行業的第一桶金,所以華金的總裁必須是世家之外的人。”池君韬說,“問題是,世家之外的人對世家的了解匮乏,控制力也小,這是一把治标不治本的鎖,即便鎖住世家的手,世家也能通過其他灰産把錢倒出去做投資。”

穆煦表情認真了些,他聽到了角度新穎的觀點,點頭道:“這确實是個問題。”

“你爸爸和我爺爺的競争從客觀角度來說,就是這個模式的一個縮影。”池君韬說,“對不起,冒犯了。”

穆煦擺擺手,說:“繼續。”

“如果坐在總裁位置上的人是世家的人,比如我。”池君韬說,“我更了解世家的運作模式,我也知道他們的關系和弱點,世家未嘗不能擰成一股繩。”

“你的終極目标是什麽?”穆煦問。

“華金就是未來的紅杉、高瓴、鼎晖、軟銀。”池君韬說,“外人掌管華金的時候,世家與華金的對抗是無效的內卷,消耗資源且沒有任何收益。世家掌握華金,推動華金走向世界舞臺與大財團抗衡,才是我爺爺最初的設想。”

“這是你和你爺爺聊出來的藍圖?”穆煦問。

“我爺爺給我了一本筆記。”池君韬說,“裏面的想法足夠我研究一輩子了。”

池琰不愧是池琰,共和國最年輕的商務部長,穆煦的心情既佩服又不屑,他看向池君韬,唇角翹起:“我等着那一天。”

“好啊。”池君韬彎彎眼睛,他握住穆煦的手,鄭重其事地說,“你要相信我,我和我爺爺不一樣。”他皺起眉毛,“你的手怎麽還這麽涼?”

“洗手間的水比較冷。”穆煦說,他問,“你爺爺的那本筆記,可以給我看看嗎?”

池君韬說:“我放書房裏了,你想看就去拿。”

“你倒是放心我。”穆煦說。

池君韬聳肩:“我的就是你的。”

魚線輕扯,穆煦提起魚竿,順着感覺左右晃動魚竿,他說:“這條魚個頭不小。”

池君韬期待地伸脖子看向大海,海面漸漸浮起魚類灰黑的脊背,背上一道尖刺,尾巴急速擺動。穆煦後退兩步,使用巧勁兒将魚甩過船舷,“啪嗒”掉進甲板,大魚約有三十公分長,活蹦亂跳。池君韬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不鏽鋼盆,狠狠地砸在魚腦袋上,“咣當咣當”兩聲,大魚甩兩下尾巴,不動彈了。

“是條鲈魚。”穆煦說,他蹲下撥弄魚身,“找個廚子炖湯,這魚好吃。”

“我試試。”池君韬捋起袖子,下手要抓,穆煦擡起胳膊擋住他:“等等,給我拿一塊抹布,我先把魚鈎取出來。”

“穆總釣到魚了?”曹瀚洋提着拖把走過來,“我在那邊聽到你們這挺鬧騰。”

“你們也釣到了?”池君韬問。

“沒,齊三火笨手笨腳踢翻了餌料桶。”曹瀚洋說,“我們才收拾完。”

“有抹布嗎?”穆煦問。

“有,剛洗幹淨的,給。”曹瀚洋遞給穆煦一塊抹布,感興趣地蹲下圍觀大魚,“它咋不動彈?”

“被君韬砸暈了。”穆煦說,他用抹布墊着鲈魚的後背,以免硬刺紮到手,用力扯出魚鈎,“鲈魚咬鈎深,不好拔。”魚鈎劃破魚嘴,連同破碎的內髒一同被鈎出,場面極其血腥,曹瀚洋問:“就這麽硬扯出來啊?”

“需要退鈎器幫忙,但船上應該沒有這麽專業的設備。”穆煦冷靜地說,“就這樣吧。”

池君韬在一旁看着,覺得雙手沾血的穆煦也很漂亮,殘酷淩厲又不失優雅,他遞來一張紙巾:“擦擦手。”

曹瀚洋咧了下唇角,感到腿肚子轉筋,鋒利的魚鈎、頭顱破碎的死魚、刺鼻的魚腥味,活脫脫的恐怖片場景,他站起身,後退幾步躲避腥味,說:“這魚你們帶回去嗎?”

“今晚咱們住船上還是住酒店?”穆煦問。

“住船上。”池君韬說,“船艙裏有廚房,我試着煲個湯。”

“行。”穆煦把死魚放進桶裏,曹瀚洋看到魚尾巴動了幾下。

“那個……我去看看三火他們釣上魚了沒。”曹瀚洋快步離開,暗忖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穆煦分明和池君韬一樣兇殘。

“你爺爺打算讓你做幾年助理?”穆煦問。

“至少三年。”池君韬說,“之後從基層做起,争取三十五歲坐到總裁的位置。”

“三十五歲,有點慢。”穆煦說,“你需要組建一個強大的團隊,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戰争。”

“我知道。”池君韬說,他看向穆煦,遞出橄榄枝,“所以,你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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