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5
江暗沒理會他的話, 只是呼吸更重了些。
梅開二度,越戰越勇。
聞歲拳頭攥得很緊,心裏亂糟糟的, 覺得真的是挺尴尬。
他們倆初三畢業就分開了,那會兒倒是沒刻意回避,只是還處于相當懵懂青澀的年紀, 也沒太多聊過這種事。
男生偶爾有反應也很正常,但不知道他哥今天抽什麽風, 這麽輕易一碰就來了狀态,還這麽來勢洶洶。
果然十九歲的男人, 正當精力充沛的年紀, 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生機勃勃。
聞歲在心裏唾罵了幾句, 緩緩地揚起脖頸,撐在他肩膀上, 小心翼翼地往床旁邊挪。
偏偏江暗一動不動, 就這麽仰着頭躺着,甚至眼神裏還帶了點看好戲的味道。
就這麽氣定神閑,他都不覺得尴尬的嗎!
聞歲撥開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 扯了扯唇角,眼神亂飄:“那什麽,你要不去廁所解決一下。”
江暗微微偏頭,視線落在那個透明的玻璃門上, 若有所思道:“你想當觀衆?”
忘了,該死的,透明,浴室。
大概人當初在做酒店設計的時候, 也沒想到還會有這麽一種窒息狀況。
聞歲臉頰蹭地一下紅了個徹底,一個不留神手肘脫力,整個身子一歪,又重重坐了回去。
江暗一聲悶哼,渾身都變得無比緊繃,貼合着他身體的線條帶着熱度起起伏伏,要命。
聞歲別着腦袋,低聲罵道:“操,你要不要臉,誰要看你。”
“能不能溫柔點兒,還有,別說髒話。”江暗閉着眼睛緩了緩,才沙啞出聲。
聞歲感覺耳根子都要燒起來了,拖着一條傷腿艱難從他身上翻下去,才吐槽道:“怪誰?滿口虎狼之詞,臭不要臉。”
江暗看着他紅透的耳朵,那股躁動下去了些。那雙漆黑的眼睛很輕地眯了一下,看人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他雙手枕在腦袋後方,起了逗弄的心思,慢悠悠出聲:“歲歲,你好純情。”
聞歲被看得心裏發毛,覺得好像莫名其妙又被挑釁了,不對,是羞辱。
就你能,說得像是談過八百個女朋友的海王似的。
他曲着腿,手指抓着淩亂的被子,用另一只沒受傷的腳踢了他一下:“滾滾滾,你要解決我出去二十分鐘行了吧,騰地兒給你。”
“二十分鐘?”江暗很輕地笑了一聲,“不用了,我緩一下就行。”
聞歲視線落在他的腰腹以下,又飛快挪開,譏諷說:“別到時候說我欺負你。”
江暗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扯過被子蓋住,垂着眼睫努力平靜呼吸。
十分鐘過去了,兩人依然靜默着,大眼瞪小眼,一片安靜。
聞歲覺得可太煎熬了,這都什麽事兒啊。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盤着腿在床上坐着,時不時地偷瞄他哥。
“好了沒?”
“算了,我去沖澡。”
到底還是消不下去,江暗掀開被子起身,從行李箱裏抓着換洗衣物,大步進了浴室。
耳邊很快響起一陣滴滴答答的水聲,聞歲扭過頭坐在床上,擡手重重的抹了把臉,嘴裏嘀咕:“不是緩得下去麽。”
他摸過手機給季小嶼發信息:你怎麽飯都不吃就走了?
對面秒回:???你們這麽快就完了?
[勿擾]:你在說什麽玩意兒?
[在線陪玩,有意私聊]:沒事,當我什麽都沒說,你哥呢
[勿擾]:在洗澡
[在線陪玩,有意私聊]:………你哥真慘
[勿擾]:請問你是如何從這三個字得出這個結論的?
[在線陪玩,有意私聊]:當我沒說,後面幾天我在家了,回京城再見
[勿擾]:行吧,随你
聞歲随手點開連連看打發時間,連着過了十來關,江暗才擦着頭發慢吞吞出來。
額前的頭發還滴着水,但看他的表情,倒是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聞歲起了開玩笑的心思:“哎,看得出你春心萌動了,迫不及待把姻緣線都續上了,什麽時候紋的?”
江暗拿過門口放着的雲南白藥,往他腳踝上噴了一下,随口說:“高三畢業。”
其實不是,聞歲在他手上畫線的當天,他就學校附近找了家紋身店。
那會兒年紀小,十五六歲的年紀,店主盯着穿校服的男孩再三詢問:“你确定要紋這個?不再想想?紋手心很疼,而且很難洗掉。”
夏天天氣悶熱,手心不自覺出了汗,那條紅線已經有些花了,暈染開了一道痕跡。
江暗垂眸盯着那條線,執着說:“嗯,紋,不會後悔。”
如店主所說,真的很疼,他全程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看着聞歲畫上去的線順着那根針紮進手心,好像他們倆的命運也就莫名其妙的縫合在了一起。
後來結痂的那段時間,他都小心擋着手,生怕聞歲發現。
等到完全愈合成一條漂亮的紅線沒多久,他們倆就再也沒有見過對方。
當時江暗在想,迷信着做了這樣的傻事,還是沒能阻止他們倆的分開,某種意義上來講,還挺懸的。
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的離別,如果能用三年的時間換以後,他願意做這個交換。
聞歲曲着膝蓋,又拉過他的手左看右看,手指順着那條線往下滑:“你高三畢業幹了不少事兒啊。”
“假期很長,想幹什麽幹不了。”江暗垂着眼看他,視線落在他的指尖,酥酥麻麻的。
聞歲盯着看了一會兒,遲疑道:“但我怎麽覺得,和我畫的那條好像。”
江暗抽回手掌,插進褲兜:“畫的線不都一樣,有什麽區別。”
看聞歲剛剛的表現,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會對他起反應這件事,神經實在是太粗。
江暗嘆了口氣,摸出手機滑動:“我點個外賣,你下午別出去了,就在酒店呆着。”
“嗯,但是晚上我得回趟家,我爸媽今天回來。”提到這個,聞歲神情變得有點仄仄的,提不起興趣。
他試探地看了江暗一眼,小心翼翼開口:“你……不跟我回?”
江暗專注在外賣下單上,頭都沒擡:“算了吧,不給他們添堵。”
這怎麽能叫添堵,你本來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啊,不是嗎?
但聞歲說不出口,心裏滿是煩躁,連帶着腳踝一片鑽心的疼。
傍晚是江暗把他送回去的,車進了小區,停在聞家的別墅門口,江暗開了後備箱幫人拎下去。
站在熟悉的大門外,他一步未動,看向房子的目光很是疏離,只是低聲叮囑:“藥放你包裏了,晚上記得再噴一下。”
聞歲捏着行李箱杆,看着人上車,叫了聲哥。
“有事給我打電話。”江暗沖着他很淡地笑了一下,彎腰鑽進車裏。
車走遠了,聞歲才興致央央地拉着行李箱進了大門,除了做飯的阿姨,顯然爸媽都還沒回來。
整個房間空蕩蕩的,他坐在空曠的客廳裏,盯着正中央巨大的吊燈出神。
旁邊的餐桌逐漸擺滿了菜,看上去很是豐盛,聞歲卻沒什麽胃口。
不知道等了多久,玄關終于傳來開門的聲音,兩個穿着正裝的精英人士一前一後進了門。
一看就是剛從會上下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匆匆忙忙的樣子。
“兒子回來啦,實在是不好意思,這幾天确實太忙。”謝明之把外套遞給阿姨,捏着聞歲的脖頸往餐桌那邊走,“這幾天玩得開心嗎?”
“就那樣。”聞歲慢吞吞地走過去,腳還是疼,沒太多力氣。
他一路走得一瘸一拐,就在聞仲青和謝明之眼皮子底下,他們倆愣是沒發現哪兒有什麽不同,還在時不時地聊着會上未解決的提案,把餐桌完全當成了會議室。
聞歲突然覺得專門跑這麽一趟回來,特別沒勁,食之無味。
“小暗是不是也回來了?”聞仲青松了松西裝領帶,突然問了一句,“他現在跟你關系好嗎?你可別再像以前那樣,還是稍微保持點距離,學會戒備。”
原本被無視就憋着一肚子的火,一聽到這話,聞歲脾氣有些上來了。
他筷子往桌上一拍,揚聲說:“你們倆天天翻來覆去就這兩句話是嗎?我腳受傷了看不出來?我在山上摔了一跤是江暗把我背回來的,就是你們口中所謂的可能要害我的哥哥!”
謝明之愣了一秒,神情嚴肅起來:“你們倆還一起去山上了?他帶你去幹什麽?怎麽還能摔下來?他……”
“媽,是我要去看日出的,你們能不能不要把所有事都推江暗身上,爸被綁架過一次,你們就集體被迫害妄想症嗎?看誰都是壞人?”聞歲眼睛通紅,整個人控制不住的顫抖。
“好了好了,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行不行。”謝明之擡手順了順他的後背,“我們也是擔心你,你看你不說,我們怎麽知道。”
聞歲靠在座椅後背上,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冷嗤道:“也是,現在可沒有日記讓你們偷看。”
“聞歲,你現在是不是該學一下怎麽跟父母說話。”
聞仲青點了點桌子,聲音重了些,“看日記是媽媽不對,但她擔心你有錯嗎?鬧了三年還沒鬧夠?你是打算揪着這件事說一輩子?不看日記怎麽知道江暗帶你去那麽危險的地方,還差點喪命,更不知道你還有那種瘋狂的念頭。”
瘋狂嗎?聞歲到現在,仍然不這樣覺得。
以前他很喜歡寫日記,發生什麽事情都會事無巨細的寫下來,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江暗。
那天溺水回來的晚上,聞歲照常寫了一段記錄:
“今天跟哥去了江邊游泳,游到一半他的腿突然抽筋,我為了救他額頭被撞傷,還溺水差點死了,好久都喘不上氣。以前算命說我多災多難,看來是真的。
只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我竟然沒覺得害怕,反而覺得慶幸。那場綁架案裏,江伯因為救我爸而死,我們本來就欠人家,如果今天因為救我哥死了,我也不覺得可惜或者遺憾。”
“我們都是哥的親人,一命抵一命,相當值得。只是到了今天我現在才發現,哥對我真的好重要,重要到我願意為他去死。”
“哥那麽小就沒了爸爸,真的太可憐了,我希望用我換他能健康平安一輩子。”
年少的時候總是會寫些犯傻的文字,在那本厚厚的筆記本裏,這樣類似的話,還有很多。
只是那次眉尾傷得太重,難以掩飾,第二天一大早,日記就被翻了出來。
最後的那一頁,被參差不齊地撕了下來。
聞仲青反應極大,直接把睡着覺的小朋友從床上拎了起來,把那張紙往他面前一拍:“一命抵一命,你的命是父母給的,你怎麽能對一個外人有這樣的念頭。你記住,沒有誰能比你自己重要。萬一江暗記恨着他爸爸的死,算在你頭上,故意帶你去危險的地方,報複我們呢?”
聞歲半夢半醒間,看到那本攤開的日記和那張輕飄飄的紙,才遲鈍反應過來,自己闖禍了。
一牆之隔的江暗還在隔壁房間不知道睡着還是醒着,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在那個房間裏,聞仲青和謝明之開始輪番争吵,互相指責。
從當初帶江暗回家的決定吵到下河游泳出事,來來回回,沒完沒了。
聞歲蹲在自己的房間裏,只能翻來覆去哭着解釋:“是我讓哥帶我出去的,不關他的事。他對我這麽好,你們養了他十幾年還不清楚嗎?”
“人心難測,不是說哥哥一定就是壞人,但他爸爸是因為我去世的,難免會有一瞬間邪惡的念頭。”
聞仲青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語氣像是在售賣一個跟自己無關的商品,“以防萬一,你們倆高中分開讀書。小孩子分開一段時間,就沒感情了,以後你才知道,現在的想法有多傻。”
聽到要分開,聞歲幾乎是跪下去求他:”哥他才十幾歲,你們就這麽不管了?他自己怎麽辦。”
他腦子像是斷了線,來來回回就是這句話,可是薄弱無聲,無人理會。
“我會定時給他打錢,直到高中畢業。”聞仲青在幾秒鐘之間,就做好了決定,“給他選擇最好的私立,對他也是好事。就算他爸對我有恩,照顧這麽多年,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聞仲青就是那種典型的商人,僞善精明,滴水不漏。
當初在媒體面前承諾會好好照顧江暗,十幾年來把面子功夫做到了極致,現在察覺到危機棄子,也想了一條相當妥善的退路,讓人挑不出毛病。
聞歲徹底慌了,抓着聞仲青的褲腿不放:“不行,他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要跟哥一起。”
謝明之在旁邊搭腔,顯然站在了同一戰線:“你剛生下來的時候,因為早産,很虛弱,差點沒活下來。我們給你起名叫聞歲,就是希望你歲歲平安。爸爸媽媽對你有很多的期待,但初衷,也是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的,這比什麽都重要。”
這個故事聞歲聽過千八百遍,耳朵快起繭子,卻沒有一次覺得這麽紮心。
自己的身世,名字,日記,一切,無意中都成了傷害江暗的一把刀。
刀尖鋒利,傷人傷己。
“爸爸只是覺得你們兩個小朋友老這樣相處下去,又沒血緣,不太好。”聞仲青放緩表情,“這樣,你要是覺得直接讓他走太殘忍,爸爸也可以很公平。他轉校,或者你出國,你選一個。”
聞歲掐着自己的指尖,生生掐出了血痕,哪一條路都不想選。
但他們年紀尚輕,在這樣的壓迫下,做不出任何有力的反抗。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知道能怎麽辦。
江暗推開了卧室的房間門,十六歲的少年壓抑着所有的情緒,扛下一切:“不要為難歲歲,我走。”
在聞歲十五歲剛過的第一天,他哥就拎着一個孤零零的行李箱走了,跟來的時候一樣。
後面很長一段時間,聞歲鬧過罵過反抗過叛逆過,毫無作用,到後面大家都習以為常。
聞仲青太狠了,只用一件事就堵住了他的嘴,如果不聽話,江暗的生活費就會斷掉。
于是後來的整整三年,他們倆再無聯系,從不見面。
現在江暗不再受他的制約,當然也管不着考去哪裏,學什麽專業,跟誰當室友。
于是繞了一大圈,只能不痛不癢的又把絮絮叨叨落到自己頭上。
大人的世界很複雜,有時候也很愚蠢。
大概真的是低估了他們倆之間的感情,怎麽可能因為分開了三年,就變成徹底的陌生人。
聞歲擡眸看向聞仲青,平靜了一瞬,自嘲道:“你們也不用想太多,我有分寸。”
“有分寸你又跟他去山上,怎麽,你是打算上山下海全跑個遍,非要把自己折騰沒了才開心?”聞仲青擰起眉心,聲音不自覺放大。
聞歲捏着筷子,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麽沖動了:“随你怎麽說,我十八了,我想去哪兒,你還能綁着我不成?”
聞仲青瞥了他一眼,“以後少跟他去危險的地方,保不齊……”
“夠了,能結束這個話題嗎?”聞歲心裏憋着一大股火,不知道該沖誰發。
在這件事情上,父母沒錯,江暗沒錯,那自己又錯了嗎?
在很多個輾轉難眠的夜晚裏,聞歲徹夜未眠,翻來覆去的想,想不出答案。
他覺得大概是自己錯了,錯在不夠成熟,太過莽撞,一件小事就把江暗的人生徹底變了個樣子,讓他原本就孤苦無依的生活雪上加霜。
直到現在,他仍然不知道他哥那幾年是怎麽過來的,他不敢問,也不敢碰。
謝明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聲音溫和了些:“腳傷了就好好在家休息,別亂跑,免得我們擔心。”
正說着話,桌面上的手機開始震動,她滑開屏幕看了一眼,看向聞仲青:“王總那邊有消息了,回趟公司。”
“嗯,那聞歲你自己吃,我跟你媽先走。”聞仲青起身,又回頭落了一句,“你那頭發,有空染回來,丢人現眼。”
謝明之勾着他的胳膊,打着圓場:“好了好了,王總還等着,走吧。”
聞歲瞥了眼屏幕上的時間,呆了五分鐘,還是十分鐘?他懶得算,算出來也是笑話。
回來就這麽來來去去的罵了他一通,甚至連他腳踝上的傷都沒看一眼,他都不知道當初以保護他為名義讓江暗離開的舉動,到底是出自什麽。
可能更多的,只是怕赫赫有名的聞家再添上一樁醜聞吧。
很可笑,又很無力,更多的是無盡的難受,他甚至不如那個不知道姓甚名誰的王總。
阿姨做完飯就走了,聞歲随手關了房間裏的燈,整個房間像是一個巨大的空盒子,他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突然好想江暗,就好像這幾年憋的那股委屈一起湧了上來,難受得喘不上氣。
他慢吞吞地出了別墅的大門,花園裏一片漆黑,好像燈壞了幾盞,路上一片昏暗。
沒走幾步,聞歲頓住腳步,愣在原地,看到了不遠處路燈下坐着的人。
他穿着送自己回來時候那件白色外套,籠罩在一片柔和的燈光下,整個人散發着一圈很淡的光暈。
在一片漆黑的小路上,是唯一一束亮着的燈,只是也很可憐,看上去形單影只。
聞歲覺得剛才的自己像是個薛定谔實驗裏的貓,被關在黑匣子裏,無人關心死活。
但現在,他在這看不到邊界的盒子裏碰到了另一只同類。
有的人無家可回,有的人有家亦然。
于是,在這個讓人喘不上氣的盒子裏,他們相互靠近,抱着取暖。
“哥,你還沒走?”聞歲沙啞出聲,才發現自己聲音好像帶着哽咽。
江暗坐在那條長椅上,回頭看他:“想想也無處可去,也猜你可能會找我,就想在這坐會兒。”
聞歲吸了吸鼻子,忍着哭腔說:“我爸媽剛走,你看到他們了嗎?”
“看到了車,沒打招呼。”江暗看他有些泛紅的眼睛,察覺出情緒不對,輕聲問,“跟他們吵架了?”
聞歲慢吞吞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低低出聲:“你知道我爸媽就那樣,強勢又啰嗦,每次都逮着一個事情不放,死鑽牛角尖。”
江暗嗯了一聲,不打算發表其他的言論。
“你走之後吧,我就跟他們關系搞僵了,現在還沒緩過來,是不是挺小孩子氣的。”
聞歲自說自話,看着對方漆黑的瞳孔閃了一下,又坦然承認,“我說這些,不是讓你勸我懂事,我就是在耍脾氣。”
提到往事,他不自覺地又開始掐自己的食指,一杠一杠的全是深痕。
江暗把外套脫下,搭在他肩膀上,垂眸安靜地看着他。
想了一會兒才說:“不勸,你自己的家庭關系你會處理好,如果你認為這樣做能讓你舒服,我不會插手。”
聞歲點了點頭,他哥好像一直是這樣,很有分寸,也很成熟。
他想,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自亂陣腳徹底失控的時候。
“那我要說這個,是為了讓你心疼呢?那三年你不好過,我也沒好過多少。”聞歲擡眸,定定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有些惡劣,在用這點情緒去博取同情,矯情得要死,卻控制不住想要說出口。
今晚舊事重提,那些陳年情緒一起翻湧上來,他實在是控制不住,也覺得心裏委屈。
自從重逢之後,他們都很有默契的沒再提起那件事,可是現在,他就是任性想提。
聞歲很輕地吐了口氣,在黑夜裏暈出一團白霧:“我确實一直挺自責的,很多個晚上都睡不着,想你在做什麽,一個人怎麽生活,沒有朋友怎麽辦,又不能聯系你。我覺得你原本可以生活得更好,都是我造成的。哥,你如果怪我,我不會生氣。”
江暗把手從兜裏取出來,扣住他的大拇指,握在手心裏:“之前一直沒說,是怕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現在你主動提,我就認真告訴你,我從來都沒有怪你,所以不用感到愧疚。”
原來把那些困擾了他很久的情緒說開是一件這麽簡單又容易的事情。只是因為不敢觸碰傷疤,所以遲遲不敢開口。
只是這個回應真好,江暗說沒有怪他,就算是哄他的安慰,他就甘心被騙。
聞歲眼眶紅了,有一層很淡的霧氣浮了上來,幾乎壓不住想要落淚。
“歲歲,我過得很好,沒你想得那麽糟糕。”江暗擡手揉了一下他的頭,低聲嘆道:“只是一直很想你,所以大學來找你了。”
聞歲感覺指尖一片溫熱,被掐過的痕跡被溫暖覆蓋,他指節彎曲,很輕地勾住對方的食指。
像是某種小心翼翼地靠近,也像是示好。
聞歲仰頭看着江暗,額前的碎發被吹起,感覺到一陣風掃了過去。
眉毛邊上淺淺的疤痕露了出來,他條件反射地擡手擋了一下,又被江暗的手撥開。
“別看。”聞歲低低開口。
傷口是當初救江暗的時候被劃傷的,河流湍急,水下有一截鋼絲正正戳到了眉骨。
醫生說再偏一點蹭到眼睛,大概會失明,也是所有事情爆發的導火索。
江暗的指尖撫過那條藏在眉尾的疤,淡淡說:“不是要讓我心疼嗎?這個傷口疼不疼?”
其實已經過了很久,當初的鮮血淋漓在時間裏,也變成了無關緊要一嘴帶過的少時壯舉。
只是現在,那個地方伴随着三年的分別又隐隐作痛起來。
聞歲眼底氤出一團霧氣,擡手抱住人的腰身,埋進他的懷抱裏,在深夜裏終于汲取到唯一的溫暖。
“哥,很疼,你哄哄我。”
作者有話要說: 哥哥你看着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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