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疏長喻剛到影視城的時候,天上正細細密密地下着雨。
斜店影視城建在W城,是古代湖州府的地界。這個地方到了春末夏初的時候,就進了梅雨季節,連綿的陰雨下個不停。
“沉哥,傘!”他還沒拉開車門,保姆車副駕駛裏坐着的助理孟曉菲便已經下了車,在他車門前撐開了傘,才拉開他這一側的車門。
疏長喻擡頭沖她笑眯眯地道了個謝,便從車上走了下去。
自從半個月前,他如夢方醒般恢複了前世的記憶,他才回憶起來自己前世居然就是史書上那個赫赫有名的疏長喻。這一世,他的字成了他的姓,名字叫舒靜沉。這遭遇對他來說,宛如古代的自己死後穿越到了這具身體上。但是他又完全地繼承了這個身體的一切記憶,一時間甚至有些分不清你我。
但疏長喻向來是個适應環境很快的人。表面看來,經過這半個月的磨合,他已經能夠适應這種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也能夠适應他作為一個影帝的身份。
但只有疏長喻自己知道,他這半個月遭遇了什麽。
他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前一刻記憶的節點還停留在病榻上。他身體不好,到了上年紀以後吃了不少苦。即使景牧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他臨終前仍然纏綿病榻,痛苦萬分。
他那時閉上眼之前,還看着自己床榻邊須發皆白,滿面眼淚握着他手的景牧。
他當時還想,自己真是罪過。不僅前世走在了景牧前頭,這一世,又只留下他一個人了。
結果,他就在一千年以後醒來了。在這裏,景牧也死了一千年了。
剛醒過來的時候,他腦中被完全陌生的記憶和時代占據着。他瘋了一般,根本不管這一世的記憶中那兩場通告有多重要,直接将它們全都推掉,趕去了兆京城。
那時候,兆京城已經不叫兆京了。就連他們皇城的遺跡都不見了,被更加巍峨而金碧輝煌的紫禁城取而代之。他當時剛下飛機,又坐了一個小時的出租車才到了那個地方。
他常年坐馬車騎馬的身體根本受不住這樣的長途奔波,到了紫禁城時,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他尚未緩過神來,緊緊盯着那陌生的、已經成了景點的皇城愣神。緊接着,他就因為頂着這麽張全國家喻戶曉的臉出現在這裏而被圍了個水洩不通,還造成了輕微的踩踏事故。
後來,還是紫禁城前頭的武警将他從人群的包圍和拉扯中救出來。
但是,他孤身一人站在故宮前頭淚流滿臉的模樣,還是被拍了下來,上了熱搜。
這之後,他被經紀人領走,坐在保姆車上用手機生疏地輸入了景牧的名字,看到那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生平和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生卒年,他才清楚地知道——
沒有景牧了,他獨自誤打誤撞,來到了這個千年以後世界。
清楚這一點之後,疏長喻沒有任何想要活下來的念頭。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在微博上看到了他經紀人親自出面發出的解釋聲明。
影帝舒靜沉是因為接到了《啓成宗本紀》中男二號疏長喻的角色,在代入角色後一時情緒失控,才獨自來到兆京城原本的舊址,因看到物是人非而心中感觸萬千,所以落下淚來。
疏長喻當時一看到“啓成宗本紀”幾個字,目光都變了。他擡頭問他身側那個胖乎乎的小姑娘——他的助理孟曉菲:“這個啓成宗,是大啓哪一個皇帝?”
孟曉菲被他問得也是一愣。現在人們提起那個朝代,基本都叫“啓朝”,沒有誰會用“大啓”這個莊嚴肅穆又滿懷敬意的尊稱。
但是她還是答道:“就……就是景牧嘛。”
疏長喻瞳孔驟縮。
片刻後,他神色平靜,擡眼看向孟曉菲道:“你去告訴《啓成宗本紀》的導演,啓成宗的選角,我要親自過目。”
孟曉菲又是一愣。
他覺得今天的沉哥有點不一樣,但是具體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清楚。
但是——沉哥今天說話的口氣、神情、動作,以及身上的氣勢,都讓人特別有壓迫感,就像是在和哪個政壇大領導對話一樣。
孟曉菲沒來由地緊張,但仍道:“這……沉哥,那個景牧的角色,導演已經定下來了。”
“換不掉了?”
“換不掉了。”孟曉菲道。“聽說是星程娛樂的老總塞進來的,是星程老總的二公子呢。”
——
于是,疏長喻便就這般不動聲色地扮演着舒靜沉的身份,一直到了今天。
剛來的時候,他覺得沒有景牧的世界,根本一日都生存不下去。但是,他心中卻隐隐有強烈的預感——景牧一定在這裏,在這個世界的哪個角落裏,等着他。
疏長喻前世在官場之中,便就是長袖善舞,對千種人有千種面具。待到了這個世界,扮演一個人自然是難不倒他的,更何況這個人的全部記憶都和他交融在了一起。
疏長喻不動聲色地下了車,順手接過了孟曉菲手裏的傘,替兩個人打上。
孟曉菲的個頭小得很,剛到他肩膀,要給他打傘的話,又要踮起腳尖來,又容易挂到他的頭發。
疏長喻便做了這麽個頗為紳士的舉動。孟曉菲一愣,接着便擡頭看向身側的疏長喻。影帝舒先生如今剛過25歲,風華正茂,長得又像個古畫裏走下來的翩翩公子。他今日穿了件奶白色的休閑西服,短發整齊地向後梳起,看起來特別……特別好看。
孟曉菲一下子就漲紅了臉,心裏連忙念了幾句佛。
疏長喻卻絲毫沒注意到身側的孟曉菲。他将傘往對方那邊倒了倒,擡頭看向周圍。
因為他今天的行程早就被媒體報了出去,所以斜店影視城門口此時裏外三層地圍滿了粉絲。為了安全起見,司機直接将他的車開到了拍攝場地。他們拍電視劇的地方,正是這一片啓王朝時期的仿制建築群。
斜店影視城當年建設的時候,可是耗資甚巨,號稱是最大程度還原史料上的場景。建出來以後,一時間也頗令世人震驚,不少媒體花了大篇幅誇贊這家影視城。
但是在疏長喻面前……卻頗不堪入目。
他大眼看過去,那樓閣街道,還真有幾分回到大啓的錯覺。但是定睛一看,許多制式都不倫不類。況且當時的皇城,都是耗費舉國之力建設起來的,其用料精美、規模宏達,真不是一個影視城能模仿得來的。
前頭,導演已經在指揮着劇組的人布景了,古色古香的樓閣前,是穿着現代服裝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和架起來的各式機器。
疏長喻一時間眼眶有些發熱。
就在這時,他身後由遠及近,響起了一陣巨大的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他還沒來得及轉頭去看,便有一輛重型改裝哈雷擦着他身側兩步遠的位置駛過去,方向一轉,停在他的不遠處。
那車駛過去的時候,剛好壓過他身側的一個水窪,濺起來的雨水一下子濺到了疏長喻的白西裝上。
疏長喻看向那邊,便看到了摩托車上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那人戴着摩托車頭盔,裏頭只穿了一件黑色無袖背心,敞着穿了件摩托夾克。他穿着短腰皮靴的腳熟練地一蹬,便将摩托車撐在地上,接着便動作潇灑地從摩托車上跨了下來。
那動作……和景牧下馬的時候一模一樣。
而他那挺拔修長、肩寬腰窄的背影,也活脫脫就是……
疏長喻一動都未動,就這麽直勾勾地看向那個人。
“抱歉啊。”隔着頭盔,那個人慵懶又低沉,帶點常抽煙的沙啞的聲音慢悠悠地飄出來。雖然是在道歉,但是沒有任何道歉的意思。
接着,疏長喻便見那人取下頭盔,轉過身來看向自己:“你就是那個號稱進入角色太忘情,跑到□□廣場上哭的那個舒靜沉啊?”
一剎那,目光交彙。
疏長喻面前,活生生就是剪着兩側頭發剃短的毛寸、嘴裏叼着根煙的景牧。
那人看到了他,目光也是一滞,原本不友好的揶揄話語也登時頓住。
那神态、那眼神,分明就是……
就在疏長喻愣愣地同他對視,眼眶發燙、雙腿不受控制地向前,要走近抱住他的時候,他看到那個人皺起眉毛,将煙取下來撚滅了。
“你盯着我幹嘛?”那人皺着眉頭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世,換少傅追景牧叭_(:_」∠)_
放心吧!你看着景牧兇!跟我一起念:“三秒真男人,帥不過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