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信任

許亦心仿佛被打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難受,目不轉睛地盯着右邊尤老夫人和柳湘湘的寒暄,柳湘湘在尤老夫人面前又恢複了端莊自持的溫軟模樣,還反過來安慰老夫人,說自己在這裏挺好的,一點也不苦,她相信家裏人會救她出去……

期間鐘婉琴的目光朝許亦心看過來,許亦心瞬間像被燙到似的轉過臉,倉皇地背過身回到書案旁,拿起筆假裝寫寫畫畫,不敢擡頭對上她們的目光。

她怕自己會從她們眼中看到懷疑、不悅、背叛和嫌惡……她們是許亦心來書中世界以來,最接近家人的角色,可現在她們寧願相信柳湘湘是清白的被牽累的,也不相信許亦心。

尤碩明更是來都沒來。

這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許亦心忘記了自己的位置,真以為自己融入了這個家庭,整天樂樂呵呵像個傻子一樣,回宋國的事被她潛意識裏一推再推。

在他們心裏,許亦心始終是個外人,是敵國的公主,所以出了這種事,他們自然是明哲保身,避嫌為上。

許亦心告誡自己,不要對他人抱有太大幻想。其實說起來,她又何必覺得委屈呢?她對他們又有幾分真心?

不過是為了刷積分趕進度,好早日回到現實世界罷了。

他們沒把她當家人是好事,她離開的時候就不必牽腸挂肚了,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雖然這樣安慰自己,可鼻子不知怎麽的,酸得她難受,眼前的畫面也模糊不清了……

腳步聲又向她這裏靠近,她埋着頭沒有去看,卻聽見尤老夫人呼喚她:“心兒!我的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許亦心怔怔擡頭,有液體随着她的動作悄無聲息地從眼眶滑落,她一抹自己的下巴,發現自己哭了。

“快過來,讓母親好好看看。”尤老夫人扶着牢房的門對她招手,慈愛又疼惜的看着她。

許亦心像做夢一樣,小心地走到牢房門前,直到自己的手被尤老夫人捂住了,她才強忍着哽咽,小聲道:“您……”

尤老夫人輕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我一得到陛下的允許就過來了。心兒不必擔心,子弋正在為你的事情四處奔波,總會有好消息的,且先別急躁,啊。”

許亦心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臉,怕自己當場痛哭,緩了一緩,才癟着嘴低聲道:“我以為您是來看望柳小姐的。”

“傻孩子,柳小姐是外人,和你一同被關在這裏,她家中也沒人過來,怪可憐的。我當然得先與她寒暄一下,再來找自己人,這是禮貌。”

許亦心連連颔首,埋頭将臉上的淚水抹掉,對尤老夫人和大嫂露了一個笑容。

尤老夫人疼惜地為她理了理鬓邊的發,轉頭接過翠竹手中的食盒,将自己親手做的各種糕點拿了出來。

糕點被油紙仔細包好裹在手帕裏,她将它們一樣一樣拿出來,穿過牢房塞進許亦心懷裏,嘴裏囑咐着,讓許亦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一定要等到尤家接她出來。

許亦心一一應下,乖巧地承諾會好好照顧自己,跟在尤老夫人身後不遠處的獄卒提醒了一句,尤老夫人只得再對小兒媳婦叮囑了兩句,便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牢房瞬間安靜下來,許亦心抱着一堆東西在原地站了好久,這才戀戀不舍地返回書案旁,将東西放下。

過道又響起了腳步聲,許亦心詫異地擡頭一看,是鐘婉琴折了回來。

鐘婉琴對柳湘湘略一點頭,徑直走到許亦心這邊,“心兒,我有話跟你說。”

許亦心連忙跑過去,抓着牢房的木柱道:“嫂嫂,還有何事交代?”

鐘婉琴湊近了一點,低聲道:“剛進來時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怪子弋沒來看你?”

許亦心一怔,沒想到自己那麽微小的表情都被大嫂捕捉到了:“我……”

“心兒,你千萬不要覺得他沒來看你,就是不在乎你了。”鐘婉琴柔聲細語,“事情發生當天,他在朝陽殿外等了幾個時辰,就是想知道調查的進展如何,看能否為你申訴冤屈,可是二皇子一直沒有醒,陛下和皇後娘娘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功夫理會他。”

許亦心抓着木柱的手微微發力,輕聲問:“他……相信我是清白的?”

“自然。這幾天他每天入宮求見陛下,今日陛下終于見了他,還告訴他城郊有一位神醫,說不定可以救回二皇子,他急匆匆回府說了一聲,又跑去請神醫了。”鐘婉琴柔柔地攏住她的手,“還有母親。此事一出,尤家之前因故不怎麽來往的大房和三房都上門來,勸說大将軍府明哲保身及時割席避嫌,都被母親罵了出去。”

許亦心沒有忍住,掉了眼淚。

鐘婉琴溫柔地為她擦掉了:“心兒,我們都相信你。千萬不要氣餒啊,我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

鐘婉琴走後,許亦心打開層層包裹的糕點,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心裏又是酸澀又是溫暖。

尤老夫人帶了好幾樣糕點,分了一樣桂花糕給柳湘湘,柳湘湘吃完後,眼巴巴地望着許亦心手中的荷花酥,許亦心擡起頭,兩人視線對上,沉默了一陣。

柳湘湘原本還想奚落一下,召南公主也會哭啊?但她們本就同病相憐,相處了這幾天,雖然拌嘴不斷,但眼前這位公主……其實也不是那麽讨厭。

她奚落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許亦心看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只得将嘴裏的食物吞下了,挑出兩個荷花酥遞過去:“要吃嗎?”

柳湘湘咽了咽口水,猶豫片刻,沒出息地走了過去。

兩人默默吃了好一陣子,柳湘湘突然說:“吃了你的東西,不代表我答應和你做朋友。”

許亦心差點笑出聲:“誰要和你做朋友啊?別自戀了大小姐!”

柳湘湘看着她肆意的笑容,喃喃道:“……宋國的女子,都如你一般自在嗎?”

許亦心笑着看向她,“你想多了。天下的女子,只有兩種人,可以活得自在。其一,是地位尊貴、掌握實權,又幾乎無所畏懼的人,這種人才有可能随自己的心意而活,才稱得上‘自在’二字。這樣的女子,旁人迫于她的威勢,不敢輕慢她、毀謗她,對她有意見也只能往肚子裏吞,或者等她死後,這些人才敢對她評頭品足、污蔑非議。”

柳湘湘托腮,怔怔地看着她,雖然向往,但還是不相信有這樣的人存在:“哪個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就是我表姐,當今的皇後娘娘,恐怕也做不到令人畏懼到不敢議論她。”

許亦心暗道,那是因為她是皇後,而不是皇上。

“其二,那就是心理強大到不在乎任何人的評價與看法,從心所欲,自由自在的人。這樣的女子,大約不是世外高人,便是瘋子吧。”

柳湘湘不禁嘀咕道:“就是厚臉皮呗……我看你是第二種。”

許亦心被擾了興致,垮下臉道:“荷花酥還我!”

“不還!已經吃進肚子裏了!”

許亦心跳起來,抓起一把枯草隔着牢房追着柳湘湘扔,柳湘湘尖叫不斷,一邊躲一邊抓起自己桌上的紙張還擊,兩人一來一去跑得氣喘籲籲,又叫又笑。

獄卒冒出一個頭,遠遠看見牢房裏打打鬧鬧的兩位姑娘,心想,這麽快就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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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鳥語花香的雅致別院,身着淺灰色短衫的小厮快步穿過人工湖的拱橋,低頭走向湖邊的八角亭,停在正悠閑釣魚的陳永祯身側,溫聲道:“公子,鐘姑娘來了。”

陳永祯默然片刻,緩緩吐出兩個字:“不見。”

小厮應聲退下,還未走出十步,又被他叫住:“回來。”

小厮恭敬地等候吩咐。

鐘婉琴等在別院門外,忐忑不安地絞着手指,陪嫁丫鬟翠竹安撫自家小姐:“小姐不必憂心,陳大人待您一向百依百順……”

鐘婉琴搖搖頭:“那是從前。別提了。”

門扉吱呀一聲被打開,淺灰色衣衫的小厮小步跑出來,對着鐘婉琴一鞠躬:“鐘姑娘,公子事務繁忙,沒空見您。”

鐘婉琴一怔,側頭朝微微敞開的門扉細看,并沒有什麽人躲在那裏。

從前他常會這樣惡作劇,表面說着不見她,等她要離開了,又忽然從門裏跳出來拽住她。

她悵然地點點頭,道:“阿佺,陳大人可有什麽話要給我?”

“有。”阿佺低眉順眼道,“公子說,中毒倒下的是他姐姐的兒子,他的親外甥,他自然希望外甥早日醒來。尤大将軍是他的好朋友,他也自然是希望好朋友的妻子安然無恙,更何況一同入獄的還有他表妹柳小姐。鐘姑娘為了此事來求他,未免看輕了他。”

鐘婉琴臉頰一熱,像被他扇了一巴掌,低聲道:“我知道了,多謝阿佺帶話。”

“鐘姑娘慢走。”

二人回身往馬車走去,翠竹跟着鐘婉琴身後,看她臉上不好,小聲為她抱不平:“陳大人怎的對小姐這般敷衍,連人都不現身,又派阿佺來打發小姐,果然這些年流連花叢,把和小姐的情誼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鐘婉琴擡手制止翠竹繼續說下去,低聲道:“自從我嫁到尤府,我與他就不能再談任何情誼。今日是我昏了頭,竟想求他去皇後面前為召南公主說話。這是罔顧了他的立場,也輕視了他的為人。是我錯了。”

她擡頭,望見靛藍色的山雀撲棱着翅膀飛進稀疏的樹枝中。

“看來,我們只能企盼子弋請的那位神醫,名副其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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