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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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歪扭扭的大字竟然寫滿了一張A4紙,一眼看去都沒有心情看第二眼,怕是小學生寫的都要比這好看的多。

這樣的字要是出現在遞交上來的文件上,虞慈能立刻讓這字的主人收拾包袱滾蛋。

可現在,虞慈居然抽出了張椅子,耐心地一個字一個字的往下看。

誰讓這是昨夜那個滿眼孺慕的外國青年留下的紙條呢,尤其是這個外國青年還足夠懂事的自己離開了。

當然,還格外體貼地留下了份早餐作為報答。

看完了之後,虞慈再一次地确信了諾爾來華國的時間不長。病句和錯別字占了一半,出現的成語大部分用的還是錯的。

內容冗長又啰嗦,三分之一是感謝,三分之一是為擅自翻動和使用廚房道歉,還有三分之一是誇虞慈是個好人再順便表達一下愛慕。

單純而熱烈,如他的年紀一般美好。

虞慈沿着原有的折痕疊好了紙,放在一旁。垂眸看着盤子中的吐司,幾秒之後,才妥協地嘆了口氣,拿起一片起身離開。

林莫早早就等在了門外,一根煙還沒抽完,見虞慈出來,忙掐滅了煙,“先生,早啊。”

虞慈點了點頭,當是回了話。又低頭小口咬了口手上的吐司,黃油的味道和面包的奶香彌漫在口中,不算特別喜歡,但也不讨厭。

但虞慈吃東西的一幕落在林莫眼中,卻跟見了鬼沒什麽兩樣。

金絲邊眼鏡後的桃花眼瞪得滾圓,目光在虞慈的臉上和手上的吐司上來回的掃。

但還好,虞慈正矮身坐進車中,沒有發現林莫錯愕的目光。

林莫關好車門,目光落在漆黑锃亮的能當鏡子使的後車門上和模糊的影子對視了兩秒,緩過錯愕勁,才拉開駕駛位的車門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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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動車的時候,林莫還透過後視鏡看虞慈,見他把最後一角吐司放進嘴中,拿着濕紙巾擦手,林莫才相信看見的是真的。

林莫在虞慈身邊滿打滿算待了九年,他敢說是這世界上最了解虞慈生活習慣的,就連虞慈的父母兄妹都沒法和他比。

這九年間,就沒見過虞慈吃過一頓早飯。

哪怕是剛回華國在虞氏沒站穩腳跟那會兒,和遇上了喜歡吃早茶的客戶,虞慈不過是喝着白開水陪完整頓飯。

那些琳琅滿目,香氣噴鼻的早餐,也不見他動一筷子。

而現在,虞慈居然因為一塊普普通通的吐司破了戒。

林莫推了下眼鏡,他合理懷疑這吐司是昨夜那個漂亮的青年做的。

果真,虞慈的一句話印證了林莫的猜想。

“林莫,你烤的吐司,沒有諾爾烤的好吃。”

“???”原來那個青年叫諾爾啊。

林莫又推了下沒有下滑的眼睛,俊臉面癱,公式化地答道:“先生,我會練習的。”

将時間往回拉兩個小時,清晨五點,在大部分人還沉浸在夢鄉之中時,老城區的早市已是人聲鼎沸。

狹窄的街道兩旁擺着各種各樣的早點或是新鮮的蔬菜瓜果的簡單攤位,本該走車的馬路上,滿是拎着袋子穿着運動服或是睡衣的人們。

有老有少,但都沒有逆着人流,穿着白色襯衫的青年引人注目。

尤其是青年那一頭鎏金色的發,陽光一照,金燦燦的分外的耀眼,就像是是個吸光體一樣,吸引着周圍人的目光。

這裏的人大多都認識金發青年,不少人笑着和青年打招呼。

諾爾也一一回了個微笑,打了招呼。他也不多做停留,穿過了馬路,拐進了一旁一個老舊的小區裏。

剛路過一個早點店,諾爾就和裏面走出來拎着袋包子,胳膊上帶了個紅袖箍,梳着整齊銀發的劉奶奶撞了個正着。

“诶,這不是諾爾兒嘛。”劉奶奶一看諾爾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她是老梅市人,帶着改不過來的口音,哪怕七十的高齡,聲音也爽朗的很。

就是諾爾兩個字咬了重音,還帶了個兒化音,親切地像叫自家的娃。

“劉奶奶今天也起這麽早啊。”諾爾停下了腳步和劉奶奶打招呼,下垂眼彎成兩抹小月牙兒,笑得比頭上的朝陽都燦爛。

“诶诶,人老了覺少。爾兒啊,這是才下班啊?吃飯了沒?奶奶這裏有肉包子,你拿着吃。”

劉奶奶打量了下諾爾身上穿着的枭的制服白襯衫和修身黑西褲,熱情地把手裏的包子往諾爾懷裏塞。

其實像劉奶奶這樣的老人,是不喜歡純洋鬼子的,老城區這一塊住的也基本都是老人了。

但諾爾長的好,嘴也甜,愣是在老城區這些老人們心中排上了號。

劉奶奶是居委會的,知道諾爾孤身一人來華國求學,平日裏除了上學還要打工。

想想自己在外地上班的孫子,就心疼諾爾不容易,總是喜歡給諾爾塞些吃的。

“嗨,就倆包子,謝什麽謝。爾兒啊,你這班上的沒惹到什麽人吧?”

劉奶奶住的樓在諾爾租的房子前面一棟,這會兒沒什麽事,就和諾爾一起往回走。

她是知道諾爾在什麽酒吧還是KTV打工,那些地方烏糟糟的亂的很,什麽人都有。

倒是打過勸諾爾不要在那裏幹的主意,但她也明白諾爾的難處,有些話也不是街坊能說的,便在能幫的地方幫小夥子一把。

“沒啊,我就是個端端盤子的服務生,能惹到什麽人啊?”

光芒照在諾爾的臉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劉奶奶老花眼看錯了,總覺得那雙藍眼睛裏的神情不太對勁。

就像是聞到了血味的狼,亮的駭人,還帶了點興奮的癫狂。

劉奶奶低頭揉了揉眼睛,再擡頭看諾爾眼睛時,就見那雙湛藍如天空的眼眸水汪汪的幹淨,像是隔壁老趙家養的小奶狗。

真是老花眼喽。劉奶奶搖頭失笑,拉着諾爾的胳膊,邁着小步走。

“劉奶奶為什麽問我得罪什麽了?是有誰來找我了嗎?”諾爾小心扯着劉奶奶,時不時提醒劉奶奶注意腳下。

垂着的眼睛內是掩藏不住的興奮,隐在暗處的藍眼睛亮的驚人。可他聲音卻是帶了一點青年人的好奇,聽不出一點異樣。

“嗨,這不嘛。就剛剛我才到大門口,就見幾輛豪車開過來,是什麽瑪莎拉蒂的還是薩馬拉地的。”

劉奶奶擺了擺手,年紀大了,記不清什麽車标,“把頭的紅車上下來個挺時髦的小夥子跟我打聽你。我也不知道你們是什麽關系,就說不知道。”

“不過他們進小區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碰到個大嘴巴的,把你住那地方說漏嘴了。爾兒啊,要不然你到奶奶家躲躲?看着怪吓人的。”

劉奶奶臉上的皺紋都皺在了一起,是真急了,拉着諾爾就往自己家拐。

諾爾輕輕拉住劉奶奶,攬着老人家的肩膀撒嬌似地輕晃了兩下,笑道。

“劉奶奶別擔心,你說的那應該是我的同學。您也知道,我學的油畫,有錢人家的孩子多,開輛豪車很正常的。”

“真是同學啊?”劉奶奶不信。

“真的,我還能騙您嗎?”

“啧,現在這學生啊,穿的花裏胡哨的,哎。”劉奶奶嘆了口氣,還是覺得不放心,“爾兒啊,真出什麽事了要和奶奶說,別一個人扛啊,你一個外國人在這裏也不容易。”

“劉奶奶放心,我這麽大人了,不會有事的。您注意腳下臺階啊。”諾爾目送着劉奶奶上了樓梯拐角,再也見不到了,才轉身離開。

老城區都是紅磚外皮的老房子,最高六層,沒有電梯,前後樓間距也大,中間空着的地方有幾個健身器械和爬滿了葡萄藤納涼的長廊。

諾爾剛拐到自己租的那樓前面,就見空地上不少年輕人。說話聲很雜,夾着幾聲驚呼和感嘆。

一個門洞十二戶人家,真正留下來的少之又少,大多數都是老人,年輕人都是附近大學的學生,或是圖房租便宜的打工仔。

諾爾心中猜出了他們大早上圍在這裏的原因,果然走近了幾步,聽清了他們說話的聲音,還是和心中猜的一模一樣。

“哎呦我去,這玩意是瑪莎拉蒂吧?跑車,有沒有一百萬了?”

“土鼈!那玩意哪兒有那倆大奔值錢啊!”

“卧槽!等我有錢了我也買個跑車開開。”

“滾犢子吧,還你有錢了,賣腎還是賣身啊?話說這玩意是誰的啊?哪個偷偷發財了不支一聲!”

諾爾走近了,懶洋洋的目光落在了停在被踩的只剩下一點草地上的三輛車。

樂了,一個瑪莎拉蒂MC20,兩個梅賽德斯奔馳350,都是足夠張揚的牌子,确實夠吸引人眼球的了,也不怪這麽多人圍着看。

有眼尖的發現諾爾走過來了,拘謹地打了招呼,往一旁站了站,給諾爾讓了路。

整個小區中除了老人看諾爾像親孫子一樣,剩下年輕一點的都對這個漂亮的外國青年打怵。

總覺得這漂亮青年,沒有表現出來的純良。

圍着的人讓開了條路,諾爾一手拎着裝包子的塑料袋,一手插在褲子口袋中,表情依舊是純良的溫馴。

但卻和不該出現在這些紅磚房小區的豪車一樣,與周遭的老舊樸素格格不入。

而下一瞬,諾爾直接做了件讓衆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諾爾走到紅色的MC20前,緩緩擡起手臂,将沁了油的塑料袋放在了火紅的前機器蓋子上。

那漫不經心地動作和态度,仿佛二百萬的小跑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一個能放東西的器皿一般。

周遭靜的可怕,諾爾奇怪地看了眼紛紛用見了鬼的目光看自己的人,聳了下肩,徑直走進了昏黑的樓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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