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樵夫老李随便把那公子送到了城南的乞丐窩,他便滿心歡喜駕着馬車離開了,清河鎮雖然只是一個小地方,但是這集市還是頗為熱鬧。

沒走兩步,樵夫老李便看見了一間當鋪,他雙眼霎時間放光,下了馬便急忙跑進來當鋪,右手緊緊攥着手中的紅玉扳指,大步上前激動道:“老板,我這紅玉扳指值多少錢啊?”

今日,宋南鳶本不想出門,只是冷月一直拉着她,她這才勉強出來轉轉。

冷月原先是一位漂泊江湖的俠女,一日身受重傷昏迷在她的宅子前,宋南鳶便收留了她,并且替她找大夫治好了身上的傷。

這冷月也是個懂得報恩的,替宋南鳶解決了不少棘手的問題。

想到這裏,宋南鳶不由得扭頭看了一眼冷月,冷月皮膚很白、眼神一直都是淡淡的,像是冬天轉瞬即逝的冬雪,她身穿着一襲黑衣,看起來沉默寡言、但是又給人莫名的安全感。

想到此,宋南鳶不由得嘆了口氣,她先前做的那些事情已經足夠報恩了,許是江湖兒女注重義氣,冷月便一直陪她身邊。

這清河鎮集市還算繁華,這麽長時間,冷月也是第一次出門,看見這般熱鬧的場景,她的眼睛靈晶晶的,每一家鋪子都要進去逛逛。

宋南鳶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在她印象中,冷月一直都是成熟穩重、清冷恬淡的像是冰玉,可是今日她仿佛是真的很開心。

“姑娘,當鋪,原來這便是當鋪啊。”

見冷月跑進當鋪,宋南鳶提着裙裾也走了進去,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忽然發現掌櫃手裏的那枚紅玉扳指看起來是那樣的熟悉,熟悉到她想要落淚。

于是不受控制地,宋南鳶便走了過去,神色清冷道:“你這扳指是從何處來的?”

樵夫老李聽見這話,身子猛地一顫抖,扭頭只見是位面戴白紗的姑娘,他這才松了口氣,笑道:“這是一位公子給我的,姑娘可是想要?”

他把紅玉扳指遞了過來。

宋南鳶眉眼低垂、視線落在這玉扳指上,并未伸手。

“你在撒謊,這扳指是我一位故人的物件,他定然不會輕易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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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掃了一眼,她便語氣篤定開口道,輕而易舉便拆穿這樵夫的謊言。

“出來一趟。”她嗓音淡淡道。

那樵夫聞言,原本準備開口反駁,聽見她後半句話的時候卻只能無力地垂下頭。

“你若是不出來,今日我便報官,這玉扳指是如何得來的,你心中恐怕是再清楚不過。”

宋南鳶擡腳便走出當鋪,那樵夫跟在她身後,兩人便一前一後走進一個偏僻的小巷。

“說實話吧。”

宋南鳶擡頭看着他,語氣淡淡的。

一陣微風吹過,她淡粉色的裙裾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白色的面紗也随風而動,好像是一團看不清的濃霧。

“姑娘,先前有位公子搭了小人的馬車,這玉扳指便是他給小人的報酬。”樵夫老李真假半摻開口道。

宋南鳶先前看過不少勾心鬥角的事情,這人連撒謊都不會,她笑了笑,繼續開口道:“這玉扳指是我舊友的物件,你若是願意,我可以給你一兩銀子。”

聽見這個數目,樵夫老李的心狠狠一跳,沒有絲毫猶豫,他便獻上了這枚玉扳指,并且還額外贈送了她一個消息。

“姑娘,這公子現在應該在城南,你若是想要尋他,應該并非難事。”

聞言,宋南鳶黝黑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她從袖中掏出一兩銀子,遞給這樵夫,随後她從懷中掏出一方白淨的繡帕,動作意味深長地将這玉扳指包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才邁着步子朝着城南走去,城南啊,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好地方,居然需要尊貴的太子殿下親自來一趟?

不過,這太子殿下如今是不是遇到什麽難處了?

他若是願意,自然有無數人獻殷勤,何須搭這麽一個樵夫的車?

心中思量萬千,宋南鳶步伐不緊不慢走着,她眼眸微微眯起,看樣子倒是有些期待一會兒相逢的場景。

他會是什麽表情呢?

她可真是期待啊。

“姑娘。”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宋南鳶這才驀然回過神來,原來是冷月,她居然把冷月忘了。

不應該、實在是不應該。

可是,她實在是太興奮了。

單單是想到能夠看見他,她便覺得全身血液開始沸騰。

“走吧,我們去趟城南。”宋南鳶裝作不在意地輕撫紗裙,淡粉色裙擺在空中飄蕩片刻,随後又回歸平靜,像是一團飄逸的紅雲。

她語調平淡無波瀾,她本來就是個極為好看的姑娘,駐足垂眸的時候,看着更是文靜恬淡。

只是這一切都是表象。

此時,她右手的指甲早就深深嵌進掌心,天知道她要多麽拼命控制自己,才能夠維持着最後的這份體面。

冷月追了上來,安靜地跟在宋南鳶身後。

行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便到了城南。

看見眼前髒亂的景象,宋南鳶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依照他的身份,即便是落魄,也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冷月,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便會。”宋南鳶擡腳走進這條髒亂的小巷,女子向來心軟,尋常姑娘看見路邊的乞丐,總是會忍不住心軟、施舍一二。

可是她的眼神從頭到尾都是冰冷的,像是根本不關心這些事情。

這算什麽,不過是餓着肚子,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從前經歷的事情可比這難多了。

她早已是滿身傷痕,所以也不關心這衆生疾苦。

這條巷子很快便到了盡頭,宋南鳶垂眸,神色中難掩失望,果然還是不在這裏。

也是,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爺,怎麽會出現這種地方。

若有所感轉身,宋南鳶便看見一位身穿白衣的公子站在屋檐下,他白衣如雪、眉眼清俊,負手而立站在屋檐下,那房屋年久失修,破破爛爛、塵土遍地,他站在那裏,便會讓人不自覺忽視一切。

萬事萬物都開始消退,看見他的那一刻,她眼中便只有他一人而已。

點點褐色血跡綻放在他白色的衣袂,瞧着倒像是漫天冰雪中盛開的紅梅。

一陣風吹過,白袍勾勒出他剛勁有力的腰身,越發顯得他長身玉立、不染塵埃。

看着他,宋南鳶兀自笑了,她無聲笑着,體內巨大的歡愉傳來、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沒,她眼角甚至笑出了淚花。

他居然真的在這裏啊。

那真的是太好了。

朝前走了幾步,他們二人之間距離驟然拉近。

也就是在這時候,宋南鳶才注意到了他身上不對勁的地方,他的眼睛這是怎麽了?

她記得這雙眸子,清澈透亮,像是世上所有的塵埃在他面前都無處遁形。

她記得這雙眸子,溫暖和煦,總是含笑看着每個人、他視線所及之處春暖花開。

可是如今,這雙眼睛失去了光彩。

像是兩顆琉璃珠。

所以,他的眼睛到底怎麽了?

宋南鳶微勾唇角,眼眸含笑,又往前走了兩步,此時他們兩個人的姿勢親密無間,遠遠望去,仿佛戀人在耳鬓厮磨。

可惜,她的衣擺并未觸碰到他的衣衫。

她精确而巧妙的控制着他們之間的距離。

就在這時候,宋南鳶看着仍舊平靜地沈淮清、終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他看不見。

單單是想到這個念頭,宋南鳶就興奮地眯了眯眼,啊,多可惜啊,他看不見。

若是能夠看見她,他此時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宋南鳶有些失望地後退了半步。

饒是如此,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仍舊很近。

一個暧昧又危險的距離。

或許,他早就不記得她了。

宋南鳶垂下眼眸,心中有些淡漠地想到,他或許根本不記得她,就像從前一樣。

她這樣的人低賤如草芥,他根本從未看盡眼中、也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她再度擡頭,美眸彎彎、燦若桃花。

不過沒關系,她有千萬種法子幫他想起來。

她這才往前走了半步,定定地站在他身前,近乎是貪婪地看着他的眉眼,一雙黝黑的眼眸中閃爍着奇異的光芒,迫不及待、躍躍欲試。

這次距離更近了,兩個人呼吸交纏、衣袂纏繞在一起。

宋南鳶的視線不自覺往下,落在他修長白皙的手上,他的手可真好看,着了魔一般,她便伸出右手、不管不顧想要去觸碰他的手掌。

直到快要碰到的時候,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不行,現在不行。

即便是拼命勸誡自己,她的視線還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右手上。

他的手指骨節分明、美如白玉,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右手拇指有一道傷疤。

直到看見這道傷疤,宋南鳶才無比确認,眼前這人就是他,錯不了的。

她這次才悠悠然後退了一步,現在還不是時候。

未到山窮水盡時,他還不知道惶恐害怕。

不急。

她有的是耐心。

就在宋南鳶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他溫潤的聲音。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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