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因為看不見,沈淮清的嗅覺便變得更加靈敏,就像此刻,明明面前沒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可是他還是十分确定面前有位姑娘。
他的鼻尖總是能嗅到桃花香,時濃時淡、若有似無。
那桃花香近在咫尺,讓他覺得那姑娘始終站在他的面前。
直到那股味道淡了一些的時候,沈淮清才猶豫地開口輕喚道:“姑娘?”
可惜,并未有任何回應。
鼻尖的那股桃花香也越來越淡,最後終于消失不見。
沈淮清眉心忽然跳了兩下,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可惜啊,這地方空蕩蕩的,便只有他一個人。
誰會對一個瞎子圖謀不軌呢?
他如是想到。
宋南鳶轉身離開,他的聲音可真好聽啊,溫文爾雅、像是無邊風月,她在唇齒間默默念了幾遍他的名字,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
真好。
真想讓他哭啊。
不知道他求人的時候,是否能夠像這樣從容不迫、不疾不徐呢?
冷月守在巷口,見她終于出來了,這才迎了上來。
“走吧,冷月,我們回去。”宋南鳶笑了笑,再次恢複平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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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不疑有他,主仆二人便相攜歸家。
回到宅子以後,宋南鳶便一如往常待在屋子裏面,她不喜歡說話,平日裏也總是一個人待着。
冷月也是這般的性子。
這空蕩蕩的宅子只有她們二人,并無什麽奴仆,白日裏不覺得有什麽,一到夜裏,便覺得安靜的可怕。
可是,宋南鳶卻不這樣覺得。
這樣的生活,她很滿意。
平平淡淡,不需要勾心鬥角。
只是今夜,破天荒的,她睡不着,一想到白日他無神的雙目,她就覺得一陣心煩意亂,恨不得把那人捉回來,吊起來、用鞭子抽打個一百遍。
然後便把他關進暗房。
他若是哭着求饒,她倒是可以考慮放過他。
只是那樣驕傲的人,恐怕寧願死也不願意受辱。
這可怎麽辦啊?
她可不能讓他這麽簡單地去死。
她想要他哭着求饒。
不知道那樣溫和的人,哭起來是否也是雲淡風輕?
翻來覆去在床上無法入睡,宋南鳶索性便翻身下床,她随手披了一間鴉青色的外衣,點燃紅燭,走到了書桌旁。
紅燭點亮、點點橘色的亮光散發出來,黑漆漆的屋子霎時間亮堂許多。
今日見了他,她覺得心煩意亂、翻來覆去睡不着,宋南鳶索性就點燃蠟燭、披着一件外衣,站在書桌前、提筆給她年少時的閨中密友寫了一封信。
“莺莺,若是從前有個男子辜負了你,你會如何懲罰他?”
單單是提筆寫了這麽一句話,剩下的話,宋南鳶就不知道改如何繼續了,那些隐晦的心思無處訴說,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寫下來。
可是,寫一封信不容易,她接着提筆再接再厲,再不濟也要寫滿一張紙啊。
要不然多丢人。
估計,莺莺要是看見信中只有這麽短短一句話,肯定又要罵她了。
“莺莺,我若是将這男子囚禁起來、每日鞭打三次,是否太過殘忍?”
宋南鳶咬着筆杆,頗為糾結,其實她想做的事情比這要多的多,可是別的她也不好意思寫出來了。
思考片刻,她複又提起毛筆,深吸一口氣,下筆如有神道:“恭祝莺莺姑娘美若天仙,芳華永駐。”
昨晚這一切,宋南鳶才鄭重而認真地封好了信。
這次應該沒問題了吧?
畢竟莺莺最喜歡聽這些溜須拍馬的話,她可是都做到了。
翌日,天蒙蒙亮的時候,宋南鳶便喚冷月起床,讓她幫忙把這封信寄到京城。
看着冷月翻身上馬,動作幹脆利落地便要離開,宋南鳶想到那人,心中不可控制地微微一動,她于是便上前兩步,開口道:“冷月,你可是要去清河鎮送信?”
“是的,姑娘。”
“那便帶上我吧,我剛好要去清河鎮辦些私事。”宋南鳶垂眸道,至于是什麽私事,自然是不言而喻。
她想要去看看他。
冷月便拉上她上馬,這馬兒奔跑速度極快,不到半個時辰,她們便到了清河鎮。
“冷月,一會兒送完信,你便先回去吧。”
宋南鳶囑咐過後,她看着冷月離開的身影,忽然送了口氣,轉身便朝着城南走去。
城南就在不遠處,可就算只是這麽一小段距離,宋南鳶還是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她擔心他離開了。
可是,他如今雙目失明、孤立無援,又能去哪裏呢?
不多時便走到了巷口,宋南鳶今日穿着一襲鴉青色的長裙、蒙着白色的面紗,行走間蓮步款款、身段窈窕,宛如九天仙女墜落凡塵。
這巷子破破爛爛、青苔遍地,她這樣一個仙子似的人物出現在這樣的地方,瞧着總歸是格格不入。
一路走來,不少乞丐眼巴巴看着她,可是她始終未曾停留。
一直走到最裏面,她轉身、睫毛輕輕顫動兩下。
回眸的那一刻,她總算是舒了口氣,他還在這裏啊。
不過是短短一日,他白玉似的面容上便沾染許多灰塵,如雪的白衣瞧着也黯淡許多。
眼前這個人哪裏還有半分高不可攀的模樣?
可是不夠,遠遠不夠。
他還未曾真正跌落雲端,未曾真正在這淤泥中停留片刻。
他還沒有哭着求她……
宋南鳶面如表情朝他走近幾步,走進之後才發現了一些端倪。
不對,他面容上的灰塵不像是無意中弄上的,倒像是、倒像是自己親手塗抹上去的。
所以,他為何這樣做?
短短一瞬,宋南鳶便想明白了個中曲直,方才若是沒有記錯,這清河鎮到處張貼着一張畫像,想來是在尋人。
若這人不是什麽響當當的大人物,有必要如此興師動衆嗎?
他在擔憂。
他不想被官差發現。
宋南鳶了然地後退兩步,視線上下打量着沈淮清,她驀然笑了笑,這一笑宛如桃花爛漫,她眉眼間風月無邊。
好,真是太好了,如今老天都在幫她。
她好心情地眯眯眼,自得地站在巷口,目光悠閑自在落在他身上,這一看便是一天。
她看他的眼神近乎貪婪,恨不得把他的眉眼镌刻于心間。
唯有如此,才能日日懷念、夜夜思念。
也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忘記一些事情。
第二日,宋南鳶還是如此,不同的是,她心甘情願走了一個時辰來看他。
她要好好盯着他,這樣他才不會逃跑。
這樣她才能安心一些。
她看着他原本勉強還算潔淨的衣袂一點點變髒,看着他潤/滑的唇瓣慢慢變得皲裂,看着他從高不可攀的天上月、淪落為跌落塵埃的腳下泥,她覺得快意、卻又覺得可惜,可惜他現在是個瞎子,可惜他看不見自己的狼狽模樣。
他這樣的人,最是虛僞假善,應該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如此落魄的模樣。
可是即便已經這麽慘了,他還是沒有走出這條巷子。
他貴為太子,即便流落到這清河鎮,只要他揮揮手,自然會有大把的人上趕着獻殷勤,如今滿城風雨也都是為了找他,可是他為什麽不出去呢?
宋南鳶笑了笑,他不想被發現,可是她還是找到他了呀。
他既然不願意走,那便留下來好好陪着她吧。
反正,落到她手上,他也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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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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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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