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淮清想到那姑娘今日又來了,他說不清楚自己心裏面到底是什麽感受。

今日,她又準備幹些什麽事情?

他靠着牆,阖上眼眸靜靜思索。

失明以後,每一天都是這樣的漫長,他總覺得時光格外難熬。

直到周圍再次歸于平靜,她還是沒有來。

或許,不單單是今日,以後她也不會來了。

這個想法讓沈淮清的心驟然一緊。

風吹無聲,他的世界是一片黑色,迎風踽踽前行,等到一束破曉的光。

她昨日不是說要來幫他換藥嗎?

所以,為什麽又不來了呢?

這時候,沈淮清仿佛已經忘了,昨日是他讓她不要來。

可是她真的不來了,他心中卻又覺得失落萬分。

這萬載的黑暗,她的聲音像是一眼清泉,她站在那裏什麽都不做,只是單單說上幾句話,便會讓他覺得無限的美好。

只是她今日給了那麽多人饅頭,卻唯獨沒有給他。

這個認知讓沈淮清心中更是晦澀。

他靠在牆角中,閉着眼眸,于是便沉沉睡去。

宋南鳶發放完那些饅頭,便提着籃子離開了。

她像是真的忘了那個人,她仿佛真的是一個心善的小姑娘,只為解渡衆生。

走出城南小巷,她一擡頭便看見一張畫像,瞧見這張畫像,她歪了歪頭,似乎是覺得格外有趣。

真是有趣啊,他不可能不知道有人在找他。

可是他卻遲遲不肯露面。

難不成真喜歡這樣風餐露宿的日子?

怕是擔心有仇家使陰招。

微風吹過,她白色的面紗飄動兩下。

宋南鳶擡眸,視線又輕飄飄落在那畫像上面。

她眼底閃過一道嫌棄。

這畫像畫得還真是潦草,跟那人還真是半分都不像。

若是能夠找到人,這才算是稀奇。

不過沒事,她不是在這裏嗎?

總歸是能夠找到的。

宋南鳶先是悠悠然将籃子歸還給饅頭店老板,然後她便在街上随便買了一頂鬥笠,這鬥笠用竹子為頂、一圈粗糙白紗垂蕩下來。

她欲擡腳離開,扭頭的時候,卻看見一群身穿紅色官服的官兵走過。

那方向,瞧着像是城南啊。

宋南鳶眯了眯眼,笑容裏盡是歡愉,這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殿下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應該如何選擇。

他會跟她走的,心甘情願。

若是他實在不知好歹,她只能使些偏激的手段了。

她跟在那些官兵身後,只見那些官兵沿着城南一路搜尋,不偏不巧路過城南小巷的時候,有位小兵嫌棄開口道:“大哥,這城南都是乞丐窩,這公子怎麽可能出現在這樣的地方呢?”

那為首的官兵颌首,沉吟片刻,正準備開口回複。

碰巧有位姑娘從他身邊走過,那姑娘面容蒙着面紗,行走間步伐窈窕,她不知遇到了什麽樣煩心的事情,“大人何必在街上安/插這麽多暗探呢,這些官兵本就慣會做些表面功夫,這次自然不會盡心盡力辦事,只是不知道這次哪個倒黴蛋會被免職。”

說完,這姑娘便走進城南小巷。

看見這姑娘漸行漸遠的身影,這官兵心中權衡一番,這若是大人對他們的考驗,自然還是要盡心盡力,姑且還是進去搜查一番吧。

“混賬,這是大人吩咐的事情,爾等居然敢敷衍了事。”

說完,這官兵便率先走入小巷。

宋南鳶聽見身後的嗓音,勾勾唇角,這條巷子她日日來,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不過是幾吸間的功夫,她便走到了盡頭,擡眼望向對面的房屋,只見那牆角的地方空空如也。

來到這裏,她也不着急。

得先讓他吃吃苦頭才是。

他若不曾墜落雲間,那她這雪中送炭的恩情,瞧來瞧去,也只是小恩小惠。

她費了那麽多心思,他總應該放在心上才是。

要不然,多不公平啊。

于是,她一邊聽着巷中官兵吵鬧的聲音,一邊優哉游哉看着對面屋檐,青黛色的瓦礫在陽光下也多了幾分溫潤的光澤。

近了近了,總歸是近了。

他這會兒該着急了吧。

于是,嘴角噙着一抹笑,她慢慢悠悠走進臺階,然後拾級而上、推開門,木門年久失修,推開的那一瞬間,灰塵撲簌着掉落。

和光同塵中,他沉默地坐在牆角。

一道金光正巧路在他的臉上,瞧着當真是公子世無雙。

面如冠玉,俊美非凡。

她笑了笑,壓下心中的迫不及待,走到沈淮清身邊,嗓音嬌柔關切道:“公子,奴家今日來晚了,公子不會生氣吧?”

聽見那熟悉的聲音,沈淮清愣了愣,眉眼低垂,暗自想到,她騙他,她今日明明來了。

她菩薩心腸,給一些乞丐施舍了饅頭。

可是她唯獨忘了他。

如今,她又過來騙他。

世間女子,都是這般善變嗎?

他皺眉不語。

宋南鳶倒也不在意,踩着繡花鞋走到他的對面,彎下腰,附身查探他額角的傷痕,一夜過去,他額頭的傷口倒是好了許多,若是帶回去精心調養,想來以後也不會留疤。

“公子,你額角的傷口好了許多,想來以後不會留疤。”她言笑晏晏,絲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

“多謝姑娘,姑娘千金萬福,實在不應該踏入這樣污穢的地方。”他別過去臉,悶聲拒絕道。

可是不知道懷着什麽樣的心思,他并未直接戳破她的謊言。

許是害怕她惱羞成怒吧。

“公子,奴家今日出門來得急,忘記帶傷藥了,公子可願意同我一起回去?”宋南鳶眼眸瞬間亮了起來,像是一只雀兒,眼巴巴望着他。

只求他給一個回應。

表面看上去,似乎是神女有意、襄王無情。

只是你若是細細看去,便能發現,她眼底沒有什麽期盼,有的只是興奮。

第二次了,她倒要看看他怎麽回複。

殿下,奴家為了你真的是煞費苦心,你切莫勿要讓我失望。

果不其然,青年纖長的睫毛顫動兩下,他縱然是閉上雙眸,也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不安穩。

“姑娘,你還是快走吧,在下是不會跟你走的。”沈淮清壓下心頭的那一分悸動,容色冷淡道。

他還是不曾睜開眼眸,或許是因為自卑,況且他如今只是一個瞎子,即便是睜眼,也是什麽都看不見。

宋南鳶挑挑眉,毫不意外,仗着他看不見,她眼眸中閃過一道惡劣,彎腰湊仔他耳邊開口道:“公子,你瞧着很是眼熟啊?”

不等他回答,她輕輕朝他如玉的耳垂吹了一口氣,慢慢悠悠再度道:“公子,最近官府在搜查一個逃犯,如今這小巷外面都是官兵,想來一會兒便會搜到這裏。”

宋南鳶調整了一下姿勢,她與他面對面,彎腰直直盯着他的面容,兩人的鼻尖是不是碰在一起,呼吸交纏、缱绻悱恻,當真是神仙眷侶。

只是,兩個人心中各有自己的思量。

她步步為營,為囚他入懷。

他百般周旋,只求可以活命。

“公子,你不會當真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這才起了身,随意揮了一下袖子,嗓音冷淡了兩分,繼續敲打道:“公子,你剩下的時間可不多了。”

說完這話,宋南鳶便推門走了出去。

這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他若是哭了,她應當會很歡愉。

真想讓他哭啊。

沈淮清進入清河鎮第一天,便知曉這鎮中在搜尋一個人,他懷着僥幸心理,一直躲藏了這麽久。

如今敵友不分,若是讓那些朝中大臣知曉他如今是個瞎子,只怕辛苦謀劃來的江山便要拱手讓人了。

況且,若是不巧碰見仇家,他恐怕會有性命危險。

所以,如今他只有一個選擇。

只是,這姑娘性子着實有些古怪。

沈淮清不由自主想要摩挲右手拇指的紅玉扳指,直到右手食指碰了空,他這才想起,那扳指他早就送人了。

于是,他原本就不平靜的內心,此時更是煩躁。

盲人的聽覺本就敏銳,所以沈淮清早早便聽見了外面傳來的嘈雜聲,原來是官兵在外面。

平時臨危不亂的太子爺,難得覺得慌亂。

他人生地不熟,還是個瞎子,如何才能躲過去。

別無他選,他只能求她。

他雙手扶着牆壁慢慢站起來,然後小心翼翼走到門外,嗓音清淡道:“姑娘,在下願意跟你回去。”

他眉眼低垂,手足無措站立在原地。

從小到大,縱然過得不順心,可他也從未開口求人。

可是,如今他在求着一個姑娘,求她帶他回家。

久久寂靜,她還是沒有開口回複。

于是,沈淮清覺得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像是驚雷。

她、她怎麽不說話了?

等了半響,宋南鳶才眼眸微擡,嗓音嬌柔,只是說出來的話着實冰冷無情。

“晚了,公子,早些日子你不願意跟奴家離開,如今奴家也不願意了。”

聞言,沈淮清的心猛然墜入深淵,還未來得及喘口氣,便聽見她話鋒一轉。

“不過,公子若是願意求求我,奴家還可以考慮一下。”

她笑了笑,嗓音帶着明晃晃的戲弄。

“所以,公子,你要不要求求我啊?”

拖着尾音,她這話聽着像是跟情郎的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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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沈太子:她騙我……

鳶鳶:騙你怎麽了?

沈太子:她欺負我……

鳶鳶:你有本事可以欺負回來啊。

沈太子(若有所思):真的( ⊙o⊙ )

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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