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為什麽還不回答?
時間點點滴滴流逝,他坐在圓凳上,雙手交疊、骨節泛白,睫羽在空中顫抖兩下,像是兩只折翼的蝴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沈淮清覺得難熬極了,他上齒先是咬了一下唇|瓣,白玉似的耳垂也泛上紅波。
她怎麽還不開口呢?
沈淮清深吸一口氣,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出聲詢問的時候,忽然聽見她清脆如銀鈴的笑聲,她像是愉悅極了,就連清脆的嗓音中也染上了幾分旖旎的纏|綿。
見此,沈淮清心中猛然一咯噔,她這反應瞧着似乎是不太對啊……
宋南鳶用手帕捂嘴,驀然輕笑起來,她杏眼微彎,平日裏那種有些陰郁的氣質一掃而空,她眉眼彎彎,瞧着當真有幾分天真無邪小姑娘的嬌憨,她笑了許久才停下來,紅玉耳墜搖曳兩下,她輕笑道:“公子,逗你玩的,你怎麽還當真了呢?”
“公子,這姻緣本就是要兩情相悅,奴家瞧着公子可不像喜歡我的樣子,”宋南鳶慢慢悠悠從圓凳上起身,眯着眼、貓着腰湊到他的面前,兩個人的鼻尖時而碰在一起,她吐氣如蘭道:“公子,你先前在城南時可不是這樣的态度,如今怎麽變了,難不成真的喜歡上奴家了?”
沈淮清覺得難堪極了,他低下頭、聽着她逗弄的言語,一向平和的心中也泛起幾分暴虐,她怎麽這樣,方才明明是她主動開口、主動要求他報恩,可是如今一轉眼,她便換了說辭,怎麽能如此?
她明知道、明知道……
罷了罷了,沈淮清閉上眼眸、垂下頭,不願意再搭理她。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嗎,像個被慣壞的小孩子,憑着他的縱容,肆無忌憚踐踏着他的底線。
他這眉眼低垂、默不作聲的模樣一看就是生氣了,換成旁人說不定會識趣不再招惹他,可是他偏偏碰上了宋南鳶,他越是不痛快、她心中便越是快意,看見他這番默不作聲的屈辱模樣,她越發想要把他踩在泥裏……
“公子啊,可惜,奴家不喜歡你,”她直起身子,語氣中的笑意淡漠了許多,清淡的嗓音聽上去有些不留情面,“公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1】,你如今不過是個奴才,怎麽能肖想自己的主子呢?”
“你也用不着生氣,奴家只不過是跟你說了兩句話,你有什麽損失呢?”宋南鳶冷着臉、右手掐着他的臉,強迫他擡起頭,他似乎是覺得不安、眼眸緊緊閉起,薄唇也失去了眼色,“公子,你莫不是是我帶你出的城南、是我請大夫給你治病,你有什麽不滿的呢?”
“并無不滿。”聞言,沈淮清只覺得心中一片茫然,他本不應該開口,可是那種茫然的感覺太過強烈,他像是一個在茫茫大雪中行走的人,眼前好不容易出現一點來亮色,他現在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若是此時他不說些什麽、不做些什麽,這抹亮色就會送眼前徹底消失,“姑娘,在下并沒有任何不滿,在下是心甘情願的。”
他是心甘情願的,并無半分不滿,只要她願意,他便是她的;只要她想要,他便會心甘情願奉上所有,包括他自己。
所以,可不可以請你不要走?
似乎是害怕她不相信,沈淮清徑直用右手抱住她的右手、肌膚相親,他堅定地擡起頭,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他撷着她的手撫上她的面容,語氣誠摯道:“姑娘,你在下很感激姑娘,只要姑娘願意,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宋南鳶看了他兩眼,這才輕輕收回右手,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右手輕輕在他的臉頰摩挲了一下,她看着他的這幅模樣,語氣極為平靜開口道:“公子,你知道就好。”
她再不曾開口說話,他也不敢貿然開口,兩人就是這樣沉默相對。
過了許久,她忽而道:“公子,奴家不識字,不如公子就當我的夫子,為奴家傳道授業解惑,如此可好?”
她的語氣中沒有半分愠怒,只是平靜極了。
可是,沈淮清忽然覺得心中很是慌亂,他覺得自己若是不說些什麽,只怕會徹底失去她,“姑娘,在下簽過賣身契了,從此以後便是姑娘的人,姑娘想要什麽都可以。”
似乎是覺得羞赧,他薄唇輕抿,嗓音低沉卻是分外堅定,“姑娘,你想要我嗎?”
這話說完,屋中霎時間更加安靜了,宋南鳶瞧着他這幅眉眼低垂的模樣,簡直想要往他臉上扇兩個巴掌,他居然還敢提昨日賣身契的事情,他居然還敢提?她原本不想要揪着這件事情不放,只是如今他自個倒是率先提起來了,還真是好笑,他簽的名字是假的,他心中沒點數嗎?他倒是還敢那這件事情做文章,既然他自己不要面子,她也無需給他留。
她輕笑一聲,身子微微前傾,毫不猶豫伸出右手掐住他的臉頰,嗓音陰恻恻道:“公子,你昨日簽的名字該不會是假的吧?”
聞言,沈淮清心中猛一咯噔,她為何會如此開口,心中有那麽一瞬間的慌亂,可是他面上仍就是一片淡定,“姑娘,在下簽的名字是真的。”
他字字句句擲地有聲,配上他清俊的面容,只會讓人覺得不由自主想要相信他。
可是宋南鳶不會相信他,這一次她要清醒地看着他是如何騙她的,她不會去戳穿他拙劣的謊言,只是從此以後,她也不會相信他虔誠的話語,他做什麽,在她眼中都是一場笑話。
“那就好,公子,切莫讓奴家對你失望啊。”她慢慢悠悠松開了手,好像是真的相信了他,“公子,奴家不識字,你可願當奴家的夫子?”
她像是一個吃了糖的小姑娘,總算是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東西,神色緩和了兩分,臉頰兩側的梨渦若隐若現,她的嗓音又恢複了平日的甜膩婉轉,仿佛剛才的冷若冰霜只是他的錯覺。
沈淮清這才放下心來,她居然只是想要讓他當夫子,他眼下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感覺,只是覺得慶幸卻又忐忑,或許裏面還摻雜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後悔,“好,在下答應姑娘,明日我們便開始授課,可好?”
思量一番,他如是說道,這個時間應該是挑不出錯的。
“明日,為何要從明日開始?”宋南鳶似乎是覺得驚訝,她輕挑眉頭、右手習慣性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向往常那樣,先是輕輕拽了兩下撒嬌,而後才嗓音軟綿綿道:“哥哥,我們從今晚開始不好嗎?”
此話一出,莫說是沈淮清,就連宋南鳶自己也是震驚了,她、她怎麽會下意識地就做出這樣的舉動呢?瞬間,宋南鳶的身子便完全僵硬了,這該如何解釋?
只是沈淮清卻不是這樣想的,感受到她下意識的動作,他心中說不出的苦澀,原本是不想說出那些話的,但是眼下若是不問個清楚,只怕他今天夜裏是無法入睡了,“姑娘,你從前也是這樣喊那些人的嗎?”
他右手放在膝上,骨節微微泛白,猶豫了好久,沈淮清才如是道,他自己都意識不到,他此時的語氣有多麽晦澀。
她從前也是這樣喊別人的嗎?
她從前也會拉着別人的袖子喚“哥哥”嗎?
笑話,那些人算她的哪門子哥哥?
聞言,宋南鳶先是一愣,什麽旁人,哪裏有什麽旁人,她一個連野貓都不願意養的人,從哪裏領回來這麽多窮親戚?只是看見他泛白的唇|瓣,她心中覺得無比的快意,他這是在難受嗎?他這人原來也會難受?
如此便讓他誤會了去吧,反正難受的是他,況且剛才她還在發愁如何解釋,他倒是給她找了一個絕妙的借口。
“是的啊,”宋南鳶應聲道,她像是絲毫察覺不到他內心的掙紮,語氣淡淡道:“從前我這樣喚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是即為歡喜,只是今日奴家瞧着公子,倒像是對這個稱呼有些不滿意啊?”
“姑娘誤會了,”沈淮清深吸一口氣,極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在下心中也很是歡喜。”
只是,若她單單只這樣稱呼他一人,他心中會更加歡喜。
話雖這樣說,沈淮清到底還是覺得難受,他躊躇一二,嗓音嘶啞道:“那這些公子如今都去哪裏了?”
宋南鳶覺得眼前人簡直是莫名其妙,簽賣身契的時候,他不是很不情願嗎,就連名字都是假的,這會兒他又開始問東問西,這性子倒真是擰巴,不過如今她心情還尚好,倒是不介意陪他玩一會兒。
“他們全都走了啊,”她纖長的睫羽顫動兩下,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姑娘,“當日簽下賣身契的時候,他們便不情願,後來找到機會便偷偷溜走了。”
聞言,沈淮清松了一口氣,原來都走了啊,那就好,他擡頭、神色虔誠地望着她,“姑娘,只要你願意,在下永遠不會離開。”
“永遠嗎?”她忽而語氣不明道,像是一只林間的山鬼,語氣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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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們,我今天本來想寫個嬌軟文文案,但是憋了好久我也寫不出來,最後我寫了個炸天的強取豪奪文案,《嬌奴》文案已經放出來了,所以任何人沒有看過這個文案,我都會傷心的,OK?
【1】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為人處世的俗語,此處進行标注。
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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