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淮清摸清楚手中的頭發後, 先是覺得不可思議,随後又是不可置信,她居然這般,居然給他編了兩個麻花辮子, 真是成何體統, 因為太過震驚,他的右手甚至有些微微發抖。
“怎麽, 公子不喜歡嗎?”宋南鳶看着他這般屈/辱的神情, 倒也不在意, 語氣幽幽詢問道。
沈淮清看不見自己如今的模樣, 只是手下能摸出來,她似乎在頭發上點綴了一些發飾, 摸起來柔軟的細紗蕩漾開來, 竟是比他的頭發還要軟上幾分。只是, 哪裏有男子編麻花辮的道理?
可是她如今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是愉悅極了, 沈淮清的眸色隐晦了兩分, 她很開心, 不是嗎?她開心, 這便是足夠了。
于是, 他緩緩松開了自己骨節分明的右手, 眉眼低垂、語調平緩道:“喜歡,在下很喜歡。”
聞言, 宋南鳶輕笑一聲,嗓音嬌俏道:“那就好, 公子喜歡就好, 過些日子集市上夜間會有花燈,到時候我們一同去看, 可好?”
她居然還要他這般模樣陪她一起出門,沈淮清一時間覺得頗為頭疼,他既想要答應她,可是自己如今裝扮成女子的發髻,若是就這般出門,成何體統?
見他不回答,宋南鳶也不生氣,只是眉眼彎彎地替他解下頭上的發飾,朵朵栩栩如生的桃花綻放在他如墨的發間,她輕輕一伸手,桃花便跌落在他的掌心、但見花瓣盈盈若真,她動作輕柔替他解開編好的頭發,嬌軟的身子貼着他筆直的後背,稍稍用力,便拿過了放在桌面上的木梳。
“公子,逗你玩的,不過奴家先前沒替男子挽過發,若是不小心弄疼了公子,還請公子勿要怪罪。”
“話說公子如今瞧着也是極為賞心悅目的,倒真是讓奴家有些不忍心拆散。”
“幼時,奴家在京城見過這第一美人,當時覺得驚為天人,如今思來想去,倒是比不上公子的半點風姿。”
她一邊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的說話,一邊動作輕柔地他解開頭發。
聞言,沈淮清心底一道隐秘的歡喜蔓延開來,原來她是第一次為男子束發啊,這是不是說明他在她的心中,有稍許的不同?這是不是說明,或許從前她并沒有帶別的男子回來?這是不是說明,那一份賣身契也只是為他一人所獨有?
但是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沈淮清便覺得自己的臉頰開始發燙。
墨色的長發傾瀉而下,他眉眼修長、容色清冷,仿佛是誤入人間的谪仙,宋南鳶站在他身後,擡手用木梳替他梳發,看着兩人一同在泛黃銅鏡中浮現的面容,她的唇邊浮現一道若有似無的笑意。
不多時,她便已經替他挽好了發,思索片刻,她白淨的指尖從匣子中挑出一根白玉簪子,輕聲道:“公子,白玉最為襯你,只是希望公子不要嫌棄,這簪子原先是奴家曾經用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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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清早就低下了頭,不敢多少一句話,生怕不小心惹了她生氣,她原先那些絮絮叨叨的話語,他都聽在心中,覺得她平素有些陰晴不定,如今看來還是小姑娘的脾性,骨子裏到底還是活潑的,這次有聽見她這般說話,他心中微微一動,開口道:“多謝姑娘。”
這樣道謝的話語,總歸是挑不出一絲錯處吧?
“公子,你站起來。”
沈淮清聞聲照做,從圓凳上站了起來。
“公子,你轉過來。”
他仍舊是照做。
轉過身子的那一刻,沈淮清便感受到了她熾熱的目光,仿佛是要把他吃了一樣,他不由自主睜開眼眸、想要看清楚她的模樣,只是睜開眼眸以後、眼前仍舊是一片漆黑,他這才驟然想起來自己是個瞎子的事實。
“公子,你真好看。”宋南鳶擡起頭,但見他眉眼如畫,不過是不到一年的功夫,他原本還帶着幾分青澀的眉眼如今看着更是成熟,像是一塊兒未經打磨的璞玉、今時今日早就成了一塊兒名揚天下的美玉。許是因為常常皺眉的緣故,他的眉心處有一道淺淺的褶皺,但是這道褶皺并未折損他周身的半點風姿。
宋南鳶看着他,如今這塊兒美玉是她的了,她要将這塊兒美玉親手砸碎。
“公子,你餓了嗎?”她忽而開口問道。
沈淮清剛想搖頭否認,便聽見自己的肚子傳出一道響聲,頓時他便羞愧地低下了頭,只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從地上扒拉出一道縫,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她倒是沒有笑話他,只是徑直伸過右手、牽着他的手朝着屋外走去,冷月早些時候還在院中練功,這會兒也不知道是又跑到哪裏了,許是牽着馬到集市上溜達了。
宋南鳶不喜歡熱鬧,可是冷月卻是極為喜歡熱鬧,她總說那些喧鬧的聲音,讓她覺得自己還活着。
這院子有個做飯的啞婆,每日按點過來做飯,做完後便離開,這個點飯菜早就燒好了。
宋南鳶拉着沈淮清的手,兩個人穿過走廊,便來到了小廚房,小廚房中有個簡陋的桌子,她便扶着沈淮清先坐下,而後一個人便盛了兩碗米飯,拿了三雙筷子。
兩個人沉默地坐在桌前,宋南鳶倒是不餓,只是優哉游哉擡頭看了對面人一眼,笑吟吟道:“公子,你不是餓了嗎,怎麽不吃?”
聞言,沈淮清擡手拿起筷子,往口中送了一些米飯,俊俏的面容上猶自帶着一抹胭脂紅。
“公子,你不吃菜嗎?”宋南鳶百無聊賴地用右手撐着下巴,饒有趣味開口道。
聞言,沈淮清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頓,他吞咽下口中的米飯,只是搖了搖頭。
看見他這樣的舉動,宋南鳶便驀然笑了,她覺得他這幅樣子有趣極了,她右手握着放在碟子上的公筷,擡手給他的碗中夾了一筷子菜,“公子,看不見就不會找我幫忙嗎,難不成真的要這樣委屈自己?”
沈淮清動作徐緩放下手中的碗筷,他忽而睜開眼眸定定地望着對面,語氣坦然道:“姑娘,你難道不是故意的嗎?”
往日他也是看不見,她每日都會幫他布菜,可是唯獨今日沒有,他覺得她或許還在生氣,沈淮清嗓音平淡且真誠道:“姑娘,若是這樣你會開心一點,在下是願意的。”
頓時,宋南鳶覺得自己手中的筷子在發燙,她像是握着一塊兒滾燙的木炭一般,她擡首但見那人仍就是一片溫潤如玉的做派,她下意識地想要把筷子摔在他臉上,他總是這樣正人君子的模樣放,仿佛那些淤泥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仿佛他本是谪仙獨立于世,可是,他若真的是問心無愧,又豈會忘了她?
她覺得眼前這人是說不出來的虛僞,她很想要撕碎他這樣僞善的态度。
可是,她沒有。
宋南鳶覺得自己不能随便發脾氣,她得讓他愛上她啊,所以聽見他這樣的話語,她忍了忍,也就不覺得生氣了,她語氣帶着顯而易見的驚訝,“公子,原來你知曉啊,奴家只是想要跟公子多說一會兒話。”
她擡手為他布菜,語氣柔柔和和道:“公子,用膳吧。”
只是沈淮清并沒有端起碗筷,他只是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語氣不明道:“姑娘,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直說,在下不會拒絕你的。”
她這樣和善的态度乍一看瞧不出什麽毛病,只是見過她前幾日無法無天的态度,他總是覺得相比而言,如今的她似乎是站在一片薄霧當中,他看不真切她的模樣,心中沒由來便是一陣慌亂。
宋南鳶不太願意搭理他,看見他這模樣就覺得心中一陣煩躁,她忍了忍,繼續道:“公子,你不是餓了嗎?”雖說是壓着沒有沒有發火,可是如今她的語氣着實沒有好到哪裏。
聞言,沈淮清不着痕跡地微勾唇角,重新端起碗筷,言簡意赅道:“好。”
宋南鳶冷着臉給他布菜,他倒是不緊不慢。
若是他能夠看見,只怕早就能看見她陰沉如墨的臉色。
好不容易伺候着這太子爺用完了膳,宋南鳶正準備牽着他的手離開,卻不想這人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姑娘,碗筷還未清洗,在下還是先把碗筷刷一下再離開吧。”
他不提這檔子事兒還好,提了宋南鳶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還真好意思說,晨間打翻的那兩個陶瓷碗,她還沒有跟他算賬呢,如今便又開口了。
“不必勞煩公子,今日的功課還未傳授,這些雜事哪裏有學業重要。”宋南鳶直接牽過他的手,拉着他便離開了,兩人一路穿過長廊,再次回到了那間屋子。
平日裏,沈淮清覺得那間屋子寂靜的可怕,可是每當她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便覺得滿是心安,就連這漫長無邊的歲月也變得悄然轉逝。
他站在書桌前,側首問道:“姑娘,今日想要學些什麽?”
宋南鳶原本就是故意捉弄他,讓他當夫子也是為了折騰他,可是如今瞧着他似乎是逐漸得了趣,就連昨日的訓斥也是那般自然而然便說出了口。
“公子,昨日剛剛教給奴家六個字,今日不如就把這六個字練一練。”她杏眼眨動兩下,語氣純良道。
沈淮清不疑有他,很是實誠地鋪開一張宣紙,右手提起狼毫筆,低聲道:“姑娘想要先學哪個字?”
“公子,奴家想要學着寫你的名字。”
她笑了笑,嗓音輕飄飄道,好像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可是,在沈淮清耳中,卻全然不是這麽一回事。
她第一次提筆,便要寫他的名字?
她可知道這是何意?
稍微出神,他掌中的狼毫筆便直直墜|落,墨花在雪白的宣紙上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兩種截然相反的顏色撞在一起,瞧着既是驚心動魄又是莫名地賞心悅目。
沈淮清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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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就淩晨給大家更新吧,這樣寶寶們早上起來就可以看見啦。
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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