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可是, 她還是來了。”
聞言,宋南鳶的腳步微微一頓,她就知道他這人心思壞着呢,早知道不給他包紮傷口了, 就應該疼死他。
她擡手把金瘡藥放在桌上, 原本想要提着花燈離開,只是低頭便看見放在床榻邊的木盆, 她氣鼓鼓又走了回去, 端着木盆便離開了, 花燈被她留在了屋中, 驚起一圈潋滟橘光。
沈淮清嗅到那股淡淡的桃花香,唇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果然心中有他, 若不是如此, 她何必要在夜晚偷偷跑過來給他上藥呢?
他的左手輕輕落在包紮完好的右手手腕, 他眉眼間的笑意像是水波一樣一圈圈蕩漾開來, 瞧着很是動人心魄。
宋南鳶回到屋中, 還是覺得心跳聲加快, 她索性推開窗戶吹了會兒冷風, 夜風徐緩吹在臉上, 她才覺得自己的神志清醒了許多,想到自己方才的表現, 她有些懊惱地咬住了下唇,剛才知道他把她比作貓兒的時候, 她就應該直接嗆聲回去, 要不然弄的她今晚像是專程給他賠禮道歉的一樣。
失策,真是失策啊。
吹完冷風後, 她覺得自己的心思平靜了許多,簡單洗漱後,她便脫衣上|床睡覺了,一|夜好夢。
夜風蕭瑟,庭院中的樹枝在四處搖曳,落下滿地旖旎,夜深人眠。
許是因為昨日睡的太晚的緣故,等宋南鳶起身的時候,早就日上三竿了,她在院子中剛剛洗漱完,轉身便看見了冷月,只見冷雨還是照常穿着一襲黑色的衣衫,只見她右手中拿着一封信。
看見和信封,宋南鳶輕挑眉頭道:“京城來的信?”
“是,姑娘。”
也不知道那日理萬機的丞相大人又準備怎麽訓斥她。
宋南鳶原本想要直接撕碎這封信,但是轉念一想,還是決定拆開看一看,只是等她看清楚信上的字跡後,眼眶便微微濕潤了,她當即動作小心翼翼把信封上,準備到屋中的時候再仔細讀。
看着冷月糾結的神色,宋南鳶覺得稀奇,她笑吟吟站在原地,巧笑倩兮道:“怎麽了了,有事就直說。”
聞言,冷月神情中的糾結越發明顯,她從衣袖掏出一串手鏈,那串手鏈是用紅豆穿成的,明豔照人。
看見這手鏈,宋南鳶笑了笑,“不過是一串手鏈,你何必如此慌張?”她笑着接過這一串手鏈,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笑吟吟打趣道:“瞧你如此為難的模樣,難不成是哪個情郎送給你的禮物?”
冷月神情中的糾結越發濃厚,她點頭道:“或許算得上是情郎。”
不等她把剩下的話說完,宋南鳶便上前兩步、一臉語重心長地牽住了她的手,念叨道:“冷月,你悄悄這若是定情信物,未免也太過寒碜了,一串紅豆就想要把你打發了,這公子不能要,一看就不是真心實意把你捧在心上……”
冷月見自家姑娘說的如此認真,倒也不忍心打斷她,只是忍笑站在她身邊,等了許久,見她終于說完了,冷月這才忍俊不禁道:“姑娘,你還記得昨日碰見的書生嗎?”
“今日我去集市上,那書生碰見我便歸還了這油紙傘,臨走前,他又遞過來這麽一串手鏈,”許是想到今日在集市上的情景,冷月眼眸彎彎,繼續道:“姑娘,那書生可是指名道姓要把他的‘心意’親手交給你。”
頓時,宋南鳶看着手中的紅豆手鏈、表情嫌棄中還透露出那麽一絲一言難盡,依她看,這書生擺明是可以折辱她,尋常男子定情即便家貧、也知道買根銀簪送給姑娘,可這書生不過是跟她見了一面,便做出送紅豆這般輕浮的舉動,有些讀書人書讀多了,便以為那些話本中的風月可以随意用到現實中,殊不知在姑娘眼中,這舉動已經是十分輕浮了。
若要道謝,一句謝謝足矣。
何必做出這般讓人誤會的行徑?
簡而言之,這書生的心思可算不上有多單純。
宋南鳶原本是打算直接把這串紅豆扔了,轉念間想到沈淮清,她便抽出一條帕子包裹住這紅豆手鏈,回到了屋中。
回到屋中,她便迫不及待地拆開了莺莺給她送過來的信。
“鳶鳶,前些日子我那爹爹不知道從哪裏攀上了權貴,居然懂了歪心思想要把我嫁過去,他居然想要我嫁給一個瘋子當妾,誰不知道這謝小侯爺是個出了名的瘋子,我才不嫁呢。”
“鳶鳶,你不用擔心我,我前幾天已經從府中逃出來了,最近幾天碰見了一個財神爺,咳咳,也不能這樣說,就是你先不用擔心我了,我最近過得很好,比在府中的日子潇灑自在了許多,等到有空的時候,我回去清河鎮看看你。”
“對了,鳶鳶以後你不用給我寫信了,我那爹爹萬一順藤摸瓜找你麻煩就不好了。”
“放心,鳶鳶,我以後會經常給你寫信報平安的,你不用太擔心我的,我會過得很好。”
“勿念,你傾國傾城、貌美如花的莺莺。”
一封信看完,宋南鳶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莺莺這人要強,她向來報喜不報憂,這次出逃、定然是在府中受夠了苦頭,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傷、她身上的錢夠嗎?
那謝小侯爺又是何人?
會不會報複莺莺?
只是如今着急也沒有用,倒不如安心等待莺莺的消息,無論在哪裏,莺莺那麽聰慧貌美、一定會過得很好。
宋南鳶動作輕柔地找出一個木匣子,将這些信小心翼翼地放進去,這些年守望相助的恩情她一直都記在心中。
世上再也不會有比莺莺更好的人了。
深吸一口氣,宋南鳶拿起被帕子包裹的紅豆便走出房門,這些日子冷月每天都給沈淮清按點送飯,他倒不至于餓死。
她踩着繡花鞋走到他的房門口,擡手敲響門,不多時,她便聽見了屋內傳出他清朗的應答聲,“請進。”
宋南鳶推門而入,一進門便看見沈淮清端坐在書桌前,圓桌上的飯菜瞧着像是一口未動,她眉頭微微蹙起、踩着繡花鞋走了過去,問道:“公子,是今日的飯菜不合胃口嗎?”
“并未。”沈淮清輕輕搖頭。
“那公子為何不用飯菜?”
“姑娘,”他先是輕聲喚她了一句,而後輕聲呢喃道:“在下看不見啊。”
她當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不見,所以自然不能夾菜。
想到有幾日她都是讓冷月把飯菜給他送到屋子中,她眉間的蹙起越發顯眼,是不是那幾天他都沒有好好吃飯?
宋南鳶徑直走到書桌邊、拉着沈淮清的手走到圓桌邊,低聲道:“公子,吃飯吧。”
說完,她便右手握着筷子往他碗中布菜,她動作不緊不慢,他用膳時一舉一動都是賞心悅目。
兩人就這樣相處,金光灑落在他們身上,倒是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仿佛昨夜的劍拔弩張只是一場夢。
用完膳,宋南鳶看着正襟危坐的沈淮清,忽而開口道:“公子,奴家今日想好要學什麽了?”
“姑娘今日想要學些什麽?”他擡手倒了一盞茶,如玉的指尖捏着青花瓷盞,越發襯得他手指修長、白如美玉。
“公子可是聽過《相思》這首詩?”她笑吟吟望着他,語氣不緊不慢道。
沈淮清喝水的動作微微一頓,竟是直接嗆住了,她是從哪裏聽到的這首詩?難不成是要……
他呼吸霎時間變得紊亂,調整了許久,這才好不容易平穩了呼吸,清清淡淡的嗓音中帶着三分顯而易見的驚訝,“姑娘要學這首詩?”
宋南鳶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坦坦蕩蕩地站在他面前,理所當然道:“是啊,‘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1】”
“公子知道這首詩到底是什麽意思嗎?”
她嗓音仍舊是天真無邪,像是一個純潔無瑕的小姑娘,可是她口中又分明在念着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詩,輕而易舉便會讓人臉紅心跳。
沈淮清從圓凳上起身,他雖然覺得有些不自在,但還是走到了書桌邊,提筆為她寫下這首詩,耐着性子為她講解。
“這首詩……”
他講得口幹舌燥,她也未曾應答半句。
有那麽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她根本就沒有聽,或者換一句話來講,她或許早就知道這首詩是什麽意思了。
沈淮清輕珉薄唇,正準備開口訓斥,忽然發現她簽過他的手、往他的手中塞了一件物事,隔着一層涼涼的手帕,他白皙的指尖摸索了兩下,裏面似乎是一串珠子?
“公子,打開吧。”宋南鳶站在他身邊,慢悠悠地拖長嗓音,好整以暇看着他。
沈淮清打開繡帕,指尖便摸到了冰涼的珠子,他食指摸了兩下,眼眸微擡。
“公子,你猜猜這是什麽?”
“什麽?”他摸了半響,還是沒能猜出來。
“紅豆啊。”她淡定自若道,絲毫不覺得自己是說了什麽石破天驚的話語,慢條斯理的像是一只餍足的貓兒。
頓時,他便覺得手中冰涼的珠子霎時間變得滾燙,紅豆?這紅豆到底是用來幹嘛的?
“此物最相思。【1】”宋南鳶似乎是被他這幅受到驚吓的樣子取悅到了,她輕笑一聲,湊到他的耳畔,語氣幽幽道。
這句詩在她的唇齒間飄蕩,帶着一種別有風情的滋味。
她一字一句道:“公子,你喜歡嗎?”
喜歡?
喜歡什麽?
是你,還是這紅豆?
霎時間,沈淮清覺得自己心亂如麻,她今日先是問他這一首詩的意思,如今又說出這樣暧昧不明的話語,倒真是讓人浮想聯翩。
“咯噔咯噔”一下比一下更強烈的是他的心跳聲。
他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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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莺莺和謝小侯爺的故事是《公子有毒》哦。
【1】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維《相思》
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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