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公子, 脫衣吧。”

聽見這話,沈淮清先是微微一愣,随後便是覺得不可思議,她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真是他想的那個樣子?

許是看出了他的疑惑, 宋南鳶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再度整理了一番衣袖, 她擡眸視線莫名染上幾分晦澀的情緒, 那眼神瞧着莫名滾燙、像是蘊藉了一些難以啓齒的情感, 她開口、字字挑|逗道:“公子不是說是奴家的人, 不脫衣服可如何成為奴家的人呢?”

她這話說的頗為露骨,只讓人覺得臉紅心跳。

沈淮清雖然看不見, 但是那一瞬間他漆黑的眼前還是出現了一道驚雷, 她在說什麽胡話, 這些事情自然要等到成婚後才能做, 她到底在想什麽?況且聽她方才的語氣如此自然, 難不成是已經對旁的公子說過這番話了?

僅僅是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沈淮清就覺得自己嫉妒到發狂, 他斂眉、低聲道:“姑娘此話何意?”

“公子你是真的聽不懂, 還是假裝聽不懂啊?”她站在他身前, 饒有趣味地欣賞着他這副窘迫不堪的模樣,遲遲不肯給他一個痛快的答案, 直到欣賞夠了他這般窘迫的模樣,她才不緊不慢開口道:“公子, 救命之恩應當以身相許, 如今也到了你應該報恩的時候了吧。”

她的語氣溫和平靜,仿佛自己說出來的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可是明明不是這樣的,明明不是。

她為何能如此坦蕩?

也就是在這時候,沈淮清腦海中忽然浮現一道不可思議的念頭,她已經有很長時間都沒來看他了,她今日來到底是因為想念他、還是因為只是想要他的身子?

他覺得不自信,他覺得若不是因為這副勉強稱得上是清俊的皮囊,她當日或許根本就不會帶他離開城南,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原來她喜歡的只有這身皮囊啊。

那他呢,他到底算是什麽?

他在她眼裏跟一個以色事人的男|寵又有何不同,暫且別的不提,今日若是她真的要了他的身子,她以後可還會回頭看他一眼?

恐怕不會了,她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

沈淮清薄唇微珉,他眼眸緊緊閉着,嗓音微弱的像是一道風,“姑娘,你喜歡的到底是在下這個人,還是在下的身子。”

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他似乎是覺得格外難堪,嗓音變得越發微弱。

“公子何必分得如此清,奴家喜歡公子的臉,也喜歡公子這個人,這難道不是一樁事情嗎?”

彼時陽光從那一線狹窄的窗縫中投落,她身子娉婷袅袅站在他身前,明明是仙人一般貌美如畫的樣貌,可是說出來的話語着實惡劣。

宋南鳶滿臉天真無辜地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右手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衣帶,眉眼處的淡漠是那樣的清晰可見,她明知道自己一句話就能騙他心甘情願地獻上自己所有的一切,她往日騙了他多少件事情,可偏偏在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她不願意騙他了,非要親手握着尖刀、挑開所有看似和諧的美景。

她非要逼着他看清所有的真相。

看透她那一顆涼薄的心。

沈淮清擡眸、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前面的一個方向,他語氣微弱卻是分外堅定,“姑娘,不一樣的,怎麽會是一樣的呢?”

她喜歡他這個真切的人,跟喜歡他的皮囊是不一樣的。

這兩樁事情怎麽會是一樣的呢?

不一樣的,根本不一樣。

宋南鳶覺得他這副慕言有些好笑,事實上她也确實笑出了聲音,她不緊不慢地松開腰間的絲帶,嗓音淡淡道:“公子,第一次見面,我就說過我喜歡你的樣貌。”

這句話是真的,也只有這句話是真的。

“公子,若不是因為你這副好樣貌,如今你早就在城南餓死了,成為流浪狗的食物。”

她挑眉,嗓音一如既往溫和。

可沈淮清卻覺得自己如墜深淵。

他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兩步,消瘦颀長的身子在空中搖曳了兩下,他凄然一笑,聲聲泣淚道:“姑娘,這些日子究竟算是什麽?”

她分明是待他極好的。

她若是不喜歡他,這些日子又算是什麽呢?

這些日子發生的樁樁件件事情,難不成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公子,你難道還不懂嗎?”她嗓音中帶着一絲清晰可見的悲憫,就像是九天神祗慈悲地注視着人間,可她說出的話語又分明是這樣的涼薄,“公子,那日我說要帶你回來,你不願意,奴家想若是公子能夠真的喜歡上我,是不是就會心甘情願獻上自己的一切?”

宋南鳶往前走了兩步,她似乎是覺得于心不忍,踮起腳尖、右手指尖輕柔地從他眉眼處拂過,像是春風依依不舍吹拂柳條,只是所有的溫柔都是昙花一現,等到夢醒、就什麽都不剩了,“公子,你如今喜歡我,不是嗎?”

他慘白的嘴唇像是一朵栀子花,他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話來反駁,可是他偏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因為那一瞬間沈淮清悲哀的發現,她說的所有話都是實話,他如何能夠反駁?

“公子,你如今既然喜歡我,又為何不願意同我做些男女之間快活的事情?”她的指尖在他的眉眼處厮磨,最後終究還是離開了,她明明是在說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可偏偏她的語氣又是那樣的天真無邪,就好像她只是在做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沈淮清踉跄着後退兩步,他似乎是覺得難以忍受地別開了臉,低聲呢喃道:“姑娘,不是這樣的。”

姑娘,事情不是這樣的,你怎麽因為一個男子的樣貌就喜歡他呢,你怎麽能輕而易舉便說出口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

“不是這樣的話,那公子覺得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呀?”宋南鳶倒也不在意他這樣抗拒的模樣,只是站在原地,神情天真的像是一個不染塵埃的小姑娘,她似乎是對他的回答感到好奇。

“姑娘,男歡女愛雖是天理,但也應該遵循禮法,若是沒有三書六聘,如何算是正經的姻緣。”說道這裏,沈淮清的神色更是顯得蒼白,淡金色的金光灑落在他的眉眼處,他顯示一盞舉世無雙的琉璃盞,精致卻又是極致的脆弱,他似乎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他的模樣瞧着是為難極了,“姑娘,我們若是婚前便幹出這樣的神情,便是無媒茍|合。”

他控制不住悲哀的想,她或許是又要生氣了,聽見這樣的話。

只是讓他失望了,宋南鳶并沒有生氣,她只是天真爛漫地發出了一道輕笑聲,忍俊不禁道:“公子,你是不是想多了?”

“奴家什麽時候說要嫁給你了?”

“公子,你心裏難道沒點數嗎,你身份卑微、低賤如草芥,如何配得上我?”

“公子,露水姻緣而已,還要什麽來日方長?”

“公子,你不是要報恩嗎,那就以身相許啊?”

她的語氣似乎是匪夷所思,她覺得他簡直是在信口開河,這樣的事情裝樁樁件件都算不得是誓言,只不過是閑來無聊時的一點調劑,他怎麽偏偏就當真了呢?

聽見這話,沈淮清氣到指尖都在顫抖,她這番話毫不留情地敲碎了他心中最後的那一分念想,她怎麽能這樣對他呢,她跟他說過無數次的喜歡,她如今又告訴他,這些事情都是假的、當不得真。

她把他當作是閑來解悶的玩物,她對他毫不在意,她甚至在心中嫌棄他的身份,可是當初是她先招惹他的,不是嗎?

她往日騙了他這麽多次,可如今她就連騙他都不願意了。

或許,現在在她心中,他是真的沒什麽用處了吧。

可是偏偏他心中還存着最後一分幻想,這件事情上她不願意騙他,是不是說明她對他還是有那麽一分的真心,是不是說明她在心中也是對他有溫柔和眷戀的,他空洞的眼神中浮現最後一分希冀,輕聲道:“姑娘,如果從前的事情都是假的,那姑娘今日為什麽不願意騙我了呢?”

問完這句話以後,他沒有立刻聽見她否定的答案,她的沉默似乎給了一點信心、一絲渺茫的希望,“姑娘,你這次為什麽不騙我了呢?”

姑娘,你明知道我有多麽喜歡你,只要你願意随便說出一句話,我就會答應你的,你明明知道自己是這樣好的一個人,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勾勾指頭,我就會抛下一切湊過去,所以姑娘這次你為什麽不騙我了呢?

這次你為什麽不願意撒謊了呢?

既然過往盡是虛情假意,最後你為為什麽不騙了呢?

他蒼白的神色微微變得紅潤,眉眼間的希冀是那樣的清晰可見,像是一只瀕臨死亡的枯葉蝶,徹底墜毀前回光返照的那一刻最是動人。

宋南鳶神情複雜地看着他、看着他身上顯而易見的那股脆弱感,她再次看見了那條線、那根搖搖欲墜的線,他就像是一塊白無瑕的美玉、挂在一根細線上,随着風吹搖搖欲墜,此時她就是那陣風,他的喜怒哀樂全都牽在她身上,只要她願意,她可以輕而易舉地便摧毀他,她可以把他踩在腳下、讓他從雲端墜|落淤泥。

她的願望就快要實現了。

可是她又在猶豫什麽呢?

宋南鳶忽略自己心中那股異樣的感覺,她笑着後退半步,在兩人之間拉出一段距離,這段距離就是這些年的光陰,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阻斷他們所有的聯系。

“公子啊,因為我喜歡看你這樣屈辱的模樣。”

她忽而發出這麽一道喟嘆。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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