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塊中,掙紮着下移,越發冷冰。他稀裏嘩啦地把紙揉成球,不輕不重地砸那酒鬼的腦袋,彈跳着飛到更遠;氣急敗壞地哼哧哼哧地往外走,憋憋屈屈地扭動身體,又匆匆忙忙咒罵着小跑去撿了那“垃圾”。

布蘭特能想象他有多不滿意。

艾瑟雷特的港口擁擠着從船上下來的人,又有很多搭着同一艘船離開。已經見怪不怪,也沒什麽好抱怨的。艾瑟雷特沒有變,陰晴如舊;但布蘭特不同,他的文字變了,世界上好像就沒有布蘭特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愛德華。快回來吧。”布蘭特小聲狡辯着。

窗外的人開始出現在街道,就像幕布拉開,早晨的演員走上舞臺,穿梭在堆疊的道具之中。盡管他們中的很多都是人生的小醜,但在這個透明的窗戶中,映在布蘭特眼裏的這幅景象,所有演員都是成功的,渾然天成。

鈴聲不知道響了幾次。他覺得朱迪又在罵罵咧咧了。他記起桌上散亂的酒瓶、筆和紙,上面紛亂的是自己的草稿——別人的笑料或者談資。幾個小夥子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由背後摟住他,拖着往樓上擡,好像在處理布袋包裹的屍體。這些人不知道他的秘密,只是把他甩在走廊裏,便打鬧着跳下樓幫忙。過了一陣,酒鬼匍匐在地上,東倒西歪地朝那個空房間爬去,貓影在他扭曲的脊背上撓癢。

飛躍的貓在他旁邊着落,飄落幾根白毛。那白毛看起來大的足以撐起他整個身體,勺子一樣把他舀起來。他的意識就像躺進搖籃,身體爬上軟塌的被窩,自己又變成不經世事的嬰兒。

11、“天微亮的時候,愛人的影像印在透明的玻璃上,好讓我每晚輾轉反側時有個念想。”

愛德華斜倚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等人。等了許久,又不耐煩地摸摸衣兜褲兜,沒找到什麽,乏味地癟癟嘴。

“着什麽急。”他的兄弟不緊不慢地走進屋內,悠閑地點了一支煙。

“你成天幹了些什麽。”愛德華扒過煙盒,叼出一支,揚着下巴,眉頭緊皺着。耶西微微向前傾,給了一點明火,白煙纏在一起,兩人之間像是一場大霧。

“我心裏有數。”耶西沒享受幾口,把煙頭滅了。他警告着,“別插手。”

“你有今天都是因為我。”愛德華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別和東市打交道,那邊人的手不幹淨。”

耶西嘲諷地笑起來,愛德華雖然心裏不爽,也勉強扯了扯嘴角。

“哪有什麽關系,放心吧。”一個小矮個利索地放了兩杯酒,悄無聲息地站在耶西身後。耶西話語稍頓,偏過頭瞅了一眼那少年,又繼續道:“東市的香囊新換了內裏,初聞的确和我們的藥材無異,但總歸還是不同。”

“這沒有道理。”愛德華打岔,“這說不通。”

Advertisement

他看起來患上了疑心病,耶西默不作聲地打量着。他如往常一樣難以付出真心。

“這是我們的東西。”愛德華喃喃,“我們的東西,只屬于我們。”他目光緊逼,“你明白和這裏的人牽扯有多麻煩。”

“其實沒那麽誇張,親愛的弟弟——”

“閉上你的嘴耶西,別再有下次。”

“好吧,我說——愛德華,你太過擔心了。艾瑟雷特的原住民并沒有你想的那麽壞。”

“得了吧。”愛德華瞪大眼睛,厭惡好像要滲出來,他張張嘴看上去要反駁,但愣了一下,又轉向一邊。最後,他掙紮了一下,“大概你永遠不會離開這裏吧。”

他得到了毫不猶豫的肯定答案。

“你一定愛上了不得了的東西。”

一聲輕笑。

“被女人圈住了?”

耶西聳聳肩。

“真蠢。”愛德華搖搖頭,“因此你很難擺脫一個地方,僅僅是因為一個人,或者因為這個人曾經在這裏活着或死去;僅僅因為這樣,你在死前一直惦念着,認定了歸途和墳墓……”

“你根本不知道艾瑟雷特之外有什麽。”愛德華氣鼓鼓地說。“好像所有地方都是艾瑟雷特;但所有地方都不像艾瑟雷特——真搞不懂這種想法。”

耶西撐着下巴的手微微發酸,于是換了一邊。

“……好吧,無所謂。也許有一天你會離開這兒,和你的女人一起。”

“不會。”耶西快速地接話。

“……什麽?”

“我說不會。”耶西解釋着,“我們會回來,然後一起死去。人們把骨灰灑向後山,我們的墓碑并肩相伴。”

愛德華看上去莫名其妙,手上別扭地做着不知名的動作。他晃晃腦袋,看見少年蹲在牆角微閉着眼睛,周圍安靜,光影鮮明。他也許感受到了片刻的浪漫和安寧,或許感受到了自己的身心都與這浪漫和安寧格格不入,于是匆匆逃走,覺得一切不如常,覺得與其說自己不屬于這裏,不如說已被抛棄。

他率先想起了沒有給他開門的柯林,就像報複自己的輕易離開;随之而來是相似的場景,但酒館總不至于拒絕搖響風鈴的客人吧?他的珠寶值得上好幾個夜晚,盡管他已經浪費了其中一個。

他在酒館前喘氣的時候天上風雲變幻。他迷茫地在各色的窗戶間尋找,他不知道哪一扇窗戶後有一個人在等,他甚至記不清楚是第幾層,他那時一心只想抱住那清醒的“醉鬼”……唯一透亮的那一扇,也因為陽光收斂而變得暗淡模糊,窗戶上映着對面的屋頂和天空中的大朵雲。

愛德華盯着那扇窗,不知道能看出些什麽。他當然可以大大方方走進酒館,但他只想着逃跑。他眼前的那扇玻璃和跳躍的白貓,被誰的眼睛圈住的天和雲和對面的街角,他只想逃。

布蘭特的心神也被牽扯着,追着那飄遠的人影,像風筝一樣越飛越高。但當那人徹底消失蹤影,風筝被卡在樹枝縫隙被高高懸起,甚至不會有人擡頭去望,就與深埋地下、遠走他鄉無異。

12、“脫離群體的謊言到底有沒有意義……荒島上的假話只是一個人的情趣罷了。”

愛德華沒有再回來的第幾天,布蘭特窩在窗邊裹在毛毯裏埋着頭寫寫畫畫。他起先假裝寫了一些情緒高亢的告白,有稀裏嘩啦全部撕掉,讓那些斷續的只言片語在房間裏漫天下雪;後來他筆端流露了險惡的詛咒,都統統被塗黑扔進紙桶裏。最後他覺得天氣轉涼,就如此盯着窗外,看着有限的風景,構思着稀奇古怪的故事。期間朱迪上來告訴他,找他要文字的家夥在樓下等着;他要朱迪讓那家夥盡早滾蛋,過了一會兒便聽見窗外有個人大聲地吵嚷,說着難聽的話。

“……鬼才看你那破玩意兒……神會懲罰你的!”

“……聽見沒有!”

“該死的!布蘭特!”

布蘭特希望他多罵幾句,于是把腦袋伸出去看。那人的臉漲得很紅,那種顏色一層層泛濫到裸露的手臂,好像皮膚生病脫皮;病氣倒灌至眼睛,血絲好像縱橫的火線,要燒起來。風一吹,滑落的毛毯飄飄蕩蕩地蓋在那人頭上,像是罩住一頭發怒的公牛。他學不會首先把毛毯摘下來,只是掙紮着東倒西歪,搖晃着像是失控的陀螺,卷起的風暴襲擊過路的行人。布蘭特呆滞地看着這個滑稽的人,仿佛不知道自己的過錯,也察覺不到任何危險。當那個眼盲的家夥在天旋地轉中栽倒,一不小心把一位瘦削的人影掀翻在河中,更加沒人顧上這瘋子為什麽消停了,大家手忙腳亂地去把落水者打撈上來;只有布蘭特眼睜睜地盯着那塊毛毯中的一處,看那裏滲出擴散的深色。他沒有頭緒那塊顏色之下的東西,石頭還是什麽?他只是覺察到夜幕的降臨,看到後山的雲彩飛過,地洞裏伺機而動的黑兔,沒有人穿着黑衣打着傘伫立的石碑……然後是一聲嗚咽,或是一陣無力的嘆息……他想起自己的無知和天真是怎樣被這個人的手傳遞出去的,也可以想象他因此丢掉工作時的殘酷處境——不知道為什麽,一些啃着肥肉大口飲酒滿腦子性的人喜歡看這些賣弄文字的家夥受盡欺負和□□并從中獲得高人一等的快感。

這家夥大概早早就發生了什麽改變,但那不是什麽過錯。

……請神懲罰我吧,布蘭特長舒了一口氣,覺得解脫地哭出來。

那天晚上有個清秀的孩子來找朱迪的麻煩……他看上去決不是那種會有一條文蛇的人,那條大蛇張着大嘴朝向他的肩膀,一路纏繞,武裝他的手臂。

朱迪被他擠在牆角默默地哭,朱迪絕不會因為這種事哭。這真奇怪。

布蘭特覺得頭疼得厲害,但他還是作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