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發都亂糟糟的人,他們時不時碰觸一下彼此的身體,又猛地分開,皮膚就像含羞草受刺激就閉合。這時候酒館只剩下布蘭特一個人倚在椅子上,特別顯眼,所以兩個人的手剛碰到一起就快速分開了。
“布蘭特……你、你回來了啊。”朱迪戰戰兢兢地擋在耶西前面,一邊背過手推着耶西示意他上樓。
“哦——”耶西才發現自己還抵着門,風從敞開的空間鑽進來,清爽恣意好像山谷風彎成一條弧變成寬寬大大的秋千,那張沒壓穩的紙頗具節奏地搖搖晃晃,布蘭特站起來用手抓了一下,卻看它紙蜻蜓一樣撲閃着遠了。耶西用腳撐着門,把那紙片摸到近處。怎麽都弄不起來,耶西擡眼看了布蘭特一眼,歉意地笑了一下,小小揪了一把,弄皺了一個小角落,把那東西夾起來。他其實并不是有意,只是不小心,只是想吹一吹上面可能的灰塵,把弄皺的部分稍微捋平——他覺得紙上那幾行字修長也足夠潇灑,像鳥的翅膀扇動,要迫切飛向遠處。緊接着是一行內容:
虛無的冷水從頭頂澆到腳下,地面的泡泡從隆冬漂流到盛夏。
他感覺後背有一陣涼飕飕,大概他也曾有一段時間被空虛和無聊支配,但他不記得那是怎樣的感覺,是發寒嗎?大概不會有什麽與溫度有關的體感吧。他還在想着這些泡泡要流向何處,布蘭特嘩一下把那張紙拽過來,着力點不太準确,紙并沒有拿穩;但顯然這個人太過害怕自己的文字被別人看到,所以當耶西幫他捏住紙的一角,他生生地把那紙從中間劈開了。那道撕扯的痕的凹凸看上去是什麽情感的浪波造成的犬牙差互。
“……”耶西張張嘴想要道歉,但話到嘴邊,“那些泡泡要漂到哪裏?”
布蘭特站直,但腦袋低垂着,神情像是聽到了一聲響雷。
這就是所謂兄弟嗎?
布蘭特搖搖頭,伸伸手要去抽那張紙,但他瑟縮了,只是從那些狹窄的桌椅間穿過,乒乒砰砰地,然後嘎吱嘎吱地上樓去。
23、“我當時以為,自己是追着他的葬禮去的。”
柯林估摸着時間,想着該是時候去看看病床上的亞倫。他的身體一直弱,薄薄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起來,但也足夠在水裏撲騰撲騰最後沉到水底;那被翻騰出浪花的水面上,浮出一艘船——柯林甩甩腦袋,他為自己這樣念念不忘感到羞愧。
但愛德華已經好久沒出現了。那家夥總是搭了船就走,好像什麽都留不住他。
因為一直走神,柯林看到空蕩蕩的房間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自己走錯了。他對着空氣彎彎腰,說着對不起,繞着走廊又一圈。第二次,他認真地默念了一遍房間的號碼,其實他已經瞟到了裏面的空白,但假裝沒發生過什麽,仔細地讀了一遍,然後裝模作樣地再走進去。他表現地很吃驚,連退了幾步,又煞有介事地去審視一番房間的門牌,實在不知道是在表演給誰看。
他在踱步聲中聽見看不見的地方,可能是走廊的某個拐角,傳來拖拉的聲音。這個聲音他好像聽過一兩次,但于他此時的耳朵,那樣清晰又那樣熟悉。他就這樣弓着腰,好像一個無處可逃的小偷,屏氣凝神、全神貫注地聽着那聲音漸去漸遠。
柯林追了過去。他覺得這像一場夢,昨日的夢延續到了今天。可能是因為晚上沒有睡好,他昏倒在床邊,實際上亞倫還在他旁邊酣然安睡,儀器上的線條流暢起伏,好像翻過一個又一個小山丘——但不對,他的汗水出的很快,盡管他的步伐邁得很大很猛,加劇了失真感,但他清楚這的确是他的腿在前後擺動,小腿和大腿都很脹痛。
“喂!”柯林招呼着那個黑咕隆咚、瘦瘦高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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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停下!”
那人看着面熟,橫着眼轉過來,眼睛血絲密布。他大聲嚷嚷着,聲音混沌不清。柯林不願搭理他的話,只是問那袋子裏的東西。那人的夥伴在前面叽裏咕嚕地招呼着,他就不耐煩地大吼大叫,揮動着翅膀一樣的手把遠處回頭的人扇走。見那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哇哇地走了,面前的人皺着眉頭伸長脖子沖着柯林喊:
“什麽!”
柯林又把名字念了一遍。
“誰知道!你不會去問醫院的人嘛!”說着扭屁股就要趾高氣昂地走。
可誰都知道這醫院是什麽樣的。誰都知道艾瑟雷特的病人要怎麽處理。
“怎麽?”柯林咬着嘴唇地拽着那個人破破爛爛的衣袖。“你不會沒登記之類的?搶來的床?”
“說話呀!”那人反手拍在柯林的後頸上,弄得他一踉跄。“真的假的?那不就是早死晚死的事了,沒準現在在後山躺着呢——去那兒找吧。”
“……我。”柯林掙紅了眼,咬牙切齒地,聲音冷得沒什麽波動,“我他媽問你這裏面是誰。”
“哈……”那人被吓了一下,還是硬撐着不慫,“有本事說個,名字之類的。我哪管的了那麽多——”
“亞倫。”柯林瞪大眼睛,“他叫亞倫。”
“啊……”那人歪歪嘴,眼睛咕嚕嚕轉了一圈,“大概吧,應該是這個吧。”
柯林埋頭就要去扯那袋子。
“哎!不行!”那人叫起來,給柯林肚子上來了一腳,沒輕沒重,柯林吃痛地坐到地上。“人死了,裝進袋子就沒有打開的道理——你以為你在哪裏啊!這可是艾瑟雷特,可別犯渾!”
“……”柯林喘着氣,上下晃着腦袋,“好、好。你,你帶我一起去後山。我要看你把他埋在哪兒。”
“行,行。哎喲——”那人陰陽怪氣起來。“你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
柯林扶着牆轉起來,臉撇到一邊。他感到異常煩躁和憤怒,以至于沒有立即感到悲傷的存在。
24、“死即新生。”
身體卡在一個凹進去的斜斜土坑裏,那個人哼哧哼哧地,倒是怎麽拽不上去。柯林在土坡下面抱着布袋裏的腳,往上一扔,自己哐啷啷地蹭着土梭下去,一些碎石頭硌着他的肚皮磨出一些血印子。他吸着氣拿手背揩了幾把,擠着一邊的臉,舌頭抵着後牙槽。那人喘着氣瞅了他一眼,繼續費勁地拖着布袋子向前。
柯林知道這絕對不是他平時走的路,但一旦跟不上就讓他得逞了,所以咬着牙也翻上去了,石頭和土塊嘩啦啦地掉下去。還沒從地上爬起來,看那人猙獰着拿腳一下一下踹着那身體,一下一下的嗚咽聲音。他嘴裏還吞咽着嚼碎的髒話,眼裏淨是繃緊的紅絲。柯林跌跌撞撞地摔過去,壓在他身上,咕嚕咕嚕地要滾到山崖旁,山崖下水流咧着嘴笑。那人眼裏突然失去了什麽情緒,先是因為失衡抽搐了一下,緊接着好像沉入睡眠,他閉着眼睛,好像大不了就從床沿摔到地板上,翻個身還能湊合躺一宿。
柯林死死拽着他的衣領,這人看着身形排骨,骨頭卻不輕,因為呼吸困難扯着領子擺動着腳掙紮。柯林的腳板硬生生地勾住一塊大石碑,那力量往上竄,把一朵枯萎的花震動得打落在他腳邊。那人倒是有閑情,憋紅了臉地往下瞅,學着那條水流咧着嘴笑。因為笑得很厲害,他的眼角擠出一些水,搞得鼻子紅紅的。
柯林翻身一扯,先是衣服嘶啦一聲,他從身下抽出另一只手卡住那人的胳膊,好像拖着一個毫無知覺的屍體。等那人咳嗽着躺平,胸脯起起伏伏,柯林忍不住踹在他腰間,一直讓他疼得翻了幾個身滾遠了。
“你……到底為什麽做這種事……”柯林一屁股坐在土上,背靠着石碑,感覺稍有放松。“對死人這樣,可是要遭報應的。”
“哈……哈哈哈……”那人先是嘆了一口氣,就着那一聲氣笑出來。
“因為,”他把臉轉向柯林,皺着眉頭卻不顯兇惡,“因為我殺了人。”接着把臉埋進髒兮兮的手掌裏。
“……啊?那倒也不必勉強自己做這種事。”柯林以為這個人大概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倒也無所謂,就順口接了下去。
“你懂什麽!”他張牙舞爪地大吼,口水順着下巴往下掉,就像眼睛裏的水流進嘴巴。“你懂什麽……”他順着柯林的手指望向遠處一動不動的布袋子,張張嘴,始終反駁不出什麽。
“那算什麽……”他自言自語似的,“這不一樣……”
“殺人有什麽大不了。”柯林說得很快,“這種事在西市不是很常見嗎。”
那人又傻笑着,突然擡起那雙空洞洞的眼,“什麽?你說西市……”
“你、你怎麽知道我是——”
“我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