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知道的很重要嗎?”柯林扯了一根草含在嘴裏嚼,“我也在西市就是了。”
“你也在西市——你不會認識耶西吧!”他警惕地有些誇張,“你不會認識耶西吧!”
“怎樣?”柯林啧了一聲。
“哈哈……”他突然猛撲過來,膝蓋撞上柯林來不及擋住的胸口,“你們一夥的……”
“放、放開……”柯林扭着身體,一只手推着那強勢的膝蓋,另一只拳砸向那人的裆下。那人吃痛地捂着,揚起手往下揮,柯林撇過臉去閉着眼睛,他甚至感受到一股集中的氣流沖向他的側臉。
那人下不去手。他的手高高地顫抖着,像是強風裏的樹,瑟縮着是找不到避風口的小苗。他的眼裏大概映出什麽影像,從那水潭一樣的眼裏溢出,他像個被水潭的藤條纏住的人,蹒跚着掙紮,被湧出來的水撲倒,嗆着水,艱難地從水與空氣之間的間隙呼着氣。柯林見他抱着頭縮成一團,蹬腿把這顆球踢遠,好不容易地喘口氣。四處望,見樹叢被扒拉開一角,順着過去,是一處新鮮的土坑。看那人暫時指望不上,柯林抱着布袋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放進新家。
有一瞬間,他的手指要伸向袋子的口子,但實際上他只是一直在把土往裏推回去,石頭和土塊嘩啦啦地掉下去。不知什麽時候那人也蹲在旁邊,他默不作聲地幫着忙,看上去在做一件非常不習慣的事,動作生疏,情緒難抑。
“……耶西。”他的聲音還混沌不清帶着哭腔,“他讓我去邦德瑞,好像那邊離青兆花的源頭很近。”
“……青兆花?你是說西市的藥材……”
他點點頭。“我被一個年輕人找到了,他說他很熟,可以幫我……臨走前他送了我禮物,說之後會聯系我,幫我。”
他甩甩手上的泥土,向後仰着坐下,雙手環在嘴上,呼出一段奇怪的腔調。樹頂的空氣旋轉起來,樹葉連接成一段鳥尾,騰空飛出一只青鳥,呼啦啦地掠過柯林,停在稀松的土上彷如平常地向下啄食着。
“……禮物?”
“嗯。”他吸吸鼻子,“這只鳥消失了幾天,再見時腳上綁着袋子,裏面裝着幾顆種子一樣的東西。還有一張紙條,叫我研磨碎了,只取一點混進去就足夠……我當時在東市,聽說東市的那人來了,手忙腳亂地不知道丢在哪去了。”
柯林若有所思地,把土從指縫裏漏出來。那鳥靈巧地躲開了,膽子挺大地跳到柯林凹陷的掌心裏。
“東市的香囊用的是爪格花,那氣味和青兆花極為相似。那幾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比青兆花的氣味還要濃烈……那是惡魔的種子——”
柯林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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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耶西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他氣勢洶洶起來,“你果然——”
“你說啊!”柯林提高了音量,“這分明是你做的事。”他看見那人的眼裏閃過一陣絕望。
“什麽關系……”他艱難地吞咽着,“你覺得我腦子是有什麽病,要把那鬼玩意兒塞到東市去!”青鳥被吓地躲閃到柯林肩膀後,偷偷摸摸地歪着頭觀察。“我沒病,是耶西,他腦子有病!”
“那家夥綁走了我的女人,他要我做,他逼我……我不願我的女人死!為了這種髒事——”他嘶吼着大哭,“朱迪……我的寶貝……”
“什、什麽……”柯林忍不住向前傾,“朱迪?”
“啊,哈……對,你說的是那混蛋的女人吧——她他媽也叫這個名字……她不配!她才該去死……”
25、“我以為我愛你足以包容一切。”
看他癡狂的樣子倒是很荒唐,但柯林很快就從漩渦一樣的情緒中□□,就像從來就這樣做。這家夥說到底就是自作自受,不過也的确可憐。他女人曉得了他作的惡,固執地賭氣,嘴上不饒人。誰知那大手一揮扇在女人雞蛋殼一樣的臉上,從外到裏碎的稀巴爛,哭唧唧地連滾帶爬逃走了。那女人機靈的很,大概是耶西在背後說了什麽,臨走時順跑了一點殘留的顆粒,好像藏着什麽金貴的鑽石碎,不知道風一吹滿山都是清晨的朝露,遍地都是珍珠的美,比那值錢得多,也不至于男人追過去的時候氣急敗壞地一口吞下,逃到山裏去,陽光的影子背後或是蛇信子一樣的黑夜,只有蝙蝠亮閃閃的眼珠子挂在樹丫縫裏。那女人瘋瘋癫癫走得很急,鞋子陷在泥裏,一路都是碎石,大概腳底已經很不幹淨。土塊裏夾着一兩條撕扯下來的裙邊,沒人要的破抹布。男人送她的發卡亮閃閃地被壓在水裏的石頭下,石頭上的青苔好像一大片灌叢,土裏埋着動物和植物的身體,鑽進去好像就能按圖索骥,挖一個洞回到過去。河水在暴雨之後很急,岸邊滑膩又軟綿,如履薄冰害怕踩着女人的漂亮的背,枯枝突出好像瘦削的脊骨。
一個人好像一直活着,大概很早就死去。
一個人早早地去赴死,但仍然勉強地活着。
有一天亮,埋葬的人以為他是個死透了的,正奇怪沒什麽臭味,抱着腳要扔進坑裏,他掙紮着把那人吓得老遠。他喊着我他媽沒死,一邊打了個哈欠,肚子已經餓得沒有感覺。那人差點逃得掉下山崖,躲到死亡裏去,七仰八叉地翻過來,叫喚着你他媽沒死睡山裏幹嘛,山裏能是活人睡得嘛之類的話。他便叫嚣着我他媽愛睡哪兒睡哪兒,再吵吵就喊鬼把你捉到地下去。
他看着那人屁滾尿流地摔下山,屁股後面也在流眼淚似的,忍不住哈哈笑起來,覺得暢快。他心裏說:你說得對,這山裏可不是活人睡的地方。
他先是把剩下的布袋子踢到空坑裏,心想着這個太重了,那個太輕了,埋怨着,發狠地向布袋子出氣。氣消了,就用土埋了,往旁邊一躺閉上眼就睡了。誰知道那不争氣的家夥說是活着見了鬼,第二天莫名其妙地吓死了,瞪着眼睛泛着眼白,重的要命還讓他背上來,靠着一點體力活換了幾口幹糧,心裏想着也不過如此,死人就換活人的幾口吃的,等不了多久就到自己了。
可他該找的人還沒找到。
要是那天沒抽那一大嘴巴子就好了,那瘋女人不至于跑,不至于信了耶西的鬼話……他苦笑起來。他心裏曉得,就算自己沒做混事,那女人也得着了魔似的給迷了心智,只要那人是耶西——只要是那比“鬼怪一般的存在”還要“糟糕的東西”。
惡心!他啐了一口唾沫。
“這鳥不要了。”他朝柯林一揮手,“你走吧。”
“無所謂。”柯林撫摸着青鳥的羽毛,拿石頭在葉子上刮出幾個字,卡進原先就綁着的小袋子裏。柯林嘀嘀咕咕着問那鳥知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他就插嘴着說,你說它便知道。
鳥尾旋轉出一陣風消失在綠葉波濤中,波濤中的天空好像展露的水面,人們在水底仰頭看清澈的水面還有浮在水面的草葉,以及水紋中漂浮的雲彩。
柯林說着道別的話,好像安慰着讓他別再執着,不太像是喪氣話,讓他不由得彎彎嘴唇,好像難得地愉悅起來。他雙手揣在衣袖裏交叉着手臂,背後的風清涼地給他做着按摩,一邊在耳邊吹着床邊話,她的聲音混着汗液,沙啞地說我以為我愛你足以包容一切,然後光溜溜的身體躲進被窩,滾燙地在手心裏扭來扭去。天氣也是如此的可愛和曼妙,熟悉感和疲憊讓他昏昏欲睡,模糊的視線裏柯林的影子漸去漸遠。他感到不舍,就像他舍不得那只消失的青鳥,還有他背上山的沉睡的人們,天與地之間生存着小小的水潭,泡泡裏的人分不清呼吸和窒息有什麽區別。
柯林走到一條較為平整的路前,感到一陣虛無劈頭蓋臉地澆下來,周身有什麽透明的罩子被戳破了,樹木的清香讓人平靜。他想着要不然也告訴這個人一個秘密吧,也許他的未來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他先是不好意思低頭抿抿嘴,轉過身看見山崖上的一小片殘影飛到看不見的山下,不知哪裏的一潭死水也濺起一點波浪。
那大概是一只鳥,柯林小聲地講到。
26、“我就這麽走着,不知道是追還是逃,或是已經腹背受敵。”
青色的羽毛讓港口的人們以為雲彩裏藏着精靈,一些手舉過頭頂為古怪的咒語搭建某種奇特的通道,一些腳跳躍起來好像海裏受到恩惠的魚。角落裏黑乎乎的嘴啃着手指,唠唠叨叨地重複着單字,口水糊在髒兮兮的破布上。他們受到腿腳的驅趕,連一點灰塵都會受到責罵。筆挺的男人和女人手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