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依偎着,男人還在皺着眉打理着漂亮的衣服,女人嘴裏嬌嬌滴滴地喊着,像個小孩炫耀剛得來的寵物和糖果。

愛德華沒太在意周圍嘈雜的人聲。他以為自己的一生都是四海漂泊,不曾想到會因為什麽瑣事被滞留下來,在艾瑟雷特周圍打轉轉。他心裏打鼓,覺得都是耶西那家夥搞的鬼,但又不自覺地為他開脫,把罪過推給那個東市背後的人——這個人大概是角落裏的蜘蛛,沒有哪處不是他的網。犯着嘀咕,他不滿地瞥了一眼角落裏癡癡地啃手指的面孔,蓬頭垢面,神志不清,看上去已經幾頓沒有飽餐了。手心出了一點汗,愛德華把手從兜裏拿出來,那人就要撲過來,他側身一躲,膝蓋順勢一擡,不知道是踢到了他的下巴還是牙齒,褲子上留下幾個泡泡。愛德華突然意識到什麽,把手塞回去一摸,先是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咧了咧嘴,把一點風幹的植物碎塊甩在他頭發上。那人發癢似的抓撓着,拽下幾個碎屑連着自己的頭發,把鼻子埋在手心裏嗅着,好像恢複了健康。

東市的人真惡心。

愛德華把扔給他的碎塊奪回來,因為上面粘着不知道是口水還是鼻涕的東西,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但他硬生生地攥在手上,然後給了那失心瘋的人一巴掌,把人扇到角落的牆上,一腳踩在塌陷的肚子上。

青色的羽毛被海風吹回陸地,人頭蜂擁向前,手指胡亂地扒拉着,指甲卡進一些血肉和皮屑。羽毛被撕扯成一絲絲地,風再吹的時候就像蒲公英一樣散開了。劇烈的痛感讓人眼模糊不清,但那些細碎的羽毛卻變得更加清晰,流浪漢的手指抖動着,想象觸摸這些神奇的撕碎的命運,就像他背靠的這面枯牆,脫落的牆皮被他吞下,他瘋狂地摳挖着,流浪的藝術家沒有完整漂亮的指甲。他還惦記着沒抽完的煙,還有下雨的地上只剩下的空煙袋。他把空煙袋裝進衣服裏,跟着前面看不清的人影去到有燈火的地方。他的動作太笨了,把小攤子撞倒了,就像他過去的習慣。後來他進了一個白房子,穿過曲曲折折的走廊,大概是進入了一個迷宮。迷宮的某處,有時候“嘀——”地響一聲,有時候有人在夢呓或者自言自語。痛感給了他一腳,他又遭了搶劫,就像煙被搶走一樣。迷迷糊糊地睡到清晨,有一雙溫柔的手摸摸他的臉和脖子,清涼得像艾瑟雷特的河水,好像仰躺在水面漂浮,底下什麽東西在頸項處吐着泡泡,吹着他流進大海。

他想着終于要擺脫艾瑟雷特的爛事,心裏快活着,急不可耐地坐上羽毛就要飛走。他一面回頭一面急急向前去夠那些虛無,穿過秋冬的海到了春夏的森林,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27、“祝你今夜好眠。”

人影散了,角落變得安靜。愛德華搓搓手上粘着的植物,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把整張臉都擠在一起,然後一下子放松。他覺得港口的風太大,吹得頭有些痛。先是要繞開酒館,接着避開一條小巷,怕一道深綠的門打開撞個正着。最開始晃過一個身影,他害怕地閃到牆壁後面,被角落支出來的腳絆了一下,睡覺的人罵罵咧咧地,睡眼朦胧地瞪了他一眼。他跳着腳地小跑走開,跟着音樂尋到東市。香囊的攤子邊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她腰上的肉很勻稱,肚臍上亮閃閃地鑲着一塊圓溜溜的寶石一樣東西;旁邊另一位更加清秀一些,胸脯更加飽滿,随着氣息的吞吐一起一伏。兩人見愛德華走過來,相視一笑,踩着鼓點旋轉地圍繞他起舞,香氣的花瓣在他周圍舒展開來,女人腳腕的鈴铛像啄食花蜜的小鳥啼叫。

愛德華有些難為情地皺皺眉,又因為美人和濃淡适宜的幽香感到輕松。他任由小巧的手指勾住自己,不自覺地加入他們的舞蹈,人聲聚集,掌聲此起彼伏,暢快的笑讓人不太習慣。一曲終了,久違的大汗淋漓,沒有追趕沒有躲藏,色彩明豔的周圍,環顧着,被簇擁着,愛德華想着一定要喝一杯冰爽的酒,站在窗口吹高處的風,張着嘴朝天空喊話。但他随即瞥到一雙眼一閃而過,他去追,屋頂上飛來一只白貓,端坐着搖晃着尾巴。音樂停了,只聽見那尾巴左右來回地敲着,像個小錘子在撞他的太陽穴。人影又要散了,他真想大喊着別走,讓人們停下,留下來。空出的一條道,貓的影子悠哉地搖曳過來,最後在某個位置不動,既不太遠,又不太近,讓愛德華清晰地覺得那絕不是夢,同時也邁不出步子逃跑,只能僵直在原地。

肩膀上攀上一只手,安撫地揉着,循序漸進地靠近,并沒有驚吓神經質的男人。一個姑娘媚笑着回到香囊間,朝愛德華那邊招招手,喊着“安妮”;嬉鬧地抖抖肚皮上的寶貝,一邊咧着嘴露出瓷白的牙,一邊摳下來那東西,去換左眼的黑珠子。未到傍晚,天氣晃陰,有的店鋪點了燈。那姑娘窩在香囊裏,只要被那寶石一樣的紅珠子和她天生的愈發暗淡的黑珠子瞧上一眼,身心就好像被扔進火裏,一邊是誘惑的紅果,一邊是惡魔的呢喃。她一旦抓住機會,就會從凹陷的香囊堆裏彈起來,把一串香囊挂在你脖子上。有時候她的心情很好,會踮着腳吻吻你的側臉,像是偷舔了糖果的小孩,意猶未盡地抿抿嘴。

愛德華是被背上貼近的柔軟的胸脯驚醒的,他先是回頭望見一抹狡黠的微笑,緊接着股間感觸到另外的東西,讓他下意識向前屈着膝蓋,手臂往後把那人推遠了,咚地跪在地上。那人的眼裏沒什麽情緒,沒有笑意,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當然也不感到絲毫抱歉。愛德華支支吾吾地“你”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什麽話。他聽見這人調笑着問他要哪邊,還有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瞧你,安妮!”那異瞳的姑娘走過來,“幹嘛吓別人啦!”随即轉向愛德華,伸出手把人提起來,“我叫艾麗,真對不起——”她看上去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輕輕吻了一下愛德華的側臉,癢癢的,紅紅的,熱熱的。把手中香囊圈套在愛德華脖子上,像妻子給丈夫整理領帶,時不時溫順地往上多情地瞥一眼。

“喏,就這樣好了。”仿佛在施加咒語,“祝你今夜好眠。”

愛德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飄回旅館的,直到渾渾噩噩地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看着一閃一閃的昏黃的燈,他才想起自己睡在艾瑟雷特的陸地上,不是晃悠悠的船裏,也不是在酒館的地板上。半夜的風把窗簾吹得很開,鼓動着,好像漸去漸遠的水面,身體沉重地落向深淵。愛德華先是不在意地摸了摸口袋想找點煙,但除了香囊外什麽都沒摸着;但手就像被蜘蛛網網住,蜘蛛順着手臂旋轉向上爬,怎麽都抓不着,怎麽都甩不開。愛德華鼓着腮幫子,衣服還纏在手腕上,撲着去了廁所,跪着嘔吐起來,清湯寡水的。

他才想起那一串香囊,還有衣兜裏那一個多餘的東西。

“祝你今夜好眠。”那姑娘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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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猛地從床上驚醒,他下意識去夠那衣服,把內裏全部扯出來,一只香囊就掉落在地上。清晨的陽光被微風送進來,他已經很久沒有一夜睡到天亮了。

28、“夜裏有人起舞,牆中人影起舞。夜裏無人能起舞,牆中人影起舞。”

愛德華埋着頭奔着東市的香囊鋪去,他大概清楚這種試探意味着什麽——一種魚線,只是垂下魚鈎,等着魚來咬,而他恰好是那種被沖到岸邊的魚,滿嘴的沙子,被放進小魚缸裏,跟着人工的魚餌被忽悠着過來又過去。

“瞧,這位先生又來了。”明明沒有一點意外,另一個嘴型張着,她在說“愛德華”。

“你們是什麽意思?”

“您這是打什麽啞謎?”安妮換了一身工裝褲,頭發紮着,倒是顯出一些英氣。“是來要香囊的嗎?”

“別給我裝傻。”愛德華湊近,把香囊揣進那人手裏,“你昨天悄咪咪塞給我,別以為我不知道。”

“喲!”艾麗叫起來,一邊裝腔作勢地捂住鼻子,“什麽東西!”兩顆黑珠子滴溜溜地轉着,肚臍上的紅珠子瞪得很大。

“我可沒見過這東西。”安妮歪着嘴笑着,把手裏的東西打回去,順勢摸了一把愛德華的大腿,“您看起來倒是了解得很。”

愛德華抓住那只游離的手拽的很高,好像要把魚線扯到水裏,以為這樣安全。

“你們背後靠的是誰,嗯?”

“哈!我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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