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咚——咚——”

低沉的鐘聲從城外寺廟的最高處傳來,長安城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楚玥今天醒得很早,他随手披了件絲織的長衫,踱步走到窗前,然後推開窗子,将手撐在窗臺上,沿着窗戶攀上屋檐,踩着磚瓦,踏上了房頂,最後坐屋脊上坐下。曦光從遙遠的東方射出,落在了楚玥白皙的面部,在早晨淡黃色的光芒下,他眼角下的那顆淚痣顯得格外妖冶。

時間尚早,朱雀街上除了巡邏的衙役,還沒有什麽人。整個長安都尚未醒來。

晨風吹拂着楚玥的外衫,他看着遙遠東方的那輪紅日,長嘆了一口氣,這是他到離國的第十五天了。

他本是昭國的五皇子,因為幫助同母的二皇子奪嫡而被三皇子設計陷害,以至于受到父皇冷落被送往離國和親。

當今天下一分為二,長江以北為離國,以南為昭國。兩國維持了長達一百多年的和平,雖然這和平只是表面上的。

楚玥被送到離國,名義上是和親,實則是流放。

他離開了昭國,相當于斬斷了二皇子的左膀右臂,三皇子得意得很。兄長雖然難過,但也并未曾替楚玥求情,皇家人情淡薄利益至上,就連同父同母的兄弟也免不了陷入這種宿命裏。楚玥對兄長有些失望,但卻沒有辦法責怪他,畢竟……若是楚玥自己在這個位子上,說不定也會做出與兄長一樣的決定。

“子钰,早上這麽冷,往屋頂上跑做什麽?”驿館樓下,站着一個穿着紅衣的男子,看起來是剛剛晨練回來,臉上還有些汗水尚未擦幹。

楚玥這才慢悠悠地起身,将外衫老老實實地穿好,然後一個飛身直接躍下了層樓。

“師兄,早。”楚玥朝紅衣男子打了個招呼,“今天醒得早了,左右無事,上去看看風景。”

因為自幼體弱,父皇怕養不活楚玥,便将他送到了一位隐居山林的故人那裏。紅衣男子叫做唐中,是那位隐士的養子,習得一手好醫術,從小到大一直與楚玥以師兄弟相稱。

唐中看着楚玥,眉頭微微一皺,說:“子钰,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若是你不想留在這裏,我們盡管走了就是。”

楚玥緩緩搖頭,道:“不能走,若是走了,離國一定會以此為理由找大昭的麻煩。為了大昭,我們也不能走。”

唐中質疑道:“為了大昭?你三哥用卑劣的手段陷害你,你爹把你用作和親的工具,你二哥就更厲害了,全程冷眼旁觀,看着你被趕出昭國。”

Advertisement

“可四哥對我還是挺好的。”楚玥笑笑。

唐中翻了個白眼,撂下一句:“整個皇族,就你四哥一個人對你好點,你就心肝情願為了昭國犧牲自己的一輩子?做人可不能這麽聖母。”說罷,唐中推開驿館的大門,直接回了二樓廂房。

楚玥一個人站在門口,還想辯解什麽,但他知道唐中的話說得的确在理。

不過……

我要是拍拍屁股直接跑路了,離國一定會借機開戰,到時候,百姓該怎麽辦?

國家動蕩,最無辜的就是百姓。而且昭國地處中原南部,北有離國,南有五溪蠻部落,若是一旦同離國開戰,五溪蠻一定會趁機侵犯邊界,到時候兩面夾擊,昭國百姓再難有什麽安穩日子。

就算不為皇族,也得為了百姓想想。

楚玥無奈的搖了搖頭,有些事情唐中永遠不會考慮到。不過在其位謀其事,唐中考慮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的,可他再不怎麽受寵也是個皇子,他不得不為百姓多想想。

楚玥走回房間,服侍他的小厮剛剛睡醒,還有些迷迷糊糊地,看見從外面進來的楚玥,有點懵:“殿下,你什麽時候跑到外面去了?”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

這一句話說了等于沒說。

服侍楚玥的小厮叫青松,是楚玥回宮之後四哥給他送的人,年齡不大,平日裏有些迷糊,但總體來說還算機靈。

用了早膳,為了防止離國皇帝和太子突然傳召,楚玥也沒有四處閑逛,只呆在房間裏看些兵書之類的打發時間。

大約晌午時分,楚玥的房門被人叩響,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這男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武服,頭發束起,腰間別了一把長劍,是楚玥的貼身侍衛墨竹。

“墨竹,鴻胪寺的人怎麽說?今日能見着太子嗎?”楚玥瞥了他一眼,問道。

被稱作墨竹的男子開口說:“鴻胪寺的人說太子染了傷寒,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不方便見我們。”

楚玥把手中的兵書合上,冷笑一聲,說:“染了傷寒?前幾日去問,鴻胪寺那邊說太子國事繁忙抽不出空來,今日再去怎麽就病了?早不病晚不病,他怎麽偏偏這時候病了?我就怕他根本沒病,是不想見我故意找的托詞。”

墨竹問:“主子,那我們該如何?”

“他不想娶我,我難道想嫁他?随他去吧,咱們樂得自在。”楚玥徑直走到門前,“聽說長安有意思的地方多着呢,咱們不在這屋裏悶着了,走,我帶你和師兄去好好玩玩。”

離國重商,故而街市比昭國更熱鬧了幾分,就連主幹道朱雀大街都樓市林立,各種攤販比比皆是。楚玥一行四人在驿館悶了幾天,乍一往街上去,愈發覺得長安街市有那麽點意思。

青松年齡尚小,看到熱鬧的街市上那些雜耍的藝人,恨不得把眼珠子直接安在藝人們的身上。按理說街角本該人少些,但四人逛到街角時卻發現街角處圍着的一群人并不比街上最熱鬧處的人少。青松撥開人群,楚玥跟在他後面擠了過去,卻見一高大男子在樹下表演。

這男子雖着漢人衣袍,但卻着着實實長着異族的相貌,高鼻深目,半張臉上上布滿了絡腮胡子。楚玥仔細一看,發現那人眼睛是深藍色的,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諸君且看,我今日要讓這樹開出花來。”男人指着身後的樹朝衆人道。

圍觀的百姓哄笑:“這才剛剛化了河冰,開個什麽花?況且,你身後的樹可是楊柳,除了嗆人的楊花,它還能開出什麽花來?”

男人神秘一笑:“那諸君盡管看好好看着。”說罷從懷中掏出一粒種子,在柳樹下挖了一個小土坑,然後将種子扔了進去。

接着,男人又不知從哪拿出一個銀色的小酒壺,将裏面的液體直接往坑裏一澆。只見種子迅速抽枝發芽,長出來的藤蔓順着柳樹枝幹爬了上去,細密的藤蔓幾乎纏繞了楊柳的每一個枝條。下一個瞬間,藤蔓上開滿了黃色的小花,花粉像螢火蟲一樣發着光漂浮在空中,遠遠看上去,當真是滿樹鮮花。

“好!”圍觀的人紛紛喝起彩來,拿着銅板扔給男人。

青松看得一雙眼閃閃發光,好奇地朝楚玥問道:“主子,他是怎麽做到的?”

楚玥笑笑,指了指墨竹:“讓墨竹給你講。”

“幻術罷了,你再看看樹上,還有那花嗎?”墨竹沉聲道。

青松擡頭一看,果然樹上什麽都沒了。

男人收完錢,正好聽見了四人的談話,于是朝幾人笑笑,将方才裝着不明液體的酒壺扔到楚玥懷裏,說:“送你了。”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集市。

楚玥拿着銀制的酒壺看了半天,也沒搞明白那男人扔給他酒壺是個什麽意思,于是将酒壺一遞,放到了唐中手裏:“純銀的,拿着玩吧。”

唐中挑了挑眉,然後将酒壺随手裝進了懷裏。

--------

東宮。

染了傷寒的太子謝長歌,此刻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正吃着一串葡萄。許是葡萄有些酸,謝長歌皺了皺眉,又把嚼了一口的葡萄吐了出來。

“殿下,南昭的使臣今天又來問了,殿下真的不打算見見那位昭國的皇子?”時軒一邊用帕子接住謝長歌嘴裏吐出來的葡萄,一邊問道。

“不見,有什麽好見的,孤又不打算娶他。”謝長歌說,“孤若娶妻,必定要娶個自己真心喜愛的,而不是敵國被逐出朝堂的落魄皇子。”

“臣聽說那個皇子是個百年難遇的美人。而且,傳說昭國皇室男子也可生子,殿下若是娶了他,倒也不吃虧。”時軒繼續說。

謝長歌伸出食指,朝時軒搖了搖,說:“第一,孤娶妻,講究的是情投意合,若只是看臉,未免過于淺薄了。第二,時軒,你會生孩子嗎?”

時軒茫然地搖了搖腦袋。

“你不會,又怎麽能斷言同為男子的昭國皇子會?孤對沒見過的事情,都持懷疑态度。第三,退一萬步,他能生孩子又怎麽樣?孤又不愛他,要他的孩子做什麽?孤要是想要孩子,天底下這麽多女子,哪一個不是心甘情願地要來給孤生孩子的。”謝長歌說着又往嘴裏塞了一顆葡萄。

時軒想了想,謝長歌說得好像有點道理,然後又說:“那殿下打算怎麽處理他?”

謝長歌輕笑道:“留他當個質子也挺好的,我大離又不是養不起一個閑人。”

作者有話要說:

狗血生子文。

大概篇幅不會很長。

謝長歌:我謝長歌就算是死,從這跳下去,也不會喜歡什麽南昭皇子。

嘿嘿嘿,楚玥真好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