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楚玥撐着最後一口氣走出了絕塵廳,然後直接癱倒在了墨竹的懷中。
“主子……”墨竹看着懷裏的人,一時間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麽辦。
又一陣絞痛從腹中傳來,這痛楚好像是有誰拿着錘子對着楚玥的肚子來了一下一般,楚玥已經往外冒起了冷汗,他大口地喘着粗氣,說:“怕是要生了,快帶我去師兄那兒。”
楚玥兩腿癱軟起來,每走一步都好像經歷着莫大的痛苦。
墨竹說了一句“得罪了”,然後将楚玥打橫抱起。
柳巷門口的馬車邊,唐中和古爾真已經等了多時。看到被橫抱着出來的楚玥,唐中吓了一跳,趕忙迎了上去:“怎麽回事?”
楚玥按着發硬的肚腹,艱難地朝唐中說:“臨淵大概是要出生了。”
“疼了多久了?”唐中搭上楚玥的腕子,一邊診着脈一邊問道。
楚玥:“大概是從下午開始的。”
“那你還敢出來?”
看着唐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楚玥緩緩搖頭道:“若是不去看上一眼,我此生怕都不能釋懷。”
唐中覺得自己心中堵着一口氣:“謝長歌他有何好?”
“古爾真他又有何好?”楚玥說,“情之一字,誰又能說得清。”
古爾真滿頭黑線,心說,本王子器大活好。然後快步上前,朝唐中說:“這裏哪是說話的地方,先上馬車再說。”
唐中方才如夢初醒,暫時把心中的火滅了下去,朝楚玥說:“回東宮已經是來不及了,直接去我那兒可好?”
楚玥點頭,然後問:“龜息丹可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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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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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榻上的謝長歌哪裏還有心思和牡丹姑娘做些什麽,慌忙地穿上衣裳,追了出去。門外已經不見了楚玥的蹤影,急忙詢問守在門外的時軒:“子钰去哪兒了?”
時軒剛從茅房回來,一臉茫然:“殿下喝糊塗了?太子妃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謝長歌顧不得找時軒的麻煩,又慌慌張張地去問老鸨。
王媽媽說:“那位公子好像已經回去了。”
謝長歌立刻帶着時軒快馬加鞭趕回了東宮,但所有的宮人都說太子妃未曾回宮。
謝長歌這下徹底慌了神:“去找,東宮的所有人,都給孤去找。”
“他懷着孩子,他能去哪兒?”謝長歌坐在同心殿的漢白玉階梯上,雙手抱着頭,喃喃道。
“殿下別急,太子妃肯定走不遠。”時軒突然福至心靈,“會不會是去了唐大夫那兒?”
“對,唐中,絕對在唐中那裏。”
東方既白,只見一人一馬,沖出了朱雀門,朝着西市的方向疾馳而去。
小院門口,藍眼黑發的王子擋住了太子的去路。
“楚玥說了,你不能進去。”
謝長歌急紅了雙目,拔劍而起,朝着古爾真直直刺去:“我要見子钰。”
古爾真輕輕一躍,躲過了謝長歌的攻擊:“你不能進去。”
謝長歌又一劍刺來,古爾真依舊從容躲過。
凄厲的呻.吟聲從房中傳來,謝長歌雙手一抖,寶劍跌落在地上發出了铮鳴聲。
“子钰,我要見子钰。”謝長歌再顧不得什麽,硬生生地往裏沖。
古爾真死死地攔着他,兩人糾纏在一處,直接在地上扭打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在謝長歌精疲力盡之際,聽到了嬰孩微弱的哭聲。
“是個男孩兒。”唐中抱着剛剛出生的小臨淵,将他交到了青松的手中。
“師兄,你讓我看看他。”楚玥已經完全精疲力盡。
唐中卻直接往楚玥口中喂了一粒藥丸,說:“子钰,別看了,看了你就舍不得走了。”
“師兄,讓我看看他,就一眼,我會跟你走的,你讓我看看他。”淚水順着楚玥的眼眶滑落,他近乎祈求地朝唐中說道。
唐中哪裏見過這樣的楚玥,心頭不忍,示意青松将臨淵抱到楚玥懷裏。
剛剛出生的嬰孩,身上還沾着羊.水,整張臉皺皺的,嘴巴在不自覺地吮.吸着什麽。只一瞬間,楚玥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從前從未有過的感情,整個心髒仿佛被人填滿了膠質一般,變得柔軟而黏.膩。唐中說得沒錯,他只看了一眼,就舍不得離開了。
臨淵,父親對不住你。
楚玥合上了雙眼,心如刀絞道:“抱走吧……藥效快發作了,讓謝長歌進來吧。我總得為臨淵的以後考慮。”
因為剛剛的厮打,謝長歌衣衫上沾滿了泥土,發髻也散亂開來,他踉跄地走進寝室,看見了氣若游絲的楚玥。
“子钰,子钰我錯了,我想了一夜,我日後誰都不要了,就要你一個。”謝長歌看着面色蒼白的楚玥,跪在了床榻邊,慌亂到了極點。
楚玥只對他說了八個字,破鏡難圓,覆水怎收。
“子钰,我錯了,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好不好?我再也不去煙花柳巷了,我守着你一個人,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行不行?”謝長歌拉起楚玥的手,攥到了自己的手心裏。
楚玥想笑,卻已經幾乎笑不出聲,他用自己最後的力氣說道:“以後?……沒有以後了。好好對臨淵,一定要好好對他……好好……”
話未說完,楚玥就合上了雙眼。濃黑的睫羽同他眼角的淚痣交織在一處,看得謝長歌觸目驚心。
唐中已經哭成了淚人,沖上前去扇了謝長歌一巴掌:“都是你的錯,都是因為你,子钰才會……”
謝長歌腦子一片空白,尚未清楚發生了些什麽,平白挨了一巴掌,覺得心中難受到了極點,卻又哭不出來:“子钰?子钰怎麽了?他不過是累了,我這就帶他回東宮,等他醒了,我們一起哄臨淵。”
“謝長歌,你做夢。你絕對別想子钰從這兒帶走。”唐中吼道。
“他是我的妻,我憑什麽不能帶他回家。你讓開。”謝長歌将楚玥打橫抱起,“青松,帶着臨淵,我們一起回去。”
“一起回哪去?謝長歌,你哪都別想去。”
不知何時,小小的一方院子,竟滿是匈奴武士,古爾真站在最中間,朝謝長歌笑道。
七日後,楚玥下葬皇陵,古爾真和唐中帶着青松和墨竹離開了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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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沌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數月,謝長歌終于回複了一絲清明,開口說了離開西市後的第一句話。
“時軒,随孤出宮,孤要去找子钰。”
時軒想問,太子妃已經不在了,殿下去哪兒能找到他呢?可他看着謝長歌布滿了血絲的雙目,終是未曾忍心将這話問出口來。
謝長歌不讓任何宮人碰他,固執地自己一人将衣服一件一件穿好。若是時軒的記性稍微好一些,大概能想起,太子穿的衣裳,做的打扮,同初見太子妃那日是一樣的。
出了皇城,謝長歌直奔清風小築而去。
茶館裏,快嘴李依舊持着一梅花畫扇和一塊雕着老虎的紫檀醒木。
醒木一拍,四下寂靜,說的還是那楚霸王項羽的故事。
“那霸王騎着烏骓,将虞姬娘娘帶去了戶部山腰。只見鳳臺龍樓拔地而起,絲竹管弦動地而來,戲馬臺前,好一片氣派模樣。”
“虞姬娘娘反倒落下淚來,質問道:‘大王此番做派,同那暴秦有何區別?妾結發配君,想要的又怎是這無邊的富貴?’”
謝長歌想起,同樣的話楚玥好像也曾在他半醉半醒間說過,他問他,我嫁予你,想要的又怎是你所謂的正室之位?那時他大着肚子,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好像用盡了全力。
恍惚間,謝長歌看見窗邊的位置上對坐了兩人,一個紅衣似火,一個碧衫如水。碧衣青年端着紫砂杯子,朝着杯裏吹氣,然後他好像是看到了謝長歌一般,竟朝門口的方向微微一笑,嘴角彎彎,明眸皓齒,小痣如淚水一般附在眼角,看得人心頭悸動。
謝長歌顧不得太多,一邊喊着“子钰”,一邊沖到桌前。
可到了桌邊才看清,梨花木做的桌子折射着窗外柔和的陽光,長凳斜斜地擺在桌邊,卻獨獨不見方才那笑着的碧衫公子。
謝長歌回頭,責問時軒:“子钰呢?我的子钰呢?時軒,子钰去哪兒了?他剛剛還在這裏,在這裏沖着我笑,我怎麽一過來,他就不見了?”
“殿下,這不過是張空桌子,從您進來開始,這桌上就沒人。”時軒說。
謝長歌怎麽可能相信?他将茶館的每一個座位,每一位來客都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然後突然朝門外跑去:“我知道了,我知道子钰會去哪兒了。我約了他去城牆的,他一定是先去那兒等我了。時軒,我們去城牆。”
城牆上,四四方方的長安城,看得謝長歌心頭一片凄冷。
春風輕拂,吹面不寒。謝長歌卻偏偏在感受到了這風裏夾雜着的一絲冷意。
他站在牆邊,垂頭看了看下面,地面上的樓房都被縮小,宛若木匠雕刻出的模型一般。
都是假的,我也是虛假的一部分吧。
謝長歌身子前傾,閉上了雙目。
預想當中的疾風與失重感并未到來,他茫然地睜眼,看見時軒攔腰抱着他。
“放手。”謝長歌說。
“殿下,您是一國的儲君。”為了防止謝長歌再次自戕,時軒将謝長歌拖到了城樓的中間才開口說道。
“唰”地一下,謝長歌的眼淚直接流了下來,他哀求道:“時軒,求求你了,讓我跳下去吧。我活不下去,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就在我眼前斷的氣,我怎麽會不知道他死了?他死了,就留了我一個人,讓我怎麽活?”
“我本以為,就算他不在我身邊了,我也能好好活着,卻不想……我根本活不下去啊。什麽白茭,什麽牡丹,我通通不要,我只要他,我這輩子只要他一個啊。”
“是我負了他……我怎麽能負了他呢?他這麽好,這麽好……”
時軒看着自己服侍了多年的太子在這裏尋死膩活,心頭一狠,揚手給了他一巴掌,道:“殿下,您的擔當呢?太子妃給您拼命生下的皇孫您也不要了嗎?您若真的對太子妃有愧,就帶着這份愧疚活下去,将皇孫教導成人,之後……再去尋太子妃也不遲。”
一聲尖利的鳥鳴劃過長空,謝長歌和時軒同時擡首去看,那是一只鷹,從長安城的上空向着南面飛去。仿佛,那邊有着更廣闊的天空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玩家謝長歌獲得巴掌*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