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殿下,您午膳用了嗎?可還需要後廚去給您準備?”
青松的詢問将楚玥從漫長的回憶裏拉回了安陽王府。
楚玥暗中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多愁善感,旋即又将笑容挂回臉上,問道:“在宮裏吃過了。麒兒和麟兒吃了嗎?”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們吃過啦。”
“那就去午睡吧,在大太陽底下胡亂鬧,當心中了暑氣。”說着,楚玥與青松将兩個孩子帶回了卧房。
安頓好楚麒和楚麟,楚玥對青松說:“跟我去書房一趟。”
青松将書房的門掩上确定四下無人以後,楚玥才低聲說道:“今日陛下給我派了個差事。”
外人雖以為楚琛相當仰重安陽王,但青松還是清楚的,當今聖上初登寶座時雖确實信任楚玥,但位置坐穩了後難免會對手握重兵的賢王有所猜忌。故而,一聽楚玥說皇帝給他派了事,青松當即警覺起來,問:“何事?”
“倒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不過是讓我出兵幫助北離罷了。”楚玥說,“北離同遼國的戰争已經打到了尾聲,這時候派兵過去不過是做些表面功夫朝北離示好罷了。但有一點我卻弄不明白,他為何偏偏派我去?”
今年春天,遼國因薊城歸屬問題同北離開戰,雙方僵持了數月,直至最近遼國才顯露了敗象。
說到這裏,楚玥将聲音壓得更低:“當初,他派牡丹去長安,讓我心死離開,回來助他,如今他又派我去幫北離,打的究竟是什麽算盤?”
“殿下,會不會是他想使您同北離太子舊情複燃,讓您自請離開大昭,省得他親自動手除去您?”十年過去,青松也早都不是當初那個半大的孩子了。在金陵多年,他也見過了種種手段,硬磨出了些許的心機。
楚玥卻否定了他的猜想:“不可能。若你是他,你會把敢我放去鄰國嗎?就不怕我反過來替北離來打大昭?”
“或許他是在賭,賭您對大昭留有感情,不會輕易對大昭用兵。”
楚玥戲谑地笑了:“那他也得有十足的把握我會同北離的那個人再發生些什麽才是。”
“總之,我明日就會帶兩萬人馬前去薊城,家裏還需你和墨竹多多照拂。”楚玥把青松喊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交代此事。
Advertisement
“殿下不帶墨竹?”青松問。
楚玥搖頭:“我早聽聞此次離遼之戰,北離太子親征,我帶着墨竹過去,豈不是唯恐自己不露餡?對了,去給我準備一副面具,我明日戴着離開。”
青松抱拳拱手道:“殿下放心,我會盡自己所能,護好兩位小殿下的周全。”
“麒兒向來穩重,我倒不怎麽擔心,主要是看好麟兒,別讓他胡鬧。畢竟楚琛身上背着四哥的一條命,他就算想趁我不在的時候動王府,也絕對不會為難兩個孩子的。”楚玥交代。
次日一早,楚玥領精兵兩萬,朝着薊城方向而去。
--------
秋天剛至,海河畔還吹着陣陣熱風,謝長歌身穿武服,立于水畔。
“淵兒,你知爹爹為何駐兵于此嗎?”謝長歌負手而立,轉頭朝站在他身側的謝臨淵問道。
河面不算太寬,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對岸,臨淵眺望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答道:“駐軍臨近水源,方便取水。”
“還有嗎?”謝長歌繼續問道。
臨淵想了想,又答:“背靠海河,遼人若來偷襲,渡河動靜太大,因此只能從不靠河水的一面攻擊。”
“不錯。”謝長歌說,“那淵兒你可知為何我們要在上游紮寨而非下游嗎?”
臨淵思索半天,最終搖頭道:“兒臣不知。”
“孫子曰:凡軍好高而惡下,貴陽而賤陰。上游地勢較高,水草豐茂,軍需充足,将士們不易生病,此其一。若駐紮在下游,遼人可趁機在上游的水中下毒,我們駐紮在上游,可防止其陰毒手段,此其二。”謝長歌講到。
臨淵聽聞,忙道受教。
二人談了不多時,有一裨将匆匆來報:“遼人突襲,時大人已帶人去應戰。”
謝長歌忙朝左右吩咐道:“護好皇孫殿下,孤去去就來。”說罷,穿上铠甲,帶着一隊人馬朝戰場奔去。
戰場上刀光劍影,嘶吼聲、咆哮聲、慘叫聲不絕于耳。殺伐中,人命好像算不得什麽,每一□□下去,都會有一個家庭失去愛子,有一個春閨姑娘再盼不來情郎,謝長歌不喜歡這樣,因為他自己失去過摯愛,知道這每一個瀕死靈魂身後的厚重。
可他又不得不殺人。
“南昭的援軍到了。”駐地有将士趕到,身後帶着大隊的人馬。
謝長歌解決掉眼前的遼人後,驀地回眸,不知怎地,于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看見了那戴着銀質面具的援軍将領。
兩人對視了片刻,但這片刻卻恍惚如同一世那麽漫長。之後二人又不約而同地收回了目光,謝長歌繼續向前厮殺,楚玥則騎着一匹通體全白的馬,一手持着□□,直奔戰場中心而來。
謝長歌如遭雷擊一般,大腦一片空白,有一瞬間他覺得這人有些像他的子钰。但他又旋即将這個想法抛到了腦後,心說,若是子钰知道我覺得旁人像他,定會同我惱的。
楚玥深吸了一口氣,奔向戰場。本以為自己再見謝長歌,一定會無話可說,可真的見到了他後,卻發現自己心中竟不知從哪兒冒出了千言萬語,每一句話他都想細細地朝謝長歌說一遍。
但這也就只是同他對視的剎那間的想法罷了,他早已不是十年前的那個癡情人了。
南昭援軍來得及時,遼人很快鳴金收兵。
“想必閣下便是名震天下的安陽王了。”謝長歌下馬,将頭盔摘下,然後朝楚玥拱手道,“今日多虧貴國相助,才得以這麽早就結束這場混戰。”
麻姑見慣滄桑景,不省人間有白頭。十年未見,睡夢裏頻頻出現的錦衣公子,竟也生出了些許白發,眼角上也攀附了些許皺紋。
我離你而去,不正是還了你個稱心如意?你後宮三千,珠翠環繞,難道不該是意氣風發,永遠年少?
怎偏偏,看起來過得一點也不好?
思緒萬千,化為一個拱手,楚玥回禮,開口時刻意将聲音往下壓了半分:“見過太子殿下。殿下過謙了,本王來不來,殿下都能得勝。”
當初共枕而眠的人,再次相見,都客客氣氣,猶如初見。
兩人說了些可有可無的客套話,然後策馬回了營地。
謝長歌指着西面,說:“那邊是匈奴駐地,若閣下覺得不妥,可在大離駐地的另一面紮寨。”
“無妨,我早年間在外,曾去過草原,與匈奴王古爾真有些許的交情,同匈奴人也算得上朋友。”
謝長歌知道古爾真的性子,安陽王認識他,确實不是什麽怪事。
“那閣下請便吧。古爾真此番親自帶兵支援,若閣下有空,可去一敘,也算得上舊友相逢了。”謝長歌道,“孤還有事,現行告辭。今日晚膳後,勞煩閣下前往主帳共同探讨作戰計劃。”
楚玥忙拱手同謝長歌作別,然後選了一處高地安營紮寨。
需要他親自打理的事情完成後,楚玥便只身去了匈奴主帳。
“阿中,你就穿給我看看嘛。阿中~”未進帳子,楚玥就聽到了古爾真同唐中撒嬌的聲音。
這些年過去了,古爾真怎麽還是這幅樣子?楚玥心道。也難為師兄了。
“昭國安陽王楚玉,拜見匈奴王。”楚玥只能站在軍帳外,朝裏面喊道。
唐中朝着正拿着铠甲哄騙企圖他穿上的古爾真一踢,然後頗為激動地迎出了帳子。
“你個死沒良心的,這些年光往草原寫信,也不知道來親自看看師哥。”唐中一個飛身,撲在了楚玥身上。
楚玥連連求饒:“好哥哥,我錯了。咱們去帳子裏敘,別在外面,當心給北離的人看見。”
三個人坐軍帳裏,古爾真又吩咐人給楚玥倒了些酒。
楚玥問:“你們何時到的?”
“今兒個一早,也剛弄完了營地。”唐中答道。
古爾真問:“你帶了多少人?”
楚玥比了兩個指頭,古爾真一臉嫌棄,說:“才帶了這點兒人,夠塞牙縫的嗎?”
楚玥根本不信古爾真帶的人比他多,笑道:“那不知殿下帶了多少人馬?”
古爾真一臉神秘,然後伸出手指,朝他比劃道:“整整一萬呢!”
“唉,不嫌丢人的東西。”唐中恨鐵不成鋼地長嘆了一聲。
果然匈奴派兵是打的和昭國一樣的主意,都是想趁機賣給離國個人情,至于離國打不打得贏,怎麽贏,和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聊了會兒家國大事,話題終于扯到了私事上。
“我和古爾真今年歲貢時才見了一次臨淵,又長高了,謝長歌把他教得特別好。子钰,你也不找機會去看看他。”
說到臨淵,楚玥沉默了片刻,說:“沒有我在,他不是也好好的長大了嗎?我在他心裏不過是一個死人,我又何必偏偏要出現擾亂他的生活?而且我現在在大昭很多時候也身不由己,也不是我說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
“承認吧,你不過是不敢去見他。”古爾真歪在唐中身上,一語中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了想,還是讓謝長歌把臨淵給帶過去吧,還能用兒子打打感情牌。(狂改大綱ing)
麻姑見慣滄桑景,不省人間有白頭。——高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