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如果我剛剛說的話讓你覺得不開心,我就來朝你道個歉。”雖然幹爹和幹娘都說安陽王不是因為他的話才匆匆離開的,但臨淵卻并不相信。
楚玥啞然失笑,銀質的面具在月光下射出冷冷的光來:“皇孫多心了,楚某今日真的是染了風寒。”
謝臨淵看着楚玥,想問他若是身體不舒服,為何不在軍帳內休息,偏偏要到這小坡上來吹冷風。但臨淵思來想去覺得這個問題不太好,因為爹爹說過,凡事要給旁人留有三分餘地,不可把問題問死了,于是他沒有開口,反而鼓起勇氣,朝楚玥問道:“請問……我可以喚您叔父嗎?”
請諸君試想一下,你一直藏在心底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小心翼翼地試探着你的心意,還生怕冒犯到你,一句話說得欲迎還羞:請問……以後可以讓我保護你嗎?聽到這話後,你的感受,大抵與今夜楚玥聽到臨淵的話語的感受有那麽幾分的相似。
因為心髒跳動過快,連帶着楚玥平日裏舞刀弄槍的一雙手也跟着顫抖。楚玥上次有這種感受的時候,還是彼時在長安城牆上,謝長歌略帶羞澀的親吻他的時候。
可惜昔年的少年已長成了青年,赤子之心也僅剩了一毫。
楚玥一開口舌頭便如同打了結一般,磕磕絆絆道:“當,當然。那,那我可以喚你臨淵嗎?”
血脈真的擁有很神奇的力量,将兩個近乎是第一次相見的人,硬生生地牽扯出了濃于水的親情。
臨淵萬不會料到看似有些古怪的安陽王竟這麽容易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到底還是小孩心性,一張臉上當即挂上了燦爛的笑:“叔父!”
“嗯。”楚玥的一顆心猛烈地跳動起來,終于朝着自己的骨肉,喚出了那兩個從未朝他喊過的字,“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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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國同匈奴的援軍都是剛剛趕到,需要好好休整适應一番,無法立刻作戰。故而謝長歌趁着幾天的空閑又将衆人聚在一處,開了幾次的會議。
“該如何分配人馬,用什麽方式燒倉,都須得好好計劃一番。昨夜我同大離兒郎們商量到三更,暫時定了大略方案。”接着,謝長歌眼神示意時軒順着自己的話繼續講下去。
時軒領會到了其意,開口道:“匈奴騎兵較好,故而可派出一隊人馬同大離一起正面突襲遼人。另外由太子殿下親帥一隊人馬繞到後方,趁着遼人兵力集中在前方時,放火燒了糧草。”
“那太子殿下打算如何燒糧?”古爾真問。
謝長歌顯然是已經想好了方法,開口便說:“遼人所選的營地空曠,靠近了極易被發現。但我軍斥候探查過周遭環境,發現營地幾米處有一凹地,夜晚時人若匍匐其中,極難被發現。故而可先埋伏在凹地,等待時機用火箭燒了遼軍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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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主意好是很好,但太子殿下您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射中敵軍糧倉,而不是一箭射去,把自家糧草燒了個幹幹淨淨嗎?楚玥哂笑。
“太子殿下一人帶隊前往恐不太妥當,楚某不才,也略會射箭,不如我同殿下一起前去?且昭國擅水,可派一隊人藏于海河,待我方将遼人引來,從水中射箭,攻其不備,如何?”楚玥也說不清自己為何要主動請纓同謝長歌前去,但口都開了,總要硬着頭皮說下去。
謝長歌敬重安陽王,自是采納了他的提議。
古爾真又問:“那太子殿下打算何時行動?”
“事不宜遲,計劃拖得久了恐怕會生變,想來這些日子兩國兒郎們休整得差不多了,就今晚如何。”
語畢,謝長歌突然輕蹙眉頭,小聲地算了算什麽,然後問時軒:“今天幾號了?”
“禀殿下,今日是十五。”
七月十五,中元鬼節,酆都門開,幽魂歸來。
謝長歌突然放聲大笑,笑聲驚了滿座賓客。
“那便選今日吧。晚膳之後,古爾真帶人正面突襲,我與安陽王背後放箭,定給遼人來個措手不及。”
出了軍帳,唐中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朝楚玥說:“謝長歌方才突然大笑,着實吓人。他該不會是瘋了吧?”
楚玥不願同唐中再探讨有關謝長歌的話題,只回:“我怎知道?”
“他該不會是在想,今日是中元節,今夜你會前去助他吧?”說到這裏,唐中又哆嗦了一下。或許在旁人看來,謝長歌此舉确實深情。可唐中知道楚玥好生生的活着,而且就在他們的面前,再看謝長歌此番舉動,只感受到了說不出的詭異。
楚玥淡淡地回應道:“他心裏想的,是楚玥,我是安陽王。我們不一樣。”
楚玥離開後,古爾真将手搭在唐中的肩上,問:“阿中,你猜猜他們兩個還能在一起嗎?”
“不能。子钰對謝長歌已經完全沒有感情了。”雖然看了謝長歌十年間的作為,唐中心中已經原諒了他大半,但唐中歸根到底是站在楚玥那邊的,對他而言,楚玥比謝長歌來得要重要得多。
古爾真蹭了蹭唐中的脖子,心說,我就喜歡阿中這副天真可愛的樣子,然後說:“可我覺得,楚玥心裏還有謝長歌。”
見唐中不信,古爾真忙解釋道:“阿中你注意過沒有,從見面到現在,楚玥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謝長歌,就算說到他,也只是喚他太子殿下,從未提直接喊過謝長歌的名字。”
“這又怎樣?”唐中完全搞不懂古爾真的腦回路。
“說明楚玥在下意識地躲避着謝長歌啊。因為他心裏放不下,所以才不敢提及。”古爾真非常篤定地說道。
唐中白了他一眼,一副“你看我信嗎”的樣子。
“打個賭如何,若他倆重新在一起了,你就和我在草原上幕天席地來一炮如何?”
唐中:????
“古爾真,你他媽的是不是欠揍了?”
只見軍營裏,匈奴王被王妃追着跑了大半個下午。後來提起這件事,匈奴勇士們無不豎起大拇指,誇贊古爾真體力充沛,不愧是他們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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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蟾初上,月明星稀。
寒蟬凄切的鳴叫聲回蕩在夜空,草地上也時不時地有蟾蜍與蝈蝈的吵鬧聲。除此以外,空氣中也就僅剩了輕不可聞的呼吸聲。
楚玥與謝長歌帶了八人,都趴在遼軍營地後面不遠處的凹地中,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只等着古爾真一行率先偷襲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遼軍開始異動,大批人馬列隊離開了營地。
“按照原計劃,你們四個潛入營地,去燒那幾個偏僻的糧倉,切記小心,不要被遼人發現,速去速回。”謝長歌事無巨細地又将任務交代了一遍,此番他帶來的八人皆是精銳,若非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想折損一人。
四人得令率先溜了過去,謝長歌和楚玥同餘下的四人開始準備火箭。
楚玥看着謝長歌志在必得打算親自動手的樣子,突然開始懷疑唐中白天時說的話沒錯,謝長歌是真的瘋了。
畢竟……謝長歌的騎射水平有幾斤幾兩,楚玥心裏還是有數的。
但讓楚玥意想不到的是,謝長歌手中火鳳離弦,直沖沖地飛向了遼人的糧倉。
士別三日,便要刮目相待,更何況十年?
他與往日相比,當真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楚玥也快速瞄準自己的目标,在遼人發現不妥前,将箭射了出去。
“走。”謝長歌朝身邊的人招手,一行人匍匐後退,快速離開了陷入混亂的遼軍營地。
六人沿着小路踩着輕功回去,眼看着快要回到營地,前方的道路卻被一隊人馬死死攔住。
“離國偷襲,卻不見一貫身先士卒的太子殿下,本王覺得蹊跷,故而帶人繞到後方來探查一番,不料……竟真被本王捉到了大魚。”擋路的是遼國的皇長子耶律玄壬。
耶律玄壬生了雙狐貍眼,眼角雖也是上挑着的,看起來卻相當不懷好意。
當然,敵軍的将領攔路,又怎可能懷有什麽好意?
耶律玄壬騎在馬上,兩片薄唇微微開了一道小口,只右邊嘴角上揚,發出一聲得意的笑,然後朝身後的人馬道:“抓住離國太子,要活口。”
敵多我少,且敵人有馬,謝長歌一行人占盡了劣勢。
楚玥迅速掃視了一遍附近的地形,不遠處忽見平靜的水面泛起了一絲漣漪,忽然就穩住了心态。他分了一隊兒郎潛入水中支援,為防意外又特地派了幾人同他人分散開來。想來此處也有一人,這水面的漣漪,很有可能就是證明。
他現在只需盡可能地拖延住時間,等待援助的人馬到達方可。
好在楚玥一行人都帶了防身的武器,見遼軍人馬圍來,幾人紛紛輕功躍起,同遼人厮打起來。
遼人一波又一波的圍攻,即便我方全是高手,也漸漸抵擋不住了攻勢,幾番下來,六人都帶了些許的傷。
最焦灼之際,楚玥忽聽弓箭離弦之聲,只見箭頭從遼軍裏射出,徑直指向謝長歌。而此時的謝長歌正與耶律玄壬交鋒,完全顧不得身後冷箭。
楚玥來不及考慮,從戰鬥中脫身,淩波而至,擋在了謝長歌身後,然後伸手抓住了箭尾。
箭及時停了下來,所有人都被楚玥徒手攔箭的本事驚到,一時間四下皆靜。
只聽“當啷”一聲,覆在楚玥面上的銀質面具掉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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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皇城。
楚琛坐在金絲楠木精雕細琢出的椅子上,單手把玩着兩顆品相、大小俱是極品的掌珠。
“如何?”楚琛低沉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
身邊的探子半跪在地上,道:“安陽王已經到了薊城。”
楚琛大笑:“甚好,他在朝堂上的勢力日漸增大,也是時候動一動他的人了。否則,百姓只知安陽王,不知天子坐明堂,到時候該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