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萬象回春,不平之劍

被謝英這一鬧,阮秋是困意全消,索性去修窗子。這活兒阮秋熟練,在日出之前就能修好,也別問他為什麽手熟,師門裏就有那麽幾個出入不愛走門,平日還愛打架的。

這一年來給師尊師兄們善後,修窗戶都只是小事情。

劍修,是很可怕的生物。

特別費錢,還愛拆家。

現在多了謝英一個,阮秋只慶幸他的兩位師兄不在。

劍修見劍修,八成要打起來,到時候又該修房子了。

也好在阮秋的秘密在表面上看不出來,謝英今日這樣冷不丁闖來也不要緊,而在山上,知道阮秋秘密的人唯有他師尊殷無塵,不知道的師兄們,也不會想揭阮秋的傷疤。

阮秋對這秘密極為謹慎,早早将那本話本收了起來。

話本裏關于他的內容是少,卻隐晦地暴露了他的秘密。話本如何醜化他,阮秋不在意,他只在意那一句‘相貌陰柔,雌雄同體’,而且之後,話本又明确寫了他與師尊因某種原因不得不有了肌膚之親的事。

阮秋也不敢不信。

而這次重來,也很可惜沒有回到最初的時候,半年前,他已經因為鬼珠與師尊糾纏在一起。

簡單修好窗戶,阮秋估摸還能再撐一陣子再換新的,便嘆了口氣,回到榻上翻出先前看到一半的古籍。反正他這幾天病了,不用去做別的,不如找找給自己解咒的法子。

一晃兩日,謝英還未回來。

阮秋的身體養好了一些,沒再咳血,剛回到無極殿,隔壁峰的親傳弟子鄭師兄便送來清徽六峰的賬冊,足足三尺高兩大摞。阮秋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地讓鄭師兄放下,繼續埋頭提筆,處理攢了四五日的庶務。

劍修都不大愛做這些雜務,長老們不是閉關便已出門遠游,他這個劍聖小徒弟沒有修煉天賦,閑着也是閑着,便替山中分擔一些。

阮秋耐心不錯,算賬也快,一本翻完,才發現鄭師兄還未走,擡眼便見人欲言又止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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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師兄生得周正挺拔,八尺高的壯漢,上一回這樣扭捏為難的時候,還是想請阮秋幫忙算賬。

阮秋不由一笑,清了清嗓子問:“鄭師兄可還有事?”

鄭師兄有些不好意思,“阮師弟可知,前兩日有個叫謝英的小孩,跑到劍閣挑釁,竟還真勝了不少弟子,我師弟興起去試了一劍,差點下不來臺。我便奇怪這是哪家弟子,如此厲害,一打聽才知道是靈犀山送過來拜師的,如今暫住淩絕峰。其他四峰的師兄弟們知道了,也都來瞧熱鬧了,這會兒還在劍閣排隊,等着比劍呢。”

阮秋擱下筆,面上笑得從容淡然,“聽起來很熱鬧。”

鄭師兄苦笑,“是熱鬧,我師弟跌了面子,給人放了狠話,要我這個師兄出面,那小孩便向我約戰。可我看他小小年紀就已半步築基,平日與我能打平手的洛師弟對上他只是險勝,我好歹是一峰大師兄,要是沒贏,豈不是很丢臉?這謝英是來拜師的,阮師弟的話他總得聽上兩句,阮師弟不若去勸一勸,這小子太嚣張了。”

可讓謝英去劍閣挑戰的就是阮秋。

阮秋淺笑,“山中難得來個新人,年紀不大,本事卻不小,平日裏師兄弟們不正缺這樣一位對手嗎?我看師兄弟們排着隊等着與他比,想來也是歡迎的,便由着他去吧。”

鄭師兄其實也不是怕,就是打探一下阮秋對謝英的看法,既然阮秋這樣說,他心裏便有數了,“那孩子天賦着實是吓人,不亞于當年的盧師兄。也同盧師兄一樣,喜歡纏着人比劍,看見他,我總想起盧師兄。”

阮秋笑道:“二師兄出門歷練,怕是半年之內回不來,不過一個謝英,鄭師兄這是怕了嗎?”

“我能怕一個小孩?”鄭師兄否認,“不過他若真如盧師兄那樣厲害,我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我被盧師兄壓着打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才在他出門歷練後挽回一點顏面。”

阮秋不免失笑,送走鄭師兄後,再坐下來,看着一堆賬冊,笑容便垮了下來,長嘆一口氣。

誠然,謝英人不壞,性情還有些像對阮秋多有照顧的二師兄盧鳴風,阮秋自然是不讨厭他的。

清徽山的弟子們有分寸,比劍歸比劍,總不會傷人。

前世謝英出事時阮秋還在病中,對此事不清楚,若是這次劍閣能留下他,說不定能避開此劫。

但阮秋絕不會與他比劍。

阮秋不僅不擅用劍,他根本就沒有修煉的天賦,根骨奇差,不論是什麽功法,他最多只能學到淺表,就算能吸納靈氣,也無法保存,就連身為劍聖的師尊也教不了他。

想起師尊,阮秋心頭微沉。

下月十五,師尊會同以前一樣準時回來的吧?他是希望師尊回來的,便如上一世到最後,阮秋也一直在等待,哪怕被師尊連累而死,阮秋也從來沒有怨過他,只是……

若他死後,真的影響到師尊劍心不穩,若師尊與那位話本上靈犀山的師弟真的是注定的天命道侶,為了他的小命和師尊,這多得的一世,他還是安分守己只做徒弟為好。

第二日,阮秋才處理完六峰庶務,正在偏殿收拾藥材,謝英就回來了,還跑到偏殿找到了他。

“阮師兄!”

阮秋見他四肢周全,面上帶笑,看來沒怎麽挨打,先松了口氣,按着眉心問:“你怎麽回來了。”

“我聽說你的病好了!”

謝英眼睛晶亮,步伐輕快一蹦一跳,“多虧阮師兄指路,我這幾日與清徽山的弟子比劍,有輸有贏,受益頗多,不久前才到練氣大圓滿的修為穩固了許多,還約到了一位築基期的師兄比試!阮師兄要不也去看看?等我們比完,阮師兄也一起來吧!”

他從哪裏聽說自己病好了的?

阮秋想到一個人,因為六峰庶務常與他接觸的鄭師兄!

阮秋這次依舊搖頭,謝英見他背起藥箱,忙跑過去。

“阮師兄要出門?”

“去看一位病人。”

謝英驚訝,“你還是個醫修?”

“不算是,只是學過一些。”

阮秋往外走去,謝英立馬便跟了上去,嘴巴叭叭。

“你連醫修的本事都會!好厲害!”

這也叫厲害?

阮秋失笑。

出門時,看着陰沉的天色,他忽然想起前世自己這會兒借口養病閉門不出,也是在這段時間,沒來找他比劍的謝英便在山下出了事。

他一停,謝英便跑過來拿過他的藥箱,眼巴巴看着他。

“我能一塊去嗎?”

想到今日要去見的那個人,阮秋沒有拒絕,“走吧。”

謝英高興得幾乎跳起來,“阮師兄,我們去哪裏?”

阮秋笑應,“靈犀山。”

靈犀山,靈草園。

上清徽山之前,謝英在靈犀山待過幾日,不過是在許長老的丹峰,這還是頭一回來靈草園。

靈犀山也有三峰,丹峰、藥峰,餘下的靈草園,作為雙峰的材料基地以及培育靈植之地,占地最為廣闊的,平日是靈犀山人最多的地方,但他們走的這條路卻沒什麽人。

阮秋要見的是,一位在靈犀山養病的前輩,為免被人打擾,住在靈草園北邊幽靜的山中小居。

而這個人,謝英也認識。

這次來見那位前輩,阮秋是故意帶上謝英的,臨近山上小院時,他也存了幾分看戲的心思。

“就在前面的屋子。”阮秋望向身旁背着藥箱的紫衣少年,“走吧,燕前輩已經在等着我們了。”

謝英看什麽都好奇,“燕前輩?”

阮秋眸中含笑,“燕前輩去年來的靈犀山求醫,身患腿疾,你一會兒見了人,不要亂說話。”

謝英理解道:“我知道……等會兒!”他忽然意識到什麽,瞪圓了眼睛,又非常勉強地故作鎮定,“這位前輩,是不是從北岸來的,他不會是紫霄宮的不平劍主燕不平吧?”

這位燕前輩的身份,阮秋前世也是直到後來謝英出事,才從師尊和師兄那裏聽說的,沒想到謝英現在就把人的身份給抖摟出來了。

阮秋忍笑道:“正是紫霄宮的燕前輩,你怎麽知道的?”

“呃……我聽人說起過這位……”謝英緊張得摳起藥箱,到底還是站不住,急忙取下藥箱,塞到阮秋手裏,“阮師兄,我忽然想起來我下午還約了鄭師兄比劍,我快遲到了!”

阮秋剛抱住藥箱,謝英已經一陣風似的跑了,“阮師兄不用管我!快去給那位燕前輩醫治吧!”

看着他落荒而逃,阮秋到底沒忍住,輕聲笑了起來。這離家出走的小呆子,跑路倒是一向快。

就在這時,不遠的桃林小院中傳出一道溫和的笑聲。

“阮小友這是碰上什麽喜事了?”

小院中只有那位養病的燕前輩,阮秋回身望去,便見一名面色蒼白的紫衣青年坐在輪椅上。

前世謝英出事後,阮秋才知道謝英是紫霄宮的弟子,而輪椅上的這位燕前輩,也恰好出自紫霄宮,那個雲水河北岸第一宗派紫霄宮。不過謝英的事乃是秘密,并未外傳,阮秋只知道似乎與他師尊有關,不敢多問,最後燕前輩将重傷的謝英帶走,一直到阮秋慘死,也沒有再見過他們二人。

隔世再見,阮秋站定在燕不平面前,心中暗嘆一聲。

“燕前輩,近來可還好?”

燕不平颔首笑應,“一直都是這樣,無事。倒是聽聞阮小友前陣子病了,如今可還有大礙?”

阮秋搖頭,“燕前輩臉色不大好,我先為你療傷吧。”

為燕不平醫治的事,其實本不該由阮秋來做的,他的醫術并不很好,縱然靈犀山的醫聖早已經神隐,本該為燕不平醫治的,也本該是如今的代山主或者其他幾位長老,可燕不平的腿疾情況複雜,竟無一人能醫。

說來也巧,被長老們婉拒,準備離開玄極宗的燕不平腿疾發作痛極暈倒,正巧讓來靈草園尋藥材的阮秋碰上了,阮秋本想試着喚醒對方再尋其他醫修為他療傷,也不知為何,同一套靈犀山醫峰基礎功法萬象回春,旁人用了無用,唯有他用時,燕不平竟能感覺到斷了多年的腿有了感覺。

自此,他成了阮秋的病人,阮秋為他療傷已有大半年。

這次,阮秋依舊用萬象回春為燕不平的雙腿緩解痛苦。

療傷之後,燕不平原本慘白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許多,他感激道:“這次又辛苦阮小友了。”

阮秋道:“方才燕前輩問我碰到了什麽喜事,其實也不算,只是山上來了一個有趣的小孩。”

燕不平饒有興趣,“聽起來,阮小友很喜歡這個小孩。”

“還好。他叫謝英,帶着一把不恕劍,一上山便向我挑戰,非要我出劍不可,人卻很好哄。方才他一路陪我上山,明明都到門前了,又說與人約了比劍,急匆匆便走了。”

“謝英……”燕不平一頓,沉吟須臾,“是個不錯的名字。”

阮秋留意到他的表情有了一些變化,笑了笑不再多言。

閑聊一陣,阮秋便告辭了,臨走前,他回頭同燕不平說:“既然靈犀山功法有用,說不定等到醫聖回來,便能醫治好燕前輩的病。”

燕不平的腿疾不只是斷骨,還有很多複雜的因素摻雜,他要活下去,只能放棄自己的雙腿。

今日聽到謝英說出燕不平的身份,阮秋沒有氣對方的隐瞞,反而更加希望燕不平能再站起來。

小時候,他曾聽母親說起過很多上靈界修士的故事。

紫霄宮不平劍主,持不平之劍,斬盡天下不平之事。

燕不平一怔,朗聲笑道:“我知道,我從未放棄,我還要等一個人回來,我不會就此倒下的。”

阮秋見他眼裏堅毅的光還亮着,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燕不平便一直目送他離開,直到他的身影遠得看不見。

“這孩子,真的很像你們。”燕不平嘆息道:“快二十年了,四師姐,你究竟何時才肯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秋:不想算賬,但是不能吃白飯qaq

六峰不會算賬的劍修:阮師弟yyds!

師尊:不能出場只能心疼老婆(不是)

師尊也會盡快出場噠,小謝在小秋這裏也真的只是個弟弟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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