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命道侶,自小相識
阮秋其實從未見過沈灼寒。
畢竟清徽、靈犀兩山雖時有接洽,但阮秋極少下山,就是打理着清徽山中六峰庶務,需要出山的事情也都是交給師兄弟去辦,從不露面,清徽六峰也只有少數弟子見過他。
在話本裏,阮秋也只在他人閑談出現過——在傳言中,他相貌陰柔,不男不女,柔弱無能,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成為劍聖徒弟,還善妒刻薄,一再阻止劍聖收旁的好苗子為徒。
苦主便是這一位,阮秋今日第一次見,晚他一些入內門,在話本中似乎在靈犀山內門名望不錯,醫劍雙修的天才弟子,沈灼寒。
前世,阮秋也聽說過他。
一年前的內門大比中,沈灼寒以靈犀山外門弟子的身份拔得頭籌,一個醫修出身的弟子竟連勝許多清徽山、開陽山的弟子,證明了他實力不俗,而且還是醫劍雙修,那時,很多人都說他或許會成為劍聖的徒弟。
可誰知劍聖收了阮秋做徒弟。
哪怕沈灼寒還是入了內門,還被靈犀山代掌山主的醫聖師弟許長老收入門下,也還有不少為他不忿的人,這些人總會拿阮秋與沈灼寒做對比,即便他們二人根本就不認識。但二人都是內門弟子,阮秋還是劍聖的徒弟,這些聲音僅僅只在沈灼寒所在的靈犀山以及他待過的外門偶爾響起。
阮秋自入清徽山,身邊就清靜得很,身體又不大好,在此之前,只是聽說過沈灼寒這個人而已,哪知道原來在話本裏,沈灼寒早已心儀他師尊,便是為了他師尊學劍,一心要入清徽山,卻硬是被他橫插一腳。
再後來,臨死前的阮秋也聽魔門少主說起過沈灼寒。
便是他前世死的那一日,師尊不遠千裏趕去救的人。
阮秋死後的事自己無法知曉,話本倒是接上了,原來他的死竟然令師尊劍心不穩,修為大跌。
在話本裏,他的師尊殷劍聖是因為不得不與他雙修後,被迫結下某種契約,他的死才會對師尊造成那樣大的影響。後來沈灼寒耗盡心力醫治好他師尊,也得償所願拜入劍聖座下,最後劍聖解開契約後,也終于放下了阮秋這個逆徒,便與一路相攜走來早已互生情愫的沈灼寒結成了道侶。
那時世人都說,殷劍聖與沈灼寒是注定的天命道侶。
阮秋看完話本是真的冤枉,他從未給師尊結過契約!他能想到唯一有問題的,大概就是他最初用雙修之法轉移師尊身上的妖咒時,一并跟着消失在他身體裏的那一顆鬼珠。
此時此刻,他更是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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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莊本是前世謝英會出事的地方,前世更是因為此事與他師尊殷無塵相關成為玄極宗機密。
可是,沈灼寒在這裏出現了。
阮秋滿心疑惑,站在他身側的宋新亭在看到沈灼寒時,笑容也淡了幾分。他與阮秋不同,從不拘束自己,玄極宗裏那些為沈灼寒不平以及污蔑阮秋的聲音他聽過不止一次。
故而見到沈灼寒,宋新亭不着痕跡地擰起眉,“原來閣下就是靈犀山的沈師弟,久仰大名。”
阮秋恍然回神,跟哥哥多年相依為命的他聽出了宋新亭的變化,聽起來,哥哥不喜歡沈灼寒。
誠然,看過話本的阮秋面對沈灼寒也有一些複雜的心情,不過說不上讨厭或抗拒。他只知道,這個人将來會是師尊的道侶,也想過他們見面會不會尴尬……還有些微妙,便是源于前世魔門少主同他說過的話。
因為前世,阮秋死前的最後七日,師尊去救了沈灼寒。
阮秋很怕死,母親臨走前的遺願便是要他活下去。而前世死過那一回,已經讓阮秋做了許久噩夢,他一見到沈灼寒,總會想起前世的死,又想起那時候一直沒來的師尊。
注意到宋新亭的态度轉變,沈灼寒身旁的靈犀山弟子先出聲了,不過他對一身青衣的阮秋更有興趣,“你們是誰,清徽山的弟子?”
幾人早就注意到了宋新亭身後的青衣少年,因為少年秀麗的相貌與氣度實在是太過出色,雖然一直很安靜,總叫人忍不住去看他。
那一身青衣顯然出自清徽山,可他卻生得柔柔弱弱的。
清徽山有這樣柔弱的劍修嗎?
幾人不免心下困惑,一道聲音便在此刻從屋中傳來。
“你們果然來了。”
衆人齊齊看去,便看見一名身着與宋新亭身上一樣的內門弟子服飾的年輕人從廳中走出,身姿挺拔,英氣逼人,他腰間挎着一柄長刀,站在門前,望着院中的宋新亭和阮秋二人,倨傲的鳳眼裏湧上幾分笑意。
“我的宋師兄,還有這位……”他轉向阮秋驟然僵硬的面色,挑眉揚起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我們清徽山劍聖的徒弟,阮秋,阮師弟。”
“他就是那個阮秋!”
那名靈犀山弟子驚叫起來,下意識看向沈灼寒,其餘幾人也都無一例外的露出詫異的神情。
劍聖的弟子阮秋,在玄極宗是有名的人物,尤其是在沈灼寒所在的靈犀山,哪怕名聲不大好。
沈灼寒也有過詫異,看了看門前的年輕人,又看向齊齊變了臉色的阮秋和宋新亭,坦然笑道:“裴桓師兄認得二位師兄?原來這位便是清徽山的阮師兄,灼寒仰慕已久。”
阮秋一頓,擡眼望向沈灼寒。
誰知正好被沈灼寒抓個正着,還笑着沖他抱拳一禮。
阮秋反而愣了下,想起在話本裏,沈灼寒也從未表達過對他的不喜,可是純真善良的典範。
阮秋拱手回了一禮,垂眸應道:“沈師弟客氣了。”
見狀,先前故意叫出他名字的裴桓面露不滿,“那我呢?阮師弟,你我好歹是自小相識,這麽久不見,你也不知道與我寒暄幾句?”
宋新亭冷聲道:“相識不如不相識,小秋不用理他。”
裴桓握緊刀柄,繼而又松開,冷眼看着他道:“宋師兄,你我好歹是同門師兄弟,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你也別老是來招惹我。”
阮秋看着二人劍拔弩張的架勢,扯了扯宋新亭衣袖。
“算了,哥哥。”
宋新亭深吸口氣,才緩和語氣同阮秋道:“若不是因為他……小秋,有我在,你不用理他。”轉眼看向裴桓,面色就冷了下來,“藏月峰二弟子,蒼耀大将軍之子,什麽也不缺,居然也會來林家莊湊這熱鬧。”
藏月峰在開陽一脈是前幾峰,峰主是掌教的師妹,也是宋新亭的師尊,而裴桓也是藏月峰峰主座下的弟子,自小就在藏月峰修煉,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讓不少人不敢輕易得罪的身份,便是蒼耀國大将軍之子。
他是跟阮秋一起長大,可也是因為他,阮秋性情大變,從此不願與外人接觸,若不是同門師兄弟,八年前宋新亭就已一劍殺了他。
那件事後,師兄弟也已決裂。
裴桓俨然也習慣了宋新亭看不順眼的事實,見阮秋看誰都沒看自己,這怒火自然也轉移到了宋新亭身上,“這不是聽說宋師兄跟人打賭,我自然要來看看,沒想到你還真把他也帶來了。”他頻頻看向阮秋,“當了劍聖的徒弟,果然變了不少,你來這,也是因為你哥哥跟那個謝英的賭約?”
阮秋也很意外裴桓一個築基期的內門弟子居然也會出現在這,但很快就從他的話中知道他來這裏的原因,那個賭約,果然傳出去了。
不過倒是提醒了阮秋一件事,“不知謝英來了嗎?”
“謝英?”
沈灼寒面露迷茫,裴桓輕哼一聲,持刀靠在門邊,說不出的風流俊逸,“你果然是為了這個賭約來的,聽說這個叫謝英的小子最近跟你住在淩絕峰,你看起來很在意他。”
阮秋面色平靜,“你知道?”
裴桓斜睨他,“你過來。”
“看來人還沒到。”宋新亭冷漠地無視了裴桓,同沈灼寒道:“我們是來找一位名叫謝英的小兄弟,幾位師弟是為了懸賞任務來的吧。”
沈灼寒看不懂幾人的恩怨,但聽說過阮秋曾在藏月峰住了八年,直到一年前才入清徽山,也沒有多問,應道:“我打算淬煉靈劍,正缺一枚紫曜石,便約了幾位師兄弟一塊來,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幾位師兄。”
比起裴桓,宋新亭更願意跟傳言中他弟弟的對頭說話,“你們一路過來,可發現什麽異常?”
沈灼寒思索着搖了頭,“要說異常,林家莊處處都不對勁,可真要說有什麽問題,我們剛到不久,也只見過這林家莊的護院老林。”
“只怕他不只是個簡單的護院。”宋新亭發覺裴桓還盯着阮秋看,面色一沉,便護着阮秋進屋,“謝英還未到,我們先進去歇會兒?”
沈灼寒看在眼裏,笑道:“有幾位師兄出手,林家莊的事情想必不難解決。老林還未回來,幾位師兄,我們還是先進去等人吧。”
阮秋沒忍住多看了他兩眼,後者一臉泰然,他便有些自慚形穢。沈灼寒長得好看,脾氣好,練劍天賦又好,剛入內門一年就已快練氣大圓滿,這樣優秀的一個人,若是真的跟師尊結成道侶,好像也挺般配的。
有宋新亭護着,裴桓沒再找到跟阮秋說話的機會,宋新亭還拉着阮秋坐在離裴桓最遠的位置,但也沒人再說話了,都在偷看阮秋。
這個引人争議的劍聖小弟子,在座又有幾人不感興趣?
可是等了許久,謝英遲遲沒到,老林也一直沒有回來。
月上柳梢頭,那幾名靈犀山的弟子都坐不住了,一名醫修偷偷看了眼端坐對面安靜垂眸的青衣少年,湊近沈灼寒耳邊說:“沈師兄,你說這個阮秋真的是來找人的嗎?還是知道你會來,特意來搶那枚紫曜石的?”
沈灼寒神色淡淡道:“陳師弟,阮師兄不缺紫曜石。”
陳師弟輕哼道:“他自然不缺,只是沈師兄需要罷了。”
沈灼寒笑而不語。
一片沉寂中,阮秋忽然起身,同宋新亭耳語兩句便出了門,沈灼寒的神色才有了一絲變化,緊跟着,另一個人跟了出去,正是裴桓。
宋新亭也看到了,馬上提劍跟上。
阮秋在大堂裏坐了半個時辰,實在悶得慌,就在門前透透氣,算算時間謝英早該到了,可到現在還遲遲不見人影,他究竟去哪兒了?
裴桓便在此時走到他身後,“你這麽關心那個謝英?”
阮秋身上一僵,而後緩緩回身,面色淡然道:“他是許長老送到清徽山上拜師的,我自然該關心,若他一直沒有來,恐怕是出事了。”
裴桓嗤笑道:“他不過只是遲了半日未到,你就這樣關心?你認識他也不過短短幾日,你我可是自小相識,自從上了清徽山,你就再沒有回過藏月峰,也不說回來看望收留你多年的師尊,阮秋,你可真厲害。”
阮秋聽他說話陰陽怪氣的,直接轉身便往院中走去,“你想嘲諷我,随意,但我沒心情奉陪。”
裴桓見他如此冷淡,咬了咬牙道:“你現在可真是一句都說不得了。”他還是跟了上去,望着青衣少年清瘦的背影,恍然驚覺,一年未見,阮秋已長高許多,雖然只到他肩膀處,只是看上去愈發柔弱了,裴桓忽然意識到,他在清徽山未必過得好。
“你……”
裴桓支吾須臾,問了出來,“你這一年,過得好嗎?”
阮秋九歲來到藏月峰,就同那時已經是宋新亭小師弟的裴桓認識,裴桓大他三歲,又是世家子弟出身,背靠蒼耀國,天之驕子,自小就是驕傲不服輸的性子,也從來不肯低頭,宋新亭不在時,還會偷偷欺負他,不過也就只是言語上的挑釁或是整蠱吓唬他,也無傷大雅,直到那一次……
阮秋沒再深想,他有些意外裴桓這種天之驕子居然會對他問出這種問題,還沒有想到該怎麽回答,裴桓又說出了叫他更意外的話。
“對不起。”
“……什麽?”
當着阮秋的面,裴桓卻說不下去,他扣緊刀柄,最後還是別開臉,“八年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破你……你的秘密,我也不該說出那樣的話,你不是怪物,我才是。我,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
這話不僅讓阮秋怔住了,剛跟出來的宋新亭也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前,頗為錯愕地看着院中海棠花樹下顯然不敢面對阮秋的裴桓。
八年前……
宋新亭想起了那件往事。
那一年,十歲出頭的阮秋獨自一人來到玄極宗找他,剛到藏月峰安頓下來,還沒有一年。
除了宋新亭這個看着阮秋出生、看着阮秋長大的人之外,很少再有人知道,阮秋九歲之前其實是個熱情樂觀的小孩,直到他來到藏月峰,然後,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身體跟正常人的區別是那樣大,大到在他那個年紀根本無法接受,至今仍未釋懷。
阮秋此時也想起了這件事,本就蒼白的面色忽然沒了血色,他耳邊只剩下八年前的少年裴桓在無意撞破他的秘密後說過的那句話——
阮秋,原來你是個小怪物。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打臉爽文,原主角跟師尊毫無關系!
ps沒辦法縮減每章字數,今天開始隔日更吧,等有機會入v後再日更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