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師尊受罰,雪夜留宿
沈灼寒走得很快,等宋新亭上來找阮秋時,人早就出了靈犀藥堂,宋新亭看阮秋神情古怪,眉頭也皺了起來,“又是他,他欺負你了?”
“沒有……”阮秋語氣遲疑,欺負倒是沒有欺負,可是……
他又不好說沈灼寒調戲他。
話本上的沈灼寒明明不是這樣的啊,他應該善良溫和,勤奮刻苦,心中只有師尊一個人才對。
雖然只匆匆見過兩次,也足夠讓阮秋看出來現實的沈灼寒與話本上不同,他一樣聰明勤勉,人緣極好,只是這人似乎比話本上的形象要更加深沉,真像是一只小狐貍。
阮秋很快釋然,人性是複雜的,即便這個世界只是話本,但這裏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有些沒有細寫的東西大抵會自由發展吧?他便沒再多想,當是沈灼寒又同他開玩笑。
“沒事。”比起不熟悉的沈灼寒,阮秋更在意宋新亭對沈灼寒排斥防備的态度,他問:“哥哥,你好像不太喜歡這位靈犀山的沈師弟?”
宋新亭卻顧左右而言他,“取到千泠花露了?那先收起來吧,我送你回去,免得又有人來搶。”
阮秋同他一塊下樓,笑眯眯地看着他,“哥哥有事情瞞着我,是與那位沈師弟有關的吧。”
宋新亭按了按額角,“只是外面的一些胡言亂語,喜歡他的人大多不喜歡你,不聽也罷。”
阮秋明白了,“看來還是因為去年那場宗門大比。”
宋新亭搖頭,“劍聖會收你為徒,連哥哥我都想不明白,可這都是他的選擇,宗門流傳他會在宗門大比挑選弟子本來也只是傳言,我就不明白,那些人為沈灼寒抱不平,為何要将你拉下水?非要拿沈灼寒貶低你,你是我的弟弟,我當然不喜歡他。”
阮秋失笑,“很多人都說,沈師弟仰慕師尊已久,當時宗門有那樣的傳言,沈師弟又拼盡全力奪得外門第一,結果卻不如意,若是換了我,心中也會感到失落。但其實我與他在林家莊之前素未謀面,哪怕外界将我們傳成對立的立場,我覺得他與我是一樣的,對對方只有好奇,并無惡意,哥哥也無需因為那些傳言遷怒于他。”
宋新亭道:“人心難測,我總覺得,這個沈灼寒有點古怪,我看不透他,索性離他遠些。”
阮秋便沒再多說,“好吧,只是哥哥不要因為我生氣就好,外面那些人怎麽說就怎麽說,哥哥大可放心修煉,我在清徽山好好的。”
宋新亭挑眉,“好啊,這是嫌哥哥多事了?”他說着給了阮秋一個腦瓜崩,阮秋疼是不疼的,還是假裝吃痛的樣子,抱頭跑遠,一邊抱怨道:“哥哥,我已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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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了便不能教訓你了?”
宋新亭故意虎着臉,擡手屈指,阮秋忙笑着躲開,見他心情好些,心頭那塊大石這才落地。
玩鬧一陣,宋新亭便送阮秋回淩絕峰。他自小早熟沉穩,唯有在阮秋面前才會透露出幾分年輕人的朝氣,連才見過他沒幾回的盧鳴風都說他年紀輕輕,怎麽老氣橫秋的。
這次阮秋将千泠花露順利帶回了山上,他在藥房中又将這兩小瓶純度極高的再提煉過一遍,兩瓶煉成一小瓶,純淨度直接到了百分百,之後便将其倒入玉瓶中收了起來。
這千泠花露本該用作煉制緩解他身上妖咒的丹藥,不過其他藥材還沒有找齊,只能先放着。
雖說不确定有沒有用,阮秋也從沒想過要依靠師尊一輩子。
從藥房出來,天色已晚。
耗費了不少靈力的阮秋長長出了一口氣,望着夕陽沒入西山,輕輕揉着手腕往住處走去。
剛回到院中,阮秋忽地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門前。
一滴鮮紅的血跡在燈籠下并不惹眼,可阮秋自從修為突破之後五感愈發靈敏,這滴血水甚至還未幹,淡淡的血腥氣很難讓他忽略。
淩絕峰上有結界,除了他們師徒幾人應當沒人能打開,阮秋想到了盧鳴風,可是盧鳴風并不住在這裏,淩絕峰很大,師兄弟幾人各有各的住處,師尊則住在山頂大殿。
那是誰來過?
北風吹過,阮秋霎時脊背生寒,可院子後面還有血腥氣飄出,他緊張得捏緊衣袖,想了想還是朝屋後的方向走去,路過花園時,不出意外又在幾株九夜蘭下發現了血跡。
九夜蘭要比千泠花珍貴百倍,可以煉制高級丹藥,還有一股獨特的清幽蘭香,但今夜,這蘭香中夾雜着幾縷血腥氣,玉白透着淺紫的花瓣也被猩紅的血珠染上幾分妖冶。
阮秋走近藥泉,果真從泠泠水聲中聽到了其他動靜,只是看到地上血跡斑斑的雪白衣袍時,他便不再害怕了,“那是師尊的衣服?”
阮秋看向藥泉入口,小聲問:“師尊,您在裏面嗎?”
藥泉中水聲稍停,而後響起殷無塵稍顯清冷的嗓音。
“進來吧。”
阮秋看了眼被血水浸透的白衣,抿了抿唇低頭進去,剛進去,便一眼就見到坐在藥泉中調息的俊美男人。他上身赤|裸着,寬肩窄腰,清晰的肌肉線條顯露無疑。而早就與他有過最親密關系的阮秋,最清楚這具矯健勁瘦的身軀的爆發力有多強悍。
阮秋漲紅了臉,低頭不敢看,“師尊,您受傷了?”
殷無塵也在看阮秋,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很平淡,“嗯。太上長老親自執鞭,罰了我三百鞭。”
阮秋聞言匆忙擡頭去看殷無塵,哪裏還有什麽旖旎心思。
可夜裏燭光幽微,殷無塵又正面向他,他看不清殷無塵後背,只見到他肩上的一道深長血痕。
在藥泉溫熱的池水浸潤下,那道淌着血水深紅見骨的鞭傷上還在不斷閃爍着滋滋作響的雷火。
阮秋心疼不已,微微鼓起臉頰替殷無塵不忿,“為什麽要罰師尊,太上長老下手也太狠了!”
即便是身為玄極宗三山之一的清徽山山主,殷無塵頭上也還有許多長老,這些長老們的修為極高,不亞于幾位山主,只是常年閉關,很少出來,除非是宗門出了什麽大事,而能處罰殷無塵的也只有這些長老了。
殷無塵看着阮秋水潤的眸子瞬間泛起緋紅,語調便溫和許多,“沒事的,是我讓他們罰的。”
阮秋怔了下,“為了林家莊的事?可是得罪林庸是因為當年宗門讨伐血河宗,與師尊何幹。”
殷無塵都還未覺得有什麽,誰知小徒弟就紅着眼睛為他喊冤了,他眼底含笑,耐心道:“幕後之人是為我而來的,也是我自己去領罰的,小秋,這次确實是我連累了你們。”
這還是殷無塵頭一回這樣喊阮秋,不過阮秋只惦記着他的傷,定定看着他肩上那道鞭傷,“師尊這幾日不在山上,便是去領罰了?”
殷無塵本來可以不去領罰的,可這才是殷無塵啊。
要不是這麽負責,師尊又怎會每月為他緩解被轉移到他身上的妖咒,又到處去尋解咒之法?
阮秋擔憂道:“藥泉确實可以療傷,可是您傷的很嚴重,師尊,還是讓弟子先幫您上藥吧。”
其實這鞭傷無法用普通藥物治愈,只能自己慢慢化去雷火,殷無塵向來驕傲,人前從來都是光風霁月的,豈會讓旁人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可殷無塵回來時就只想來阮秋這裏,占了他親自為小徒弟引來的藥泉。
等見到阮秋,殷無塵心底那塊空落落的地方便在瞬間被填滿了,此時凝望着阮秋的桃花眸似有化不開的濃霧,欣然颔首,“也好。”
可當殷無塵嘩啦一下從水中站起來,不說光着的上半身,濕透的長褲也遮掩不了什麽,阮秋已經走上前要攙扶他的動作猛地一頓,飛快背過身,在儲物戒中取出一身深衣。
“天,天黑了,風涼,師尊還是,還是穿上衣服吧!”
殷無塵看着背對着自己瑟瑟發抖的小徒弟,目光掃過他染上緋紅的耳尖,唇角往上翹起,卻沒動,等到阮秋不安地偷偷回頭用眼神催促他時,才恢複以往的淡漠走出藥泉。
阮秋聽見殷無塵過來的動靜,低着頭躬身雙手托起折疊整齊的青色深衣,小聲催促,“師尊。”
殷無塵不想折騰徒弟,靈力一出,身上水汽盡散,只是地上那身被染紅的衣裳實在是不能穿了,他權當自己的儲物戒裏沒有備用衣服,接過了阮秋為他準備的那身青衣。
這身青衣意外的合身,殷無塵頓了下,若有所思地系上衣帶,看向邊上偏頭看藥泉就是不看他的阮秋,阮秋的臉頰已紅透,眼睫半垂輕輕顫抖,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緊張。
殷無塵穿好青衣,開口道:“我把你的藥泉弄髒了。”
阮秋這才回頭,擺手道:“沒事的,弟子會清理的!”他看見殷無塵好好的穿着衣服,也暗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偷看殷無塵俊美的側臉,換上這身青衣的師尊,少了幾分疏離冷淡的仙氣,倒像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竟有幾分風流,煞是好看。
阮秋的房間,二人都很熟悉,因為殷無塵每月十五就會來過夜。他們回到房間後,阮秋自顧自翻找外傷藥,回頭便看到殷無塵還在這站着,又快步跑回來,讓他先坐下。
等殷無塵解開衣帶,露出爬滿後背,縱橫交錯的鞭傷,看到那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紅,阮秋握着藥瓶的手都止不住狠狠抖了一下。
三百道鞭傷斑駁交錯,深可見骨,雷火仍在灼燒。
阮秋只是看着,竟都有種脊背生疼的錯覺,不自覺屏住呼吸,語調輕輕地安慰道:“師尊,你先忍一下,上過藥之後應該會好些的。”
這完全是哄小孩子的語氣,殷無塵眉眼含笑,“好。”
鞭傷剛被藥泉洗過,走過來的一路,血水又淌了下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半點也沒沾到衣服上。阮秋小心翼翼地擦掉血水,本來想先上藥,又放下了沾了藥膏的竹片。
殷無塵一直看着他為自己忙前忙後,見狀挑起眉梢,随後,一股溫暖水意覆在背上,猶如春水甘霖,竟真的撫慰了這片被灼燒的肌膚,那些殘存的雷火也慢慢被澆滅了。
“萬象回春?”
淡青色的靈力落到鞭傷之上,看着雷火一點點散去,阮秋憂心忡忡的臉色才緩和了幾分,一邊運動療傷,一邊心虛地說:“我還偷偷學了靈犀山的功法,還望師尊莫怪。”
殷無塵早知道阮秋學了很多功法,只是都沒什麽進展,這靈犀山的入門功法萬象回春他也是知道的,阮秋便是用這功法為燕不平緩解腿傷。不過他本以為,這是燕不平給他面子,才會說阮秋能緩解他的病痛,如今親自以身試之,才知道這是真的。
但靈犀山弟子們所用的萬象回春,絕無這個能力能緩解醫聖也難以治愈的燕不平那古怪的腿傷、化解化神期長老執鞭留下的雷火。
或許,不平凡的只是阮秋?
雷火消散,殷無塵身上的痛楚也在大幅削減,即便他便是痛極了面上也不會表露出半分,此刻神情也輕松了不少。而阮秋耗盡靈力才消除雷火,見骨的鞭傷卻還未愈合。
阮秋輕喘一口氣,累得直接癱坐在地,殷無塵起身擡手攬住他,讓他在對面的蒲團坐下。
“辛苦了。”
阮秋幾乎靠在他懷中,淡淡的血腥氣和着殷無塵身上獨有的冷冽氣息湧入鼻腔,他便跟火燎似的,強撐着用力掙開殷無塵坐起來。
殷無塵怔怔看着自己被推開的雙手,阮秋也愣了一下。
“師,師尊……”
阮秋這是下意識的行為,他夜夜做夢夢到前世的死,潛意識裏不敢再跟師尊有太多糾葛,只是這樣過激的反應,他自己這時候都覺得不太好,于是慌忙地眨了眨眼睛,想辦法轉移話題補救,“師尊,我,我還是太弱了,不能一并将這些鞭傷治愈。”
殷無塵深深看了阮秋一眼,反過來安慰他,“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就算是靈犀山醫修出身的修士,也只有到幾位長老的修為境界,才能幫他驅除雷火治愈鞭傷。
而阮秋,才是練氣五層。
阮秋緩了一小會兒,又拿起藥膏,“我幫師尊上藥!”
殷無塵坐回去,冷不丁問他:“你身上有股藥香,不同你養的那些靈藥,今日下山去了嗎?”
阮秋正聚精會神上藥,生怕不小心弄疼師尊,聽他這麽問,一時也愣了,“什麽藥香?”他拿着藥膏,只聞到藥膏的味道,但師尊問他什麽,他便老老實實地回答什麽。
“今日下山去取藥材了。”想到日後師尊與沈灼寒的關系,阮秋又說:“碰巧撞見了一位靈犀山的師弟,他叫沈灼寒,是醫劍雙修,晚我幾日入內門,已經快要築基了。”
發覺阮秋在等他回應,殷無塵眼裏有些迷茫,“不認識。”
話本上,殷無塵就是在阮秋死後才第一次見到沈灼寒。
阮秋沒覺得有什麽問題,接着說:“他在去年的宗門大比裏,是外門弟子中的第一名。前些天在林家莊時,也見過弟子和師尊的。”
殷無塵問:“你喜歡他?”
阮秋并不覺得師尊說的喜歡是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認真想了想,說:“他待人和氣,聰明,勤奮,二師兄也說他的天賦不錯。”
也許是這個答案讓他不滿意,殷無塵面色有些冷淡。
上藥很快,但包紮時,盡管殷無塵默不作聲地配合着,想到他們每個月都會雙修的關系,阮秋還是會不自在,他只能盡量目不斜視,繞着殷無塵在他身上纏了厚厚十幾圈布條,累得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
殷無塵按了按胸前纏繞的布條,望向阮秋。淡淡的蘭香浸透滿室,但他的主人似乎毫無知覺。
阮秋正埋頭收拾東西,聽到窗外撲簌簌的聲音,猜到外面又下雪了,便同殷無塵說:“下雪了,師尊身上還有傷,便在這裏休息吧。”
殷無塵有些猝不及防。
阮秋……讓他留宿?
從前他也會在這裏留宿,每月阮秋身上的妖咒發作,雙修之後,他會在這裏照顧阮秋一夜。
而那時的阮秋,會乖乖躺在他懷中,緋紅眼尾還挂着淚痕,猶如盛開的薔薇,豔麗得驚人。
如今回想,竟會貪戀那時的溫存。
可是……
他今日身上有傷。
殷無塵沉默地看着阮秋熱得泛起紅暈的秀美臉頰,眼神有些複雜,似是歡喜,又有些緊張,凝望了阮秋許久,在後者期待且仿佛在撒嬌的秋水眸注視下,慢慢點了頭。
“好。”
阮秋見他這麽久都不回答,還以為他要還是要冒雪上山,知道他這師尊耐抗耐揍,可作為徒弟哪兒能不擔心?怕他的傷會加重,本來還想多勸幾句,殷無塵既然答應了,他也就放心了,利索地收拾好藥箱,端着清洗過血布的水盆,便往門外走去。
“那弟子不打擾師尊了。”
殷無塵:……什麽?
他稍稍睜大了一雙桃花眸,看着阮秋一手推開房門,果真頭也沒回地走了,只留他一個人在這屋裏,唇邊的笑意倏然凝滞在那裏。
所以阮秋不是要撒嬌跟他一起睡,而是将房間讓給他這個師尊的意思?殷無塵冷厲的桃花眼裏有過一瞬的空白,竟然有些不甘心。他險些忘了,自從确定他每月會幫阮秋緩解妖咒,除了十五那夜實在熬不住,阮秋會在意亂情迷下抱緊他之外,平日便總躲着他,現在避嫌之意更明顯了。
他的面色逐漸變得冰冷,想起方才提過的一個名字。
“靈犀山,沈灼寒?”
這是哪兒來的野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秋:今天也是尊師重道恪守本分的一天!(σ≧?≦)σ
香香軟軟的小秋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