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松風明月,太陰禦水

阮秋在耳房修煉半夜,清早起來時,殷無塵早已走了,正房空無一人,床榻上被褥折疊整齊,看上去更像是沒有被人碰過的樣子。

關于師尊有潔癖,不愛與人親近這一點,阮秋早就知道了,對此沒什麽疑惑,只是不知道師尊是何時走的,有些擔心他背上的傷。

昨日下山耽擱了一日,六峰又添了許多事務,阮秋在厚厚雪層中深一腳淺一腳去了無極殿,到了門前時,才發現大門是敞開着的。

阮秋進去一看,堆積着許多賬冊的書案前,身着黑衣身形挺拔的年輕人端坐着,一手執筆,一手翻看賬冊,英俊面容上眉頭緊鎖。

他卻驚喜得眼睛亮了起來,“大師兄,你回來了!”

書案前的黑衣年輕人聽見他的聲音,也是滿臉的喜色,扔了賬冊起身,“小師弟,你來了。”

阮秋笑應一聲。

他大師兄名叫林松風,是殷無塵二十歲時收的第一個弟子,比阮秋和盧鳴風年紀都大了許多,對二位師弟也是一視同仁地照顧着。

不同于盧鳴風這個清徽山六峰的打架狂魔,師兄弟們見了都想跑,林松風是師兄弟們心目中最親切和氣的大師兄,天賦雖然不如盧鳴風,可畢竟是殷無塵親自挑的弟子,在六峰弟子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在上一屆論劍大會時,也算打出了一些名聲。

論劍大會十年一次,十年前他二十二歲,持師傳明月劍,以一劍青牛踏蓮,成為那次論劍大會的金丹以下無敵手,若不是他沒有越境挑戰的意思,他那時就可以沖上金丹期修為的排榜,甚至是前排的名次。

哪怕師弟盧鳴風天賦更勝于他,也無法掩蓋大師兄林松風這一次論劍大會的成就。而盧鳴風自然也是十分敬重自家大師兄的,具體表現在奔着自家大師兄的腳步前進。

別看盧鳴風體格比阮秋大許多,其實他只大阮秋一歲,可只差一歲,他已經在準備結丹了。

一年之後的論劍大會,盧鳴風準備壓着修為破他師兄的記錄,然後再越境挑戰金丹修士!

在阮秋還沒拜入清徽山之前,就聽說過林松風的傳聞,能夠成為他的師弟,他認為是幸事。

只不過……

他大師兄,年少成名,對劍道卻并無師尊和師弟那樣執着,比起這個,他更喜歡煉器,說得詳細一點的,便是打鐵。自打對打鐵産生興趣後,他遲來的叛逆出現了,不顧師尊怒火,跑到開陽山的煉器峰去打鐵,好幾次被抓回來後又偷偷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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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殷無塵看見他就頭疼,就随便他愛幹啥幹啥。

林松風自打沉迷打鐵後,連身為劍聖的師尊都叫不回來,今日卻毫無預兆地回來了,還坐在這裏處理六峰事務,阮秋看看他,又看向書案上的賬冊,秀氣的臉上滿是驚奇。

“大師兄何時回來的?”

林松風看他的眼神像是憋屈多時終于看到能讓他解脫的曙光,他輕咳一聲,背着手讓開位置,“聽聞小師弟修為有所突破,師兄便回來看看你。不過又怕驚擾了你修煉,便在這裏等了一會兒,索性無事可做,随便看了看,可能是太久沒有接觸過這些賬冊,一時間竟然有些頭暈眼花。看來,這些事果然還是交給小師弟比較好。”

“大師兄先放着吧。”阮秋笑說。

在他剛上山時,這些雜務便是六峰弟子輪流處理的。

而在林松風沉迷打鐵之前,這些事則都是他在做,因為殷無塵的潔癖,淩絕峰上就只有他們師徒幾人,盧鳴風也完全沒有這個頭腦。

殷無塵收林松風為徒時,是真心要将自己的衣缽傳給他的,誰知最後林松風走上了煉器之道,好在殷無塵的劍法還有盧鳴風這個二弟子能繼承,可這些雜務卻沒人管了。

直到阮秋上山,這些總是推給其他五峰的雜務又回到了淩絕峰。阮秋是有這個能力的,他學東西快,別看這裏堆積的賬冊不少,他半日便能處理。他便不着急,請大師兄坐下,“大師兄難得回來一趟,還是專程回來恭喜我,你坐下,我去泡茶!”

林松風眼睛倏然一亮,自家小師弟烹得一手烹好茶的本領他是知道的,他還就喜歡這一口,就在這時,門前響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你們在做什麽。”

是殷無塵的聲音!

阮秋回頭看去,殷無塵就在大殿門前負手而立,身後跟着臉上挂彩的盧鳴風。見阮秋看過來,盧鳴風偷偷跟他揮了揮手,待殷無塵察覺什麽回頭,立馬乖乖耷拉下腦袋。

“師尊!”

阮秋和林松風齊齊喊人,不同的是,前者看殷無塵的眼神充滿了擔憂,而後者則是苦着臉。

殷無塵淡淡斜了林松風一眼,看向阮秋時,神色溫和不少,“不必管他,這些事情他處理得來,随我來吧,我今日傳你新的功法。”

這于阮秋來說,可是意外之喜,但對于林松風而言,卻痛苦極了,那麽高大的一個人,居然露出委屈的神情,“可是師尊,我近來煉器剛剛有了一些進展,也走不開啊。”

殷無塵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說:“我有一塊千年玄鐵。”

林松風刷地一下擡起頭,雙眼亮晶晶地拱手應道:“弟子一定好好處理這些雜務,師尊去吧!”

看他飛快變臉,盧鳴風噗嗤一聲,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師尊,總能找準大師兄的死穴!”

殷無塵幽冷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盧鳴風頭皮發麻,一溜煙躲到了阮秋身後,可看見阮秋也在掩唇偷笑,殷無塵頓了頓,轉身就走。

“松風留下,你們随我來。”

被抓包的阮秋暗松口氣,心道好險,佯裝生氣地瞪了眼盧鳴風,不意外地得到後者雙手合十做拜托手勢的回應,他抿了抿翹起的嘴角,快步跟上殷無塵,心中也很是好奇。

“師尊是昨夜連夜去将大師兄和二師兄找回來的嗎?”

可他還傷着啊。

殷無塵也留意到了阮秋話裏的擔憂,但礙于盧鳴風也在,阮秋沒有說出他受罰的事,可他還未開口,盧鳴風先嚷嚷開了,“是啊,師尊忽然跑來劍閣找我,可吓死我了!”

殷無塵斜了他一眼,像是在遺憾怎麽沒真的吓死他。

阮秋卻笑不出來,頗有些不悅地盯着殷無塵後背,目光直白得像是要在他後背紮出個洞來。

果然,師尊連夜跑出去了。

盧鳴風絲毫沒有察覺不對,還同阮秋嘀咕起來,“小師弟,今日師尊穿得跟往日不太一樣啊,最近心情也都不錯,好久沒打我了,你說,師尊是不是是不是談上道侶了?”

“……啊?”

阮秋乍一聽到盧鳴風這話,也愣了下,而後後知後覺,師尊身上還穿着昨夜那身青衣。他想起來那是他前世剛學會煉制法衣時為師尊做的衣服,經過多次雙修,他閉着眼都能劃出師尊的尺寸。即便已經是上一世的事,阮秋想起來時還是悄然紅了臉。

一身青衣的殷無塵一巴掌扇向盧鳴風腦門,“多話。”

盧鳴風卻一個閃身先躲開了,笑嘻嘻地說:“師尊是被我說中了嗎?您最近真的很反常啊!”

他說着又躲到了阮秋身後,手還搭在阮秋肩上,吓得本就心不在焉的人低呼一聲,面色煞白。

殷無塵便冷幽幽地盯着他的右手,“還不松開你師弟!”

盧鳴風手一哆嗦,老實松開了,人還是躲在阮秋身後不出來,嘟囔道:“如果不是有了師娘,您怎麽突然把大師兄喊回來了?小師弟那麽能幹,您特意讓大師兄回來接替他,莫非是想讓小師弟幫您準備婚事?”

阮秋聽他語調不正經,顯然是故意作死,只是聽到那句師娘,他想起沈灼寒,也不由上了心,眨了眨秋水眸,好奇地看着殷無塵。

殷無塵冷着臉沒回話,瞥了眼殿外廣闊的平地,給盧鳴風指了個方向,“你,去那邊練劍。”

盧鳴風問:“那小師弟呢?”

殷無塵選擇無視他,桃花眸望着阮秋,溫聲道:“阮秋,你已突破瓶頸,往後再修煉其他功法,便會容易許多。我昨日托掌教去藏珍閣請來一部功法,今日便傳給你。”

他一擡手,掌心上随之浮現出一篇金光灼灼的卷軸,指尖微動,金色卷軸便飄到阮秋面前。

阮秋看了看眼前這篇俨然不凡的卷軸,又看向殷無塵,等到殷無塵點頭,他才敢小心地伸出手去,指尖剛觸碰到卷軸,那玄妙的金光便倏然散開,将他整個人籠罩在內。

金光萦繞雪地中的青衣少年身側,阮秋面露詫異之色,打開卷軸的動作也下意識停頓下來。

盧鳴風吃驚,“哇!”

殷無塵沒搭理這破壞這副美人美景的二傻子,只凝望着青衣少年,仿佛眼中只有他一個人。

“我曾經同你說,我教不了你什麽,只是因為我的劍道不适合你。秋水長天那一劍,你就用得極好,不過,這部功法應當會更适合你。它有一個名字,叫,太陰禦水決。”

阮秋低喃,“太陰,禦水決?”

盧鳴風驚呼,“藏珍閣頂層的天極功法!楚師兄說過,他師妹想修煉,掌教還不給。據說這套功法極為玄妙,乃宗門開宗以來排名前十的功法之一,難怪您讓掌教去請!”

看着阮秋手上的金光卷軸,盧鳴風真的酸了,撇嘴道:“師尊,你偏心,徒弟我都快結丹了,也沒見您給我弄幾本天極功法玩玩!”

“你還想要幾本?”

殷無塵還真就是偏心,他無情地說道:“你既然已經快結丹,自己不會去藏珍閣試試嗎?”

盧鳴風理直氣壯,“可是藏珍閣四層以上有長老鎮守,天極功法在八層以上,化神期巅峰的太上長老輪流守閣,我打不過他們啊!”

“那你還不去練劍?”殷無塵不再理他,轉頭同阮秋說:“雖然我不太擅長道法,但掌教認為這是最适合你的功法,修煉之道,多有相似之處,至少在元嬰期之前,我都可以幫到你,若有不懂的,便來問我。”

阮秋怔怔看着他,許久無言。

太陰禦水決無比珍貴,可謂是玄極宗的密藏,可是師尊卻請掌教幫他要來了。師尊一直對他很好,小時候救過他,後來再重逢也幫了他許多,便是他那時不顧性命用秘法轉移妖咒救師尊,也抵不過這份恩情。

阮秋心知這是奢望,可若是能一直做師尊的徒弟多好。

盧鳴風還是好酸,撲上去抱住殷無塵胳膊,故意撅起嘴來撒嬌,“師尊,人家也要功法嘛!”

殷無塵面色轉冷,“放開。”

便是阮秋,也沒忍住笑了,二師兄可真是太會作死了。

片刻後,盧鳴風哇哇大叫着練劍,而殷無塵手中執一根樹枝,盧鳴風每揮出一劍,樹枝便會在他身上抽出一道印子,糾正他的姿勢。

殷無塵單手背在身後,面色平靜,一板一眼地教訓徒弟,“腰挺直了,劍都端不穩,那日還輸給了林庸,怎麽有臉說是我的徒弟。”

“我就是打不過!”盧鳴風很有脾氣,“我一個築基期怎麽打化神期?啊別別!我錯了師尊!”

他還想頂嘴,誰知樹枝一揮,就抽得他鬼哭狼嚎起來。

林松風在殿裏聽見動靜出來,看見師弟挨打,半點沒有幫忙的意思,抱着胳膊在門口看熱鬧。

盧鳴風看見他,立馬跑過去,“大師兄,快來幫我啊!”

一截樹枝飛來,劍氣如虹,将盧鳴風前路擋住,盧鳴風一個後空翻躲開,樹枝卻又憑空刺來。

無奈之下,盧鳴風狼狽地提劍格擋,臉上滿是驚詫。

“師尊!你的樹枝跑了!”

殷無塵神色淡淡,“我親自與你對練,還不還手?”

盧鳴風不覺得榮幸,他都快哭了,“可是我打不過啊!”

“那便接着練。”殷無塵問:“你說,我現在偏心誰?”

盧鳴風叫道:“我錯了師尊!”

話雖如此,他卻已認真起來,眼底閃爍起灼灼的戰意。沒有一個劍修,能拒絕劍聖的陪練!

阮秋默不作聲地抱着卷軸站在邊上看盧鳴風挨揍,卻像是游離在幾人之外,眼裏滿是迷惘。

殷無塵回眸望見,放任劍氣帶着樹枝與盧鳴風過招,走了過去,“不必管他,好好修煉吧。”

阮秋垂眸輕撫金光卷軸,眉頭微蹙起,“師尊,這功法如此珍貴,我,我真的可以修煉嗎?”

殷無塵雙眸微怔,凝望着他。這雙生來多情的桃花眸,在他這裏稍顯清冷,看着旁人時,總有幾分不近人情的冰冷,便是面對自家弟子,如林松風與盧鳴風時,也是威嚴更多。但此刻看着阮秋,他的眸光不再寒冷,似是有些無奈,又像極了溫柔。

“阮秋,我一直都相信你。”

風雪分明早已停下,阮秋心底卻泛起了漣漪,他用力抱緊金光卷軸,鄭重地承諾,“師尊,我會認真修煉,不讓您失望!”他更加堅定了先前的決心,“師尊,您的恩情我都記在心裏,弟子以後會更加孝敬您的!”

‘孝敬’二字一出,什麽旖旎氛圍都完全消失不見,便是殷無塵臉上的笑容也逐漸變得複雜。

“……嗯。”

作者有話要說:

師尊:哄老婆!

小秋:尊師重道!

發現還有好多劇情沒寫,這周開始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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