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第三十四章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夢裏十年前為小瞎子偷火心果, 後來又喂他服下火心果的那個黑暗身影,最終變作了殷無塵的模樣。阮秋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他的心神仍沉浸在夢裏, 難得賴床了一回。
其實十年前殷無塵喂他服下火心果後一走了之, 十年後再見, 不光是殷無塵性情變化不小,便是阮秋自己也是性情大變,一張臉長開後依稀還有兩分小時候的可愛, 氣質卻已截然不同,那一日被熒燭劍載着到殷無塵面前時,他們都認不出對方。
阮秋是在尴尬道謝後,看着殷無塵離開時召回熒燭,才從這一柄名劍榜上排名前十的靈劍認出來他是誰, 等他喊住殷無塵時, 問他可還記得十年前滄江上游的極樂古寺, 殷無塵卻是盯着他看了好一陣,似乎才想起來,問他, 服下火心果的小瞎子?
那一刻,阮秋便确定,他就是十年前的救命恩人。
在玄極宗第一次碰面, 是匆匆的重逢, 第二次見面, 是殷無塵來找阮秋, 邀他入清徽山。
阮秋昨夜睡前的話, 也是發自內心的, 十年前他不知天高地厚,在被殷無塵救了後一直單方面将對方當做自己的朋友以及恩人,然而多年後再見,他只能仰望殷無塵。
重逢那時,他才明白,他們之間隔着不可逾越的鴻溝,殷無塵,是傳聞中的劍聖,而他,只是一個躲在藏月峰不敢見人的膽小鬼。
可是殷劍聖說喜歡他,要他做徒弟,誰又能拒絕?
阮秋也不能。
成為劍聖的徒弟之後,他依舊還是那個他,還是那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而他也真正意識到師尊是高不可攀的孤峰,他這樣卑微的人連靠近一步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勇氣。
他總會忍不住去想,若能一直做師尊的徒弟多好。
吱呀一聲,房門被從外推開,殷無塵端着水盆進來,除去一身繁複外袍,看上去頗有些悠閑自得,倒是少了幾分距離感,“醒了。”
阮秋有些羞赧地起身,靈脈解封後,他今日體力充沛,可見師尊擰幹帕子,讓他過去洗漱,他心下一驚,而後匆忙過去,雙手恭敬地接過濕帕子,“弟子不敢,師尊快坐!”
殷無塵便由着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阮秋的臉越來越紅,低着頭背過身飛快擦臉洗漱,不敢讓師尊多等,心下有些窘迫,這種感覺怎麽有點像小時候被娘親盯着一樣?
可是師尊站在這裏,确實給了他很大的壓力,他這樣不修邊幅的樣子,怎麽能讓師尊看到?
看他如此回避,耳根紅透,手忙腳亂濺了一身水,殷無塵道:“你什麽樣子師尊沒見過,別急,慢慢來,我不忙,別弄濕了衣服。”
阮秋偷偷看他一眼,手上擰帕子的動作也慢了下來,臉上溫度卻沒降下來,他每月十五那夜發作之後,師尊也是這樣照顧他的吧?
殷無塵看他還是極不自在的樣子,目光落到他微敞的衣襟上幾點水漬,眸色一黯,便沒再盯着他,轉身在屋窗前坐下等了一小會兒,阮秋總算放松下來,兩三下就洗漱好,收拾好自己在師尊面前端正地站好。
“師尊。”
殷無塵輕輕點頭,清冷眸光掃過阮秋脖子下,方才微敞開的領口已經被拉到了細長的脖子上,清徽山那身肅穆端莊暗繡劍紋的青色內門弟子服完全包裹住了少年精致的鎖骨,讓這個還有些青澀的少年看去也穩重了起來。殷無塵眸中閃過一絲無奈,主動問他,“師兄方才來看過,你體內的炎陽之氣已被我煉化,等你完全吸收之後便無事了。只是因為這幾日你體內陰陽失衡,确實也影響到了妖咒,它還是有可能會提前發作,也可能會推遲。”
阮秋邊聽邊點頭,一手偷偷摸過自己的小腹處,他的丹田裏暖暖的,大抵便是他昨夜還沒有完全吸收完的炎陽之氣,還好師尊已經幫他煉化,接下來,他就可以自己吸收了。只是聽到事關妖咒,他很難不在意。
“那……”阮秋小心地問:“可以像昨夜那樣雙修壓制嗎?”
若是這樣,他就可以不用再跟師尊有超出師徒界限的關系了,也就不會阻礙師尊找道侶了。
也許是因為阮秋異想天開的期盼表現得太過明顯,殷無塵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後說:“不能。”
阮秋顯然不能理解。
殷無塵看着他說:“鬼珠是在你我初次雙修時以秘法轉移到你體內的,後來轉變成妖咒發作,必須以我的精血才能緩解,只用功法雙修,得不到我的精血,是壓不住的。”
“精血……”阮秋沉默了。
殷無塵定定地看着他白皙的臉頰慢慢染上緋紅,眼裏湧上幾分笑意,溫聲安撫這個可憐的少年,“你修為不高,便是鬼珠想利用你的身體,對師尊也造不成什麽損害。”
阮秋慚愧低頭,“對不起,師尊,我當初不該亂來的。”
他悔這一次重生沒能回到最初,若沒有這個妖咒将他與師尊綁在一起,他們就還只是師徒。
殷無塵卻道:“不是亂來,在那時,确實是你救了我。若沒有你在,我至少要廢去一身修為才能清醒。”他一雙桃花眸望進阮秋眼底,認真道:“小秋,這是師尊欠你的。”
阮秋怔了下,忙道:“那是因為十年前師尊救過我,師尊不欠我的,師尊千萬不要這麽說!”
“十年前……”殷無塵低喃一聲,搖搖頭,起身道:“你我師徒之間,細究這些誰欠誰的便生分了。小秋,嫂子幫你煎了藥,順道熬了甜湯,就等你起來喝了,你要過去嗎?”
每回提到十年前的事,師尊都不太喜歡細說,這次也一樣,阮秋雖然不明白,卻是個聽話的弟子,何況聽到有甜湯,他眼睛都亮了。
“好!”
殷無塵聽他語氣興奮,挑眉看過來,阮秋反應過來,一臉羞赧地垂下眼眸,看上去乖巧又聽話,殷無塵眸光頓了頓,唇角輕勾起。
“走吧。”
看着師尊出門,阮秋抿了抿唇快步跟上,擡頭又恢複了以往淩絕峰小徒弟溫柔穩重的一面。
他們來得正巧,月夫人正準備包餃子,她與道侶隐居明月谷,過得便是充滿人間煙火味的日子,阮秋喝過藥和她特意給自己熬的甜湯,心裏有些不好意思,便想要幫忙。
月夫人沒跟他客氣,讓他們幫着和面,一邊給殷無塵使了個眼色,便借口有事找道侶先走了。
被扔在廚房的師徒二人面面相觑,最終看着案板上的面團,阮秋想起了身為徒弟的自覺,挽起袖子說:“我來就行,師尊去忙吧。”
殷無塵道:“我無事要做。”
阮秋便想起來,師尊送他來這裏,就是因為他突發妖咒。他看着面團,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才慢慢學着方才月夫人的動作揉起來,這看起來并不難,他便暗松口氣,接着說:“那師尊,我們何時回宗門?”
“想回去了?”殷無塵約莫是覺得新奇,走到案板前看他揉面,“很快就到十五了,這裏不太方便,我與師兄說過,這兩日便走。”
阮秋點頭,“弟子知道了。”
殷無塵擡眼看他,“你近來與我說話,總有些拘謹。”
阮秋錯愕地看向他,正好與那雙清冷含情的桃花眸對視上,被殷無塵略帶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便跟被火燎似的匆忙別開了臉,故作輕松的語氣說:“可是徒弟都要敬重師尊的,師尊對我那麽好,我以前反而對師尊不夠敬重,便想對師尊再恭敬些。”
殷無塵仍盯着他看,“以前?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嗎?”
阮秋下意識要反駁,話到嘴邊,才記起來這好像确實是……他總覺得師尊離他太遠,不似凡人,與他有距離感,尤其是在陰差陽錯雙修之後,他面對師尊時是又羞愧又尴尬,有段時間,還真是一直躲着他的……
阮秋越想越慚愧,重活一世,決心做一個好徒弟的他決定低頭認錯,“師尊,我以後不會了。”
殷無塵又換了個問題,“那你日後打算如何敬重我?”
阮秋便被難倒了,“那,師尊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師尊覺得這樣……師尊,您怎麽看?”
他糾結半天才想出這麽一個答案,可一擡頭發現師尊還在盯着他看,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他看不懂,心裏卻沒由來地有點緊張。
殷無塵只是看着他說:“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阮秋遲疑地點頭,早就忘了揉面,“師尊要我做什麽?”
殷無塵倒是想同他說清楚,阮秋想将他當做師尊尊敬,可他卻一直将阮秋當做自己的道侶……只是面對懵懂無辜的小徒弟,他暗嘆一聲,擡手抹去阮秋臉頰的一點面粉。
阮秋臉頰一涼,心頭一緊,下意識便偏頭退開了。
“師尊?”
殷無塵看着指腹上的面粉,神色晦暗不明,“你害怕我。”
“我……”
阮秋才知道殷無塵只是幫他擦掉臉上的面粉,他方才想也沒想就這麽一躲,反而讓師尊生氣了。
在殷無塵的注視下,阮秋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沒有……”
殷無塵眸光微閃,勉強信過了他的話,垂眸看着他的一雙秋水眸,又問:“你可知道,昨日師兄找過來之前,師尊想與你說什麽?”
阮秋回想起昨日那尴尬的一幕,心中莫名地緊張起來。
“師尊……想說什麽?”他聲音艱澀,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心跳都變得很快,不自覺屏住呼吸。
殷無塵閉了閉眼,才将方才那一絲不悅壓下去,遏制住自己心底翻湧的情緒,稍顯冰冷的雙眸凝視着阮秋,“我現在就告訴你。”
阮秋第一次見到這雙桃花眼時,便是在玄極宗的一處山崖,被熒燭劍帶着來到殷無塵面前,他第一眼,看到就是這雙眼睛,明明是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可眼中卻極冷,他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墜入了冰淵。可這冰淵的背後,也會藏着幾分溫暖。
便如當時那樣,阮秋險些迷失在這雙桃花眸裏,只是此時,他隐約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師尊?”
殷無塵嗯了一聲,與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他向來不喜歡麻煩,不喜歡心思多的人,在他面前有話便直說,不然就閉嘴,他自己也從來都是這樣,不過在阮秋面前,他竟也會有些話說不出口,他沉默須臾,隔着案板附身,一點點貼近阮秋的臉。
說再多,不如直接做。
殷無塵眸光一閃,稍稍偏頭吻向阮秋緊抿起來的唇。
阮秋倏然瞪大雙眼,渾身僵直不動。說來荒唐,當眼睜睜看着殷無塵親上他的唇時,他第一個想法是,冷硬如殷無塵唇竟也是溫軟的,而後便是心下一松,仿佛早有預料。
這不對!
師尊将來是有天命道侶的,而且上一世阮秋被魔門少主抓走時,聽聞師尊便是去救沈灼寒了……
在沉溺的前一刻,阮秋突然清醒過來,上一世他在魔門墜落暗河時瀕死的記憶湧了上來,那時的冰冷窒息讓他身心驟然僵冷下來。
不……他不想死!
阮秋渾身一震,竟将面前的殷無塵看成了上一世殺他的那個戴着惡鬼面具的魔門少主,他害怕得眸中泛紅,用力捏起拳頭揮了上去——
“嘶!”
殷無塵怎麽也沒想到阮秋會在這時候動手,猝不及防挨了一拳,也疼得倒吸一口氣,而且已有化神期修為的他居然險些被打飛出去。好在他下盤穩住了,只是倒退了幾步,只是一張俊臉上很快出現一個紅印,而他還毫無知覺,頂着狼狽的紅印,睜着一雙桃花眸怔怔地看着自家小徒弟。
阮秋本人的驚訝也不亞于殷無塵,他打完也覺得拳頭有點疼,可是反應過來挨他打的人是他師尊,方才覆蓋他全身的那股寒潮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他舉着自己不大的拳頭,再看殷無塵,只剩下滿眼的心虛。
“對不起!師尊,我……”
話說到此處,看到殷無塵臉上的紅印,阮秋便說不出話了,他何時見過這樣狼狽的師尊?可偏偏是他自己打的,尤其是在這時,殷無塵挺直微紅的鼻子還淌下一道血水……
殷無塵頓了下,指尖擦過染上血水,面色越發難看。
見狀,阮秋腦子轟的一下,恨不得當場把自己給埋了。
好巧不巧,月夫人看時候差不多便回來看看,一敲門,廚房裏相對無言的師徒紛紛回過頭。
“殷師弟,你們……”月夫人笑聲頓住,語調陡然一轉,大驚失色道:“殷師弟,你怎麽受傷了!”
阮秋急忙回神,擦了把手上的面粉便跑過去,趕緊拿衣袖給殷無塵擦幹淨流下的鼻血,慌慌忙忙的,反倒險些被絆倒在師尊懷裏。
“師尊,您……對不起!”
多少年沒有被人打過臉,還正好讓別人看到,殷無塵額角狠狠跳了一下,一手攬住他慌得要死的小徒弟,按住人讓他不要亂動,便冷着一張臉,無比從容地擦掉了鼻血。
“我沒事,剛才……不小心撞到了牆。”殷無塵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同月夫人點了點頭,便拉着阮秋離開,“小秋過來,給師尊上藥。”
最後那句話,他看着阮秋,一字一頓,神情複雜。
阮秋真的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打師尊,就是一個沖動就動手了,此刻看到師尊生氣了,他是又緊張,又擔心師尊的傷。
殷無塵一路拉着阮秋回去,阮秋都沒敢說話,也一路偷看殷無塵的臉色,心底惴惴不安。
師尊怎麽還不說話……
回房的這條路,遍地桃花也不香了,還仿佛格外長。
好在,最後回到房間時,殷無塵的臉色已沒那麽冷了。
阮秋被松開時還愣了一下,随後看到殷無塵臉上留下的紅痕,忙不疊端水打濕帕子給他擦洗。
“師尊,這……”
殷無塵看他一眼,拿過濕帕子默默擦幹淨臉上血痕。
阮秋不敢說話,揪着衣袖站在那裏,緊緊盯着師尊。擦幹淨血痕後,師尊顴骨下還是留下了一個微腫的紅印,阮秋越看越驚恐,耷拉下腦袋,“對不起,師尊,我錯了。”
殷無塵其實一路都在用餘光看着阮秋,看他這向來穩重的小徒弟變了臉色,倒是有意思,只是臉上傳來微微刺痛,又提醒着他剛才的失敗,他頓了下,淡淡地笑了一聲。
“力氣還不小。”
阮秋下意識蜷起拳頭,背到身後去,想了想又端正地站好,“對不起,師尊,我不是有意的。”
殷無塵擡眼看他,“坐下。”
阮秋不敢坐,但看殷無塵還坐着仰頭看他,似乎也不妥,他便忐忑地在對面端坐下來。想了想,小心地問:“師尊,你還疼嗎?”
殷無塵有些好笑,“你說呢?”
阮秋越發內疚,“我錯了……”
殷無塵從一開始的錯愕到現在,倒是沒有生氣,只是有些不可置信,他一個化神期,居然被一個煉氣期打了,還真把他給打傷了。
他自己想來都險些失笑,但也沒有忽略方才的問題。
“你方才,很害怕?”
阮秋怔了下,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夢到上輩子死前的事了,也不知道方才為什麽突然想起來,還打傷了師尊,他臉色泛白,不知該怎麽說,“我,我不是害怕師尊……”
殷無塵道:“我信。”
阮秋擡眼看向殷無塵,眼底的無措與自責還未來得及收回。他打傷了師尊,自己都說不清楚緣由,師尊卻沒有生氣,還選擇信他?
殷無塵溫聲道:“我真的沒有生氣,你不用這麽緊張。”他眸子暗了暗,直言道:“小秋,我知道你有心事,你不想說也無妨,但我方才的意思,你,應該是明白的吧?”
阮秋顫抖的指尖僵住,仿佛遇到了比方才打了師尊這種忤逆之事還要嚴重,還要可怕的事。
殷無塵卻沒給他再逃避的機會,他抓住了阮秋蒼白的手背,縱然臉上盯着紅腫印子,顯得頗為狼狽,卻遮擋不住他這一身冷傲劍骨。
“我曾經以為,我們已經是道侶,直到最近遇到了許多事,我才發現,這似乎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殷無塵凝望着阮秋,眼裏是不再壓抑的溫柔,他極認真地問:“小秋,你可願意,做我殷無塵的道侶?”
阮秋臉色煞白,心底竟沒有太多意外,反而有種終于等到了的感覺,他卻是滿心的不安,開口時聲音也在顫抖,“為什麽是我?”
殷無塵眸中含笑,望着他道:“從一開始就決定是你。”
阮秋攥緊衣袖,避開殷無塵的目光,垂頭說道:“若是因為妖咒,您對我已經足夠負責了,完全沒必要再與我結成道侶,師尊,您在決定這件事時,是否太過草率了?”
殷無塵意識到阮秋是在抗拒,覆在他手背上的手不由一緊,仍舊溫柔地同他說道:“不是因為想要負責,小秋,在決定收你為徒時,我曾說過,會選擇你只是因為喜歡你。現在也一樣,小秋,師尊喜歡你。”
阮秋指尖一顫,心中卻有一股無名的怨氣湧上,讓他用力揮開殷無塵的手,擡頭看向殷無塵時竟有幾分冷漠,“您真的喜歡我嗎?”
殷無塵怔住。
阮秋眼中泛紅,向來溫和的語調此刻竟也很冷,“您若是真的喜歡我,那時候您為什麽……”
話音猛地頓住,阮秋含着水光的秋水眸也滿是驚詫。
他想問殷無塵,既然喜歡他,上一世為何不來救他。
可當一時沖動差點就将這話說出口時,阮秋才意識到這個他自己從來也不曾在意過的問題。
原來他心裏還是有怨的,他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豁達。
阮秋呆站在那裏,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清自己。
殷無塵也發覺他有些不對勁,他跟着起身,“小秋?”
阮秋恍然回神,轉眼便對上殷無塵充滿關切的眼神。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殷無塵凝視他,竟有些緊張。
阮秋愣愣地眨了眨眼,慢慢将心底那股深藏的怨氣壓了下去,沒有救他的是上一世的師尊,他怨現在這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師尊有什麽用?不管如何,師尊都是他的恩人。
“我……”阮秋啞聲開口,頓了頓,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一些,才又道:“我沒有話要說。”
阮秋深呼吸一口氣,“師尊,我不會做您的道侶。”
殷無塵微皺起眉頭,“為什麽?”
“我不喜歡你。”阮秋頭一回用如此冷漠的語氣同殷無塵說話,他想了想,語氣緩了幾分,面朝殷無塵,鄭重地躬身行禮,“更何況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尊,阮秋不會與自己的師尊做道侶,若是您一定要這樣,請恕弟子不得不再忤逆您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