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道不公,真相大白
第三十八章天道不公,真相大白。
玄極宗山下小鎮。
林松風坐在林子裏, 明月劍懸于半空,為他在遍地血漿中辟出一方幹淨之處,他閉目調息,不管外頭鬼影重重, 不睜眼, 不理會, 那些鬼影也始終無法穿過結界襲擊他。
這個困局,一直到殷無塵到來,劍氣斬破鬼影才得以破開, 林松風收劍起身,長松一口氣。
“師尊怎麽會來?”他偷開寶庫拿了師尊先前說過的玄鐵就跑,盧鳴風來找他也不回去,沒想到師尊會親自來找他。他也不慌,反倒同殷無塵說起他發現血影宮魔修的事。
“師尊, 昨夜弟子發現了血影宮少主的蹤跡, 他似乎想要混入玄極宗, 可惜弟子趕回來報信的途中被他的護法困在這裏。”林松風道:“還好師尊來了,弟子才總算脫困。”
“收到你的信我便來了。”殷無塵颔首,知道聶無歡此人向來睚眦必報, 被他連着打壓了兩次,來尋仇是意料之中,“他在那裏?”
林松風面露錯愕, “師尊, 可是, 我沒有傳信啊。”
殷無塵偏頭看來。
林松風忙道:“弟子還沒來得及傳信, 就讓聶無歡的右護法聶白困在這裏, 之後聶白就離開了, 弟子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去了何處。”
不是林松風求救信,那……
不好,小秋!
殷無塵神色忽變,匆匆禦劍離去,“先回宗門!”
林松風劍道天賦不如盧鳴風,卻比盧鳴風聰明,這麽一想,他也反應過來這是調虎離山之計,與在名劍山莊時一樣,想不到堂堂血影宮少主,用過的伎倆還要再用一次!
在聶無歡看來,只要有用,故技重施也無妨,雖說第一回 讓殷無塵早有察覺,但那一次也得到驗證,殷無塵确實很在意他的小徒弟。
等到殷無塵回來時,便只見到重傷的盧鳴風與後來才趕到的掌教弟子,阮秋早就被劫走了。
楚越收到盧鳴風的傳信帶着弟子過來,熟料還是晚了一步,好在聶無歡目的只在殷無塵最在意的小徒弟,也懶得跟其他人周旋,便将盧鳴風扔給了他們,他們為盧鳴風療傷之際,已經将魔門少主混入宗門的消息傳出去,此刻全宗戒備,都在找人。
“師叔放心,現在宗門上下都在搜查,聶無歡帶着阮師弟一時間很難逃出去,各峰長老也都得到消息,想必很快就能找到阮師弟!”
盧鳴風傷得不輕,見到師尊和師兄回來還是撐着起來了,向來灑脫的他,此刻滿臉自責地站在師尊和師兄面前,手上正是青玉劍繞指柔,“師尊,這次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聽您的話,先走出了結界,小師弟是被我連累的,我現在就下山去找小師弟。”
殷無塵沉默地接過玉劍,緊握在手中,轉身便走。
盧鳴風不解,正要追上,被林松風攔了下來,“師尊要去找小師弟,你先養傷吧,免得師尊還沒找到人,又得為另一個弟子分心。”
聞言,盧鳴風是越發慚愧,“都怪我,是我太笨了。”
林松風搖了搖頭,沒再說話,擡頭看着熒燭載着殷無塵飛快遠去的劍光殘影,神情變得凝重。
“但願小師弟能平安回來。”
玄極宗三山二十四峰都在搜查聶無歡時,阮秋終于從一片血紅的夢境中掙脫,喘息着醒來,一睜眼便見到屋頂下的橫梁,他怔了一下,一聲冷笑便在同時從身後響起。
“總算醒了。”
聶無歡!
認出這個聲音,阮秋眼瞳一緊,無力的身體僵直地坐起,一回頭就見到了坐在書案上的聶無歡。他換了一身黑袍,衣擺上漫開幾朵妖異血紅,但還是那張酷似殷無塵的臉。
這裏應該是玄極宗外門的一處書樓,空間不大,屋中擺設已有些年頭,看上去頗有些陳舊,阮秋勉強認出來樓中玄極宗的風格标記,發現地上還躺着幾個宗門弟子時,神色又是大變,匆忙壓下滿心的驚恐,用力爬起來,走近聶無歡腳邊的白衣人。
“你将他們怎麽了?”
他雙眼緊緊盯着聶無歡腳下無聲無息躺着的沈灼寒。
沈灼寒怎麽會在這裏?
“你自己的小命都快不保了,還有心思去管別人?”
聶無歡嗤笑一聲,扔開把玩的玉牌,玉牌磕到桌角,掉到了沈灼寒身上,阮秋這才看清楚,那是寫着沈灼寒名字的內門弟子身份玉牌,而沈灼寒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
“怎麽,認識?”
聽到這話,阮秋心下悚然,忙別過臉,捏緊因為恐懼不斷顫抖的手指,擡眼望向聶無歡,讓自己盡量保持冷靜,“你在玄極宗有內應,否則,怎能如此順利地混入宗門。”
聶無歡一手撐在桌邊,饒有興趣地看着他,眼底透出一股邪氣,“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都落到我手裏了,還想着揪出這個內應?你是不是太天真,不怕我殺了你?”
“你若要殺我,第一眼見到我就該動手了。”這一點阮秋還是很清楚的,聶無歡抓他是為了挑釁和報複殷無塵,上一世如此,這一世也如此,但聶無歡也不一定不會殺他。
等到聶無歡的耐心耗盡的時候,就是阮秋的死期。
阮秋沒想到,前世在一年後他才被聶無歡抓走,這一世卻提早了那麽多,事已至此,追究為何會這樣也沒有意義了,他還不想死,也不能看着這裏的同門被聶無歡殺死。
他問聶無歡,“他們怎麽了?”
聶無歡看他一眼,不知為何笑了起來,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他踢了踢腳邊的沈灼寒,後者還是沒有反應,阮秋卻緊張得往前一步,聶無歡見狀撲哧一聲,笑得越發歡快。
“你看起來長得也不笨啊,可惜,着實不大聰明。”
阮秋沒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卻見他一步自半丈外瞬移到面前來,他本就酸麻的脖子果然又被這人順勢掐住,沒等他反應,聶無歡便帶着他從窗口跳出去,飛上了書樓屋頂。
時值隆冬,山間寒風冷冽,摻着冰涼的雪花,風一吹就鋪上屋頂,書樓後方是處懸崖,下面濃白大霧覆蓋看不見底,百丈之下傳來河水濤聲。而在遠處,天上閃過道道虹影劍光,是玄極宗的弟子在四處找人。
阮秋被扔到屋脊下,摔得脊背生疼,但也比不過寒風刮在臉上的刺痛,他捂住脖子咳嗽了許久,凍得面色青白,手臂了麻了半截。反觀聶無歡,負手站在一角翹起的屋檐上,有靈力護體,風雪不沾身,黑紅衣袍仿佛屹立在這陰雪天裏的一面旗幟。
“快一個時辰了,還沒有人找來。”聶無歡遙遙望着風雪中來回的劍光,眼裏滿是諷刺笑意,“不如你我來賭一賭,看看殷無塵到底還要多久才能找來,我猜還要一個時辰。”
他偏頭看向阮秋,“你呢?”
又是這個問題。
前世被聶無歡抓走時,聶無歡也是這麽說的,賭殷無塵會在他被抓走的第幾天來救他,結果……
阮秋閉了閉眼,斂去眼底的複雜情緒。天色越來越晚,離明日的十五月圓越來越近,妖咒對他的影響也越大,他實在是累了,就地在屋頂上坐下,竟是不敢再抱任何希望。
“我不賭。”
聶無歡擰着眉頭看他,顯然很是不悅,他足尖一點,飛身回到阮秋面前,習慣地扣住阮秋的脖子,看到那細長的脖子上還有先前兩次的紅痕未消,他可沒有半點憐惜,目光略過阮秋那張漂亮又脆弱的臉上,他眼裏愈發不喜,“你怎麽長了這張臉?”
還是前世聽過的話,那時阮秋沒理他,聶無歡也沒再繼續說,但這一次,阮秋眼眸半阖,臉上落下幾點細雪,冷得他一個激靈,心中莫名發笑,有氣無力地回了他的話。
“那你怎麽也畫成這樣一張臉?”
聶無歡似有些惱怒,“我沒有畫,這就是我的真容!”
阮秋詫異地擡眼看去,聶無歡喜怒無常,喜歡掐人脖子,如此近的距離,他也能更清楚地看到聶無歡的臉,确實是太像他的師尊了,可是,這居然就是聶無歡的真容嗎?
聶無歡忽然神色劇變,一把抓起阮秋的手,阮秋手中偷偷取出來的暴雨梨花釘便無處遁形,連帶着手上的儲物戒也被一塊卸了下來。聶無歡看了眼那暗器盒子,随手扔進儲物戒裏,便扔了下去,也不知滾落到了書樓前的那塊雪地上,許久沒有響動。
“比我想得要滑頭,果然是得了殷無塵那厮的真傳。”
聶無歡冷哼一聲,扣住阮秋下颌将一枚丹藥塞進去。
阮秋認出那枚丹藥,眼瞳驟然一緊,用力想要掙開,可還是沒有聶無歡快,那枚血紅的丹藥一入口便化為血水,自行湧入他體內。
兩世,他都沒有逃過這一遭。
聶無歡一把丢開阮秋,看着他捂住脖子蜷縮在屋頂上咳嗽,看上去可憐極了,他才解氣了。
“知不知道你吃了什麽?”
死過一回,阮秋又豈能認不出那枚血紅的丹藥,他只是有些感慨,而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溶血丹。”
這是前世聶無歡喂給他的劇毒,這一世又入了他口中,阮秋不由想到,這莫非是天道注定的命運,要他落得與前世一樣的結果嗎?
可是,可是……
憑什麽?
他這一生已經夠苦了。
生來與常人有異,為了這個秘密整日擔驚受怕,明明上一世已經在聶無歡手裏死過一回,為何連他這一世也不放過?枉他曾經還以為,這重來的一世是天道給他的補償。
天道不公!
阮秋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該氣該恨,眸中血絲泛紅。
他不甘心!
到了此時,前世之死遺留下來的恐懼也都不值一提了,阮秋緩慢地坐起來,嘲諷地看着聶無歡,“你殺了我吧,殷無塵不會放過你的,他會要你償命,到時怕的就是你了!”
便是猖狂如聶無歡也被他這個眼神驚到了,殷無塵這個徒弟是真不怕死?他自然不可能承認自己是被阮秋這樣一個柔弱的小東西吓到了,他沉下臉,問出自己方才的疑惑。
“你知道溶血丹?”
這是血影宮的手段,溶血丹含有劇毒,服下後能讓人生不如死,下毒之人還能随心意操控毒發的時間,聶無歡用過溶血丹折磨過那些背叛他的屬下,也要過那些人的命。
可是,殷無塵的徒弟怎麽知道?
此刻的聶無歡在阮秋眼中便只是前世仇人,溶血丹入喉,他的性命已經被聶無歡攥在手裏,他自知逃不掉,便不怕再激怒對方,他現在只想死個明白,“你與我師尊到底有何仇怨,為何幾次三番來尋他晦氣?”
聶無歡面色陰沉,又問了一遍,“告訴我,你怎麽會知道溶血丹,我還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果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阮秋咳了幾聲,壓下咽喉的不适,開口時聲音嘶啞,還有些刺疼,“知道我是從何處知道的,又有什麽意義?我已落到你手上,天道要我死,我便活不成,只可惜……”他頓了下,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麽,他想到了師尊,卻又強迫自己不要再想。
宗門裏很多人都說他軟弱不堪,阮秋是知道的,可他身旁親近的人也都知道,他是外柔內剛,越是逼他,他越是不可能讓人如願。反而是逼他的人,未必承受得住反噬。
此刻,阮秋便是如此,“聶少主,你也不過如此,半月前被我師尊掀了血影宮的暗河,心中很不痛快吧?上回在名劍山莊,也費心費力地布置了很久吧?結果我師尊還未出手,便被我師尊的靈劍逼得逃走,堂堂血影宮少主,來報仇也只敢抓我這個師尊座下最弱的弟子,說來真是好笑。”
他句句戳到聶無歡的痛腳,聶無歡的臉色愈發難看,拂袖在他面前蹲下,“你在挑釁我?”
“便當是挑釁吧。”阮秋知道只要聶無歡心念一動,溶血丹便能讓他痛不欲生,可他還是恨,他抓緊掌下的碎雪,笑意不達眼底,“聶少主,像你這樣的人,一定沒有朋友吧,說不定,連你的屬下對你也不是真正的忠心,你只會用溶血丹控制別人,可誰又甘心被他人拿捏性命?你這一生,也沒有什麽人在意過你吧?但我有。”
阮秋想到了多年前離世的母親、停雲觀觀主,他的哥哥宋新亭,他的那些師兄弟們,還有……
他的師尊。
即便師尊是因為前世的愧疚而喜歡他,阮秋也認了。
阮秋很少與人争論什麽,今日面對聶無歡,由着心中那股怨氣發洩,話說出口竟暢快極了。
明明看上去那麽柔弱溫和的一個人,卻挺直腰杆在聶無歡怨毒的注視下說出更為紮心的話。
“聶無歡,你總想挑釁我師尊,可有想過,不論是修為還是其他,你永遠也比不上他,便是連我這個只有練氣期的小弟子擁有過的,你都沒有,你說你,活着多可笑?”
聶無歡面沉如水,忍無可忍再次出手,阮秋反倒是坦然地仰起脖子,那麽漂亮的秋水眸中卻是冰冷無情的諷刺,聶無歡咬了咬牙,五指收緊,轉而緊緊抓住阮秋的領口。
“我有在意的人,可他在十年前就被你師尊害死了!”
聶無歡眼中恨意幾乎溢出,咬牙切齒地狠聲說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我會殺你的!還會殺了殷無塵,讓你們給小瞎子陪葬!”
有那麽一瞬間,阮秋覺得衣襟勒到紅腫的脖子上,幾乎要将他的脖子勒斷,他耳邊嗡鳴,在聽見聶無歡那句話時,整個人卻愣住了。
聶無歡也知道自己此刻失态了,他狠狠瞪了阮秋一眼,便丢開了阮秋,沉着臉望向遠處。
玄極宗的人還在風雪當中四處奔波,二十四峰開啓結界,各色靈光彙做光柱,直直沖入雲霄。
“我會殺了你們的。”他道:“你師尊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曾經對一個無辜孩童見死不救,如今,他往日最寶貝的小徒弟被抓走了,都這麽久了,他竟然還沒有找過來……”
“你……”
阮秋張口想說什麽,冷風嗆入口中,激得他不住咳嗽,便是捂住嘴巴,指縫還是溢出了血絲。聶無歡冷冷斜他一眼,那樣脆弱的小美人在他面前如此凄慘,他絲毫未見動容。
“等着吧,等他找來,我就殺了你。”聶無歡眼裏是陰鸷的戾氣,“讓他嘗嘗,親眼看着他最在意的小徒弟死去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阮秋咳得一雙秋水眸濕透,聞聲,又錯愕地看向聶無歡,他咽下口中血水,勉力站了起來,定定看着聶無歡的背影,啞聲道:“你剛才在說什麽小瞎子?什麽十年前……”
聶無歡冰冷地打斷他的話,“我最後警告你,你确實伶牙俐齒,不愧是殷無塵的徒弟,可若是再找死,你便要等不到他來救你了。”
阮秋是沒再說話,只是第一次認真地重新打量起聶無歡的背影,他的身形與殷無塵非常像,若說正面是有七分相似,背影便足有九分相似,他先前模仿殷無塵時,聲音幾乎一樣,劍氣也有三分殷無塵的模樣,連阮秋都上當了,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方才聶無歡說,十年前,小瞎子,還提到了他的師尊殷無塵……十年前,是阮秋遇到殷無塵的那一年,世間怎會有這麽巧的事?阮秋恍然醒悟,師尊的性情與十年前完全不一樣,師尊外冷內熱,待他從來是溫柔尊重的,而十年前的殷無塵根本不懂得何為尊重,他的性情陰晴不定喜怒無常,非常明顯的惡劣,但也會幫阮秋……
阮秋想要問清楚,至少他是相信他師尊不是見死不救的人,“你說的十年前,可是在滄江上游的極樂古寺?我師尊沒有見死不救,也不可能見死不救,我不信這是真的。”
“你怎麽知道極樂寺?殷無塵還有臉将這些告訴你?”
聶無歡面色愈發難看,五指緊了緊,回身緊緊扣住阮秋的脖子,看着阮秋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冷笑道:“我說過的,是你一直在挑釁我,看來,你不用再等下去了。”
阮秋被他掐住脖子吊起來,本能地運起靈力,可抓到聶無歡手背時,他又撤去了靈力,艱難地發出聲音,“那,你可知道,火心果?”
聶無歡一頓,阮秋懸空的雙腿便站在了屋頂上,好歹輕松了一些,但脖子上的手沒有松開,之後,聶無歡咬牙道:“好啊,當年殷無塵搶走了我的火心果,還告訴了你。”
聞言,阮秋眼中一片了然,心知已不需要再問了。既然是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怎麽會有兩個小瞎子同時需要火心果救命?聶無歡這話的意思,是他就是當年那個跟阮秋相處半月,性情惡劣的殷無塵?
若是這樣,當時那個殷無塵幾次回避玄極宗的問題,又讓阮秋找殷無塵報仇便都可以解釋了。他不是真的殷無塵,當然不知道玄極宗的狀況,他是在敗壞殷無塵的名聲!
他說殷無塵搶走了火心果,那當年在阮秋因為寒毒發作痛苦得神志不清時,化去火心果火毒,真正救了他一命的才是真的殷無塵?
阮秋怔愣許久。
聶無歡卻是真的動怒了,他見阮秋在生死關頭還在發呆,眼底的怒火便被點燃了,手上用力,顯然動了殺機,“我這就送你上路!”
阮秋驟然回神,他感覺他的脖子這次真的要被掐斷了,他匆忙将方才蓄起的靈力都覆在掌心上,抓住聶無歡慢慢收緊的手,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吃了火心果……”
聶無歡恨得雙眼通紅,以為當年殷無塵是為了他的小徒弟搶的火心果,而阮秋那點微末的靈力根本止不住他滿心的殺氣,就在他停頓的這片刻,一雙秋水眸望進他眼底。
“無塵,哥哥,我沒有死……”
遠在十年前的回憶忽然湧上腦海,那聲敷衍又稚嫩的哥哥在耳邊響起,聶無歡整個人怔住,手上一松,阮秋便倒了下去,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呼吸摻着風雪的新鮮空氣。
逃過一劫,阮秋眼底卻滿是不可置信,他賭對了,只是這個真相,讓此刻的他很是無措。
同樣無措的還有聶無歡,他看着細雪滿身狼狽不堪,臉色難看的與死人無異的阮秋,雙手竟然在顫抖,“你方才,在胡說什麽?”
雪越來越大,在阮秋的眼睫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他咳了很久,都沒有緩過來,愣愣地回道:“十年前,我身中寒毒,去玄極宗找哥哥的途中,遇到一個叫殷無塵的人……”
聶無歡搖頭,“不可能的!當年義父派人幫我找人,他們只帶回了小瞎子的屍骨,是我親手将他葬在血影宮,你怎麽可能會是他!”
阮秋又咳出了一口血,因為動用靈力,妖咒的征兆開始加重,他沒了力氣,身體也變得空虛,頭暈的狀況越發嚴重,加上幾次摔倒、脖子上的傷,他渾身都難受極了。
聶無歡想讓他起來,伸出手,又收了回去,他還有些狐疑,便在此時,一道劍光自背後而來,帶着冰冷的肅殺之氣,他再也顧不上阮秋,化出細長的血紅骨鞭迎了上去。
劍氣與血鞭撞上那一刻,滿天風雪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那只是殷無塵的劍,他本人還沒來!
聶無歡咬咬牙,甩着血鞭抽散劍氣,。殷無塵也就晚了一點,此刻熒燭劍回到他手中,一聲龍吟響徹天地,震懾整個玄極宗,殷無塵這一劍,聶無歡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勉強算是兩劍的交手,聶無歡便被劍氣震退,不得不舍棄屋頂上的阮秋,飛身往後撤去。
而察覺到熟悉的劍氣,幾乎被風雪淹沒的阮秋這才從屋頂上擡起頭,還未看見人便被一道靈力輕柔地扶起來,他怔怔看着被隔開的風雪,腰間一緊,便入了殷無塵懷中。
那一刻,阮秋便紅了眼眶。
“師尊……”
不過短短幾個時辰,阮秋便成了眼下這副虛弱模樣,殷無塵眸中略過殺意,同時溫聲回道:“別怕,師尊來了,這次不會有事了。”
阮秋被他喂下一枚丹藥,被凍得僵硬麻木的身體便多了一股暖意,身上力氣也回來了幾分。
熒燭劍已去追逐聶無歡,而聶無歡非但不跑,見到殷無塵抱着阮秋,還揮着血鞭折返回來。
“殷無塵,你放開他!”
殷無塵眉心一緊,熒燭劍便擋在了聶無歡面前,他的劍道境界已經圓滿,聶無歡早已經不是他的對手,只是單靠熒燭劍,他不出手,也擋不住同為化神期修士的聶無歡。
殷無塵将阮秋放到屋脊上讓他坐着,“在這裏等我。”
阮秋還未緩過來,殷無塵已經召回熒燭劍,親自出手與聶無歡交手。化神期修士之間的鬥法,霎時引得天地變色,猩紅血色漫過這處偏僻山頭,而熒燭劍劍勢如蒼龍,二人都全力以赴,一時間難以分出勝負,不過都刻意避開阮秋所在的這座書樓。
這一場打得驚天動地,玄極宗的人也發現了,不過殷無塵出手了,衆位長老與掌教都沒再出面,他們只是守在自家山頭旁觀護法。
阮秋也無法忽略這一場鬥法,丹藥的效果上來後,他便在屋頂上站了起來,以他的修為,還看不清楚化神期境界的修士如何過招,但他還是遠遠看着,眉頭一直緊鎖着。
聶無歡的修為到底比殷無塵低,百招之後,他落入頹勢,可他不願收手,仍拼盡全力糾纏殷無塵,轉機便發生在那一刻,一柄染着黑氣的飛刀悄無聲息地刺向阮秋背後!
殷無塵早已放開化神期強大的神識,時刻看護着阮秋。
見狀,他面色微變,便是聶無歡的長鞭裹挾着蝕骨血氣而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命令熒燭劍飛去救阮秋,而後用雙掌接下這一鞭!
一個劍修連劍都丢了,還能稱之為劍修嗎?可是殷無塵是劍聖,沒有人相信他會輸給聶無歡,他以二指作劍,借滿天風雪為劍意。
風雷入劍,霜雪摧命。
聶無歡敗得很徹底。
與此同時,熒燭劍也将那一柄偷襲阮秋的飛刀擋下。
聽到清脆的聲音,阮秋後知後覺,回頭看去,眼底閃過一抹驚慌。就在聶無歡落敗之際,暗處一道黑衣身影終于現身,接連幾把飛刀又飛向阮秋,阮秋下意識往後退去,只是屋頂不比平地,又覆上一層雪花,他腳下打滑,險些又一頭栽下去,熒燭劍托着他站穩後,才調頭去追黑衣人。
那黑衣人披着鬥篷,邊逃跑邊以靈力擲出數柄飛刀。
熒燭劍穿破風雪,在空中劃過幾道冰冷的劍光,快得不可思議,将每一柄飛刀都打偏了。
哐當幾聲,飛刀不知射到了何處去,黑衣人偷襲不成,總算收手,在樹林中幾個跳躍,朝着聶無歡那邊喊完話,便朝反方向逃走。
“少主,不可戀戰,快走!”
聶無歡已經重傷,熒燭劍也去追那個黑衣人了,可是此時,阮秋所在的書樓屋頂卻開始劇烈地晃動,阮秋随着書樓晃動搖擺不定,幾次摔倒在屋頂上,又匆忙爬起來。他這才發現,那個黑衣人的飛刀不只是在攻擊他,還算好了被熒燭劍打偏之後的角度,恰好,七柄飛刀通通打在了那座書樓幾根重要的梁柱上,書樓即将傾倒!
殷無塵毫不猶豫扔下了聶無歡,朝書樓飛身而去。
阮秋再次從屋頂上爬起,儲物戒不在,他手邊沒有法器,身上也沒有力氣,終于在書樓屋頂真正倒下那一刻,他腳下踩空,也順着這座書樓,一同墜向了懸崖下的冰河。
沒等阮秋求救,厚厚白霧瞬間将他的青衣身影吞沒。
“小秋!”
殷無塵晚了一步,眼看着阮秋身影消失不見,心下一緊,跟着縱身躍下山崖。那邊廂,熒燭劍追着黑衣人而去,沒想到最後,黑衣人居然不顧受傷繞回了聶無歡身後。
“少主,我們快趁機……”
“誰讓你動手的!”聶無歡非但沒有同黑衣人一起離開,還狠狠甩開他,他看着阮秋的身影沒入懸崖,也飛身追過去,“他是我的!”
百丈高的山崖下,狂風呼嘯,滾滾濤聲震耳欲聾,一個人在此間便顯得如同螞蟻一般渺小。恍惚間,阮秋回想起上一世的結局,那時他是帶着滿身傷痛沉入暗河而死的。
這一次,也會重來嗎?
阮秋早已預料到這一世也許還會跟前世落得一樣的結局,可是到了這一刻,他還是不甘心。
師尊,師尊……
他忍不住在心裏喚起殷無塵,這一次,師尊能救他嗎?
“小秋,抓緊我!”
一聲疾呼在風聲水聲中響起,緊跟着,熟悉的白衣身影穿過厚厚濃霧,向來冷淡的眸中是從未有過的緊繃與慌張,朝他伸出了手。
忽地,阮秋心中被委屈填滿了,秋水眸中閃過淚光,他并未遲疑,像是等待了許久,緊緊握住殷無塵向他伸出的手,撞進他懷中。
“師尊,你終于來了……”
他死死地抱緊殷無塵,慶幸地想,噩夢已經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早了……好像虐不起來了……自由發展讓小秋在接下來的劇情有了新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