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宗門內奸,鬼母徒弟
第四十一章宗門內奸,鬼母徒弟。
血影宮。
滿山紅花, 暗河森然。
一座墳茔孤零零立在河邊,身披黑鬥篷的屬下找來時,聶無歡已獨自在墓碑前待了許久。
聶無歡沒戴面具,蒼白的臉色有些難看, 因為重傷未愈。
黑袍屬下猶豫須臾, 上前勸道:“少主, 還是回去吧,您的傷還沒好,別再跟宮主怄氣了。”
聶無歡微眯起眼, 向他看來,“你也覺得我是無理取鬧?聶白,你是娘留給我的人,這麽多年她不在宮中,連你也投靠義父了嗎?”
聶白惶恐地跪下, 額頭抵在泥土上, “屬下不敢!”
聶無歡冷哼一聲, 目光回到墓碑上,這是他讓人給小瞎子立的碑,他都不知道小瞎子叫什麽名字, 思來想去,還是沒有刻上名字。只是知道真相知道,當年他親手将那具白骨埋在此處時有多恨殷無塵, 如今站在這處墓碑前, 他就感覺到有多諷刺。
從玄極宗回來後, 他與義父為這件事争執過, 那時義父很坦然地承認屍骨是他讓人僞造的, 還說, 因為知道那個小瞎子被殷無塵帶走了,懷疑小瞎子是殷無塵抛出的誘餌。
十年前聶無歡去玄極宗找殷無塵,被聶白帶回來時,練血功剛修煉到第七重,境界不穩,又身受重傷,他需要療傷,需要閉關,而不是為一個不相幹的小瞎子跑出去胡來。
聶無歡卻不信。義父多年來一直對他極好,比他還關心他的修為境界,常年督促他修煉,還承諾過,将來血影宮都是聶無歡的。可是聶無歡并不覺得,那麽了解他的義父,會不知道僞造小瞎子的死會觸碰到讓他與殷無塵拼得你死我活的最後底線。
然後他們不歡而散了。
即便不久之前,義父出關,親自趕赴玄極宗救他。
聶無歡站在墳前想了很久,他從小就不是一個有安全感的人,即便是義父對他再好,他也難免會有所保留。他開始回想之前那麽多年來義父對他的照料,多年前連生母都扔下他不管,本來與生母關系極差的義父卻在那時出現,将他帶回了血影宮。
義父手把手帶他修煉,教他為人處世,完全是将他當成繼承人來培養,而且一直都勸阻他不要與殷無塵為敵,認為殷無塵早已超越聶無歡太多,聶無歡應該先專心修煉才是。
義父口口聲聲說,不希望聶無歡再陷在上一輩的恩怨裏,也希望聶無歡放下抛棄他的生母。
義父似乎真的對他寄予厚望,連血魔宗殘存下來,血影宮的至高功法練血功都傳承給他。
這麽了解他的義父,真的不是在挑撥他和殷無塵嗎?
聶無歡眉頭緊鎖,眼裏閃過一絲掙紮,擡手按在無字的墓碑上,想了許久,沉聲道:“聶白,你去幫我做一件事,我不希望你這次再偷偷跟義父通風報信,否則……”他本想催動溶血丹威懾屬下,末了卻收手了。
那日,阮秋同聶無歡說過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他五指收緊,忍住催動溶血丹的沖動。
即便沒有被溶血丹威懾,聶無歡多年來的餘威仍在,聶白急忙磕頭表明忠心,“屬下不敢!”
聶無歡極不适應停止使用溶血丹控制屬下,這是義父親自教他的手段,他也用了這麽多年了。他松開手時,掌下的墓碑迅速龜裂開來,哐哐幾聲,碎成石塊掉落在墳前。
聶無歡掃了一眼,眼底只剩下厭煩,他再也不會來這裏了。他背過身,擡頭望向半山上的血影宮,烏鵲掠過,血藤爬上山頭,隐沒黑暗中的血影宮,在月光下頗為妖異。
鶴唳雲端,千山飛雪。
淩絕峰早已被厚厚的雪層覆蓋,所幸往年講究苦修的殷無塵,今年為了小徒弟在無極樓開啓了恒溫陣法,饒是如此,看見窗外雪花紛飛,阮秋還是在被窩裏打了個噴嚏。
十五已過,妖咒平息。
莫寒水一語成谶,這次發作之後阮秋便小病了一回,頭暈腦脹,渾身發冷,使不上力氣,吃了丹藥也不太管用,此刻正困倦地窩在床上。殷無塵也不讓他下來,見他又打起噴嚏,便走了過來,坐在床邊,握起阮秋的手腕,用靈力為他驅散體內寒氣。
“身上還難受嗎?”
他一靠近,阮秋便将半邊臉藏在毛絨毯子下,目光閃爍,開口時帶着綿軟的鼻音,“師尊。”
他知道師尊問的不只是這次妖咒反噬的後遺症,還有昨日雙修之後他的身體可還有哪裏不舒服……他确實有些腰酸不适,可他也說不出口,昨夜的事,他都還記得,他本來想控制妖咒少吸一點師尊的精血修為,結果真正雙修的時候,他就給忘了。
倒是師尊,以往幫他緩解妖咒時都是很克制的,因為他身子弱,承受不住師尊這樣強大的化神期修士,可是這次,師尊知道他反噬難受,雙修時主動喂了他許多精血靈力……
如此一來,阮秋本來不想傷害師尊的計劃便泡湯了。
最後,阮秋是哭着睡過去的,再醒過來時身上一片幹爽,身下被褥也換過了,就像以往每個月十五之後一樣。不同的是師尊仗着他的身體好了一些便欺負他,毫不留情,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跟被碾過似的,還有便是,這次他醒來,師尊還在他身邊。
從前,殷無塵都會在他們雙修之後離開的,因為他若不先走的話,阮秋醒過來便會害羞地拖着疲憊的身子偷偷溜走,他不願讓他受苦。
這一次雙修之後,殷無塵才理直氣壯地留了下來。
阮秋還是很害羞的,他本來就臉皮薄,就算是心意相通的雙修,他也還有些小小的抱怨和自責。
“師尊昨夜耗費了太多靈力,都白白給我浪費了。”
他知道昨夜鬼珠通過妖咒吸走了很多殷無塵的靈力,但他卻沒感覺到那些靈力轉化成他自己的靈力,基本來說,都是被鬼珠吸走了。
“這些靈力于我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只要你沒事就好,不必為我擔心。莫師兄的話你總該信的,他也認為,我們現在應該順其自然。”
殷無塵不是很在意,他昨夜發覺鬼珠吸走靈力阮秋能好受一些,便下意識多給了一些。而小徒弟現在這樣看着他,實在叫他心喜,他握住阮秋的手,一邊渡靈力,垂首親吻他的手背,阮秋的手指便蜷縮起來。
“師尊……”
殷無塵只是親一下,阮秋一雙秋水眸便羞得濕潤了。
殷無塵目光略過阮秋手腕下随着衣袖滑落露出的一個淺淺紅印,眸色暗了暗,克制地将阮秋的袖子拉到手腕,再拿毯子蓋起來。
“睡吧,睡着了會好受些。”
阮秋紅着臉嗯了一聲,水潤的眸子裏閃了閃,剛被放回毯子下的手悄悄勾住殷無塵的手指。
殷無塵本也沒打算離開,就這麽守着他,瞧見他的小動作,忍不住輕笑一聲,“怎麽了?”
阮秋臉上一片紅霞,往寬敞的床內縮了縮,讓出一人的位置,“師尊,你也上來睡會兒吧。”
殷無塵總是抵不過阮秋的撒嬌的,他笑着應好,合衣躺下,将毯子下溫熱的少年軀體攬進懷中,眼底已是餍足,“睡吧,師尊陪你。”
阮秋靠在他懷中,聽得見他胸膛下的心跳聲,饒是有過更親密的關系,他還是會羞赧,他的臉頰越發滾燙。當師尊溫柔地揉着他的腦袋時,他便安心地依偎進殷無塵懷裏。
雪花落到結界上,瞬間化為水珠滑落,殿中香爐之上萦繞着淡淡暖香,靜谧中催人入眠。
阮秋這後遺症用了幾日才調養好,彼時他也不再顧忌,馬不停蹄地開始修煉。入了識海內境,他才真正感覺到了進入練氣九層之後的變化,加上煉化了炎陽之氣與師尊雙修的效果,他的練氣九層越發凝實,離練氣大圓滿乃至築基,已經不算遠了。
其中最直觀的變化,是識海裏的小魚,經過上次與殷無塵神識雙修的安撫,它醒過來後,已經有阮秋半個巴掌大了,身上的鱗片變白,末端染上蔚藍,體型也不再是圓滾滾一個小球的模樣,但依舊很胖就是了。
殷無塵說,他的小魚應該是鲲。
傳聞中的北冥大魚。
只是這只鲲的幼年時期,長得着實叫人出人意料……
上靈界有傳聞,元神化象與修士的天資根骨相關,化象越是稀罕,此人的未來必定不可估量。在殷無塵看來,元神化象是與天資根骨有關,但影響它更重要的因素是功法。
一個修士所修煉的功法越玄妙,上升空間自然越大,元神化象在變異中的稀罕度也會更高。
而阮秋的小魚,是在他修煉玄極宗頂級功法之一的太陰禦水決之前就已經存在的,那時它就已經是一只鲲,在禦水決的影響下和修為增長逐漸變大,那麽它的生成便只與阮秋的天資根骨有關,也或許,還有一點影響,便是阮秋自小修煉的功法。
那套殘卷功法應當不簡單,不過因為只是殘卷,便是阮秋給殷無塵默寫出來,殷無塵也看不出來有什麽,只知道這只有短短百字的殘卷确實有養神固魂之效,極為玄妙。
不亞于玄極宗那幾套頂級功法。
殷無塵都摸不透的功法,阮秋也沒辦法,他也只知道,這是父親家中傳下來的殘卷而已。
靈力運轉幾個大周天,阮秋便停下了修煉,他到練氣九層,沒那麽多靈力可以修煉,也吸收不了太多靈氣,還是得歇會兒再繼續。他才修煉了半日,這會兒外面日頭正大。
今日總算放晴了。
殷無塵不在卧房裏,不知道去了哪裏,阮秋在屋裏找了一圈,還默默嘆了口氣,之後恍然驚覺,這幾天他與師尊日夜在一起,居然連師尊離開一時半會兒都會覺得不安。
他心下羞愧,覺得自己需要改一下,不可如此粘人!
殿外日頭正暖,阮秋讓自己不要再想師尊了,回頭想起他先前養在這裏的那些靈植,擔憂它們被這幾日的風雪壓倒,便披上大氅出了門,沒想到剛出去就在前庭的水榭見到殷無塵,他正跟一個紅衣女子說話。
那女子穿得一身冷肅紅袍,因背對着阮秋,阮秋看不見她的正臉,只從高挑筆直的背影便能看出她定然是個美人。他本來不願驚擾二人,擡眼看到師尊時,卻走不開了。
殷無塵朝他招手了。
那高挑女子也跟着回過頭,一張臉英氣秀美,眸中煜煜生光,金冠紅衣,竟帶着幾分威嚴。
阮秋迷茫地走了過去,在外人面前,他還是恭敬地給師尊拱手行禮,在面對那顯然也是修為極高的紅衣女子時,面上露出困惑之色,他回頭看向師尊,這位應該怎麽稱呼?
還沒等殷無塵介紹,那紅衣女子便飒爽一笑,開口道:“阮秋,看來你的傷已經好全了。”
聽見這個不怒自威的熟悉聲音,阮秋驚訝地瞪大了一雙秋水眸,忙不疊躬身行禮,“掌教!”
那日掌教出面與血影宮宮主一戰,讓宗門內各峰弟子清楚地認識到了刀聖的實力,還沒過去幾天,再一次聽到掌教的聲音,阮秋在聽見的同時,就已經認出來了——她就是掌教李三思,是楚越師兄的師尊。
李掌教與傳聞中奸猾狡詐逼走大師兄的形象截然不同,她平和地彈出一道靈力将阮秋托起來,便笑着說:“不愧是師弟看中的人,我早就想見你一面,師弟卻總攔着。”
事實上,阮秋九歲來到玄極宗,兩世加起來在殷無塵門下兩年多,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宗門的掌教,那日李掌教出手,也叫阮秋深深震撼,他對待厲害的前輩一向是恭敬的。
不過……
阮秋愣了下,回頭看他師尊,師尊攔着掌教見他?
這是為何?
殷無塵對他這位身為掌教的師姐卻不太客氣,依舊是冷冷淡淡的語氣,掃她一眼,同阮秋說:“你不用管她,她只是過來報信的。”
阮秋迷茫,“啊?”
以阮秋對殷無塵的了解,他說話時肯定有些不高興。
李掌教也很不滿,嘆了口氣,同阮秋訴苦,“我只不過是在你入門那時說了一句你生得好看,那日你師尊便不讓我上山了。阮師侄,你說,你師尊是不是很不講道理?”
阮秋又是一愣。
他好像明白了……
宗門這兩年關于他的傳聞裏,一直有這樣一句流言——
李掌教曾經遠遠看過阮秋一眼,對他的美貌贊嘆不已,稱他美色豔若秋水,為玄極宗一絕。
感情這不是流言……
阮秋很是不可思議,李掌教您那日打血影宮宮主時那樣威武凜然,居然真的說過這種話?
李掌教說過,還坦蕩地承認了,“那時大家聽說師弟收了個小徒弟,卻是個沒有參加宗門大比的,靈犀山的老許氣死了,長老門就撺掇我過來看看,我也是實話實說啊。”
阮秋苦笑,因為掌教這一句實話實說,宗門內很多沒見過他的人,都知道他長得好看了——
只不過很多都不是善意的議論,他沒有能力,外人只會說殷無塵新收的小徒弟是個花瓶。
殷無塵涼涼地斜了李掌教一眼,“那時就是你對外宣布,說我會在宗門大比挑一個小徒弟。”
李掌教面露心虛,随即語重心長道:“師弟啊,你要知道,我除了是你的師姐,還是一宗掌教,那是宗門大比,我得調動弟子們的熱情,而且那一回确實有不少好苗子。”
“這不是你先斬後奏的原因。”
殷無塵依舊很冷漠。
阮秋站在中間聽着,神色有些複雜,末了嘆了口氣。
原來那回宗門大比,沈灼寒拼命奪得外門弟子第一,想要成為殷無塵的徒弟,可實際上,這就是李掌教一句随口說出的噱頭罷了。
難怪他師尊那時不肯在宗門大比裏挑徒弟,阮秋了解殷無塵,師尊最讨厭便是被人逼迫。
不過說來也巧,這也陰差陽錯的,讓本來沒想過再收徒的殷無塵,叛逆地選了阮秋做徒弟。
李掌教底氣不足,果斷轉移話題,“好了,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說回血影宮的事。鬼翳的修為越來越高了,那日連我都險些敗給他,師弟,你若對上他能有幾成勝算?”
他們說起正事,阮秋就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留在這裏了,殷無塵卻朝他伸出手,将他拉到身旁。阮秋乖乖坐下後,才反應過來什麽,渾身緊繃着擡起頭看向對面的李掌教。
然而李掌教只是朝他溫和地笑了笑,笑得阮秋心裏直慌,掌教也知道了他和師尊的關系嗎?
殷無塵更是一臉從容,沉吟須臾道:“五五開吧。”
李掌教便顧不上阮秋了,她倒吸一口冷氣,“這家夥這麽多年不出來,原來是躲着偷偷修煉,趁着這次機會闖我玄極宗驚豔世人?”
阮秋也着實吃了一驚,這個血影宮宮主居然這麽強?
殷無塵道:“他從來都不弱,否則血影宮這些年在魔門第一的地位又怎會屹立不倒?只是與鬼母相比實力不太明顯。如今鬼母不在,他總算露出真本事,也許要有什麽動作。”
“獨闖玄極宗已經是大動作了,莫非他還想學血魔宗自尋死路?”李掌教神色凝重起來,“我會注意進來血影宮的動向,看樣子還得跟其他宗門說一下,給他們提個醒。”
殷無塵對李掌教的處理方案沒有發表什麽意見,又問她,“上次說過的那個人找出來了嗎?”
李掌教搖頭不語。
阮秋聽得一臉迷茫,完全不知道他們說的人是誰,但師尊讓他坐下他就坐下,哪裏敢插嘴。
殷無塵見他如此乖巧,忍不住摸了摸阮秋腦袋,主動解釋道:“我先前與你說過,鬼母這些年來藏在鬼廟裏,但一直沒忘記給我找麻煩,幾年前,她就派人混進了宗門。”
阮秋愕然,“幾年前?”
殷無塵都說了,李掌教也不再隐瞞,蹙眉道:“幾年前我們就發現了這個人,只是此人極為狡猾,混入宗門後就沒了影,但是這一次聶無歡混入宗門,顯然是有內應的。”
阮秋很快想起被抓去書樓時見過的那些昏迷的弟子,他問:“那日在書樓的弟子怎麽樣了?”
“內門弟子有命燈在,若是死了,又在宗門裏,命燈一滅,我們很快就會追查到那裏,也許是因為這樣,聶無歡沒有殺死那些弟子。”李掌教道:“他們已經妥善安置了。”
阮秋當即松了口氣。他是不想将師尊讓給沈灼寒了,可是他也不想沈灼寒死于這無妄之災。
殷無塵并不知道那日書樓裏還有個沈灼寒在,只道是他的小徒弟關心同門,見小徒弟放松下來,他眼底也透露出幾分笑意,“從掌教查到的消息來看,混入宗門的人應該就是鬼母的徒弟。沒有人知道她的徒弟長什麽樣,叫什麽名字,這一次應該是他出手幫了聶無歡,可惜他太過狡猾,很快又躲了起來,誰也找不到他。”
再次聽到鬼母這個名字,阮秋的眉頭緊緊擰起來。
“鬼母的徒弟?”
李掌教找了幾年也沒将此人揪出來,提起此人也有點煩躁,“鬼母躲在鬼廟這麽多年,誰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收的徒弟,我找了他三年,也只知道他年紀不大,對了……”
她想起來這人的一個特征,當着殷無塵的面,她特意同阮秋提醒了一句,“聽在魔門見過他的人說,這個人的眼睛很邪門,他會攝魂術,與他親近過的人都會控制不住對他心生好感,師侄若碰上了可得小心。”
“不要看他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